毛東珠心里不由一陣發虛,她知道,自己九旱逢甘霖,而且逢的還是瓢潑大雨,臉色肯定會有很大的不同,當即白了他一眼,“看什么,我的病已經被公子治好了,而且公子還不惜內力,助我洗經伐脈,這等恩德,只怕這一輩子也無法報答了。”
瘦頭陀登時恍然大悟,細細一感應,毛東珠身上的氣息確實強了不少,當即對慕容復是感激涕零。
“對了,”忽然,瘦頭陀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腦門,“看我這記性,慈寧宮外面被清兵包圍了!”
“什么?”毛東珠有些疑惑,“你說的不會是外面的崗哨吧?”
“不是!”瘦頭陀急忙搖頭,“前鋒營、驍騎營都來了!”
這一下,便是慕容復也無法淡定了,“你確定?”
瘦頭陀聽慕容復突然開口,也不由嚇了一跳,但又急忙說道,“方才我本想去尚善監找點吃的,便看到他們已經到坤寧宮附近了,直奔慈寧宮來的。”
慕容復當即閉目感應,龐大的意念,快速蔓延出去,果然有大批軍士趕來,已經快要到了。
“是不是你被人發現了?”毛東珠眼中寒光一閃,瞪著瘦頭陀。
瘦頭陀正要開口解釋,慕容復卻是說道,“不是他,而是你的身份被康熙發現了。”
“啊,”毛東珠面現吃驚之色,“這怎么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慕容復搖搖頭,神色變幻不定。
毛東珠登時慌了心神,她知道假扮太后是什么罪過,恐怕粉身碎骨也不足以形容,如今恐怕也只有慕容復能夠救自己,可是救一次會救,兩次還會救么?
尤其是,自己若沒了假太后的身份,僅憑這點薄柳之資,慕容復會救自己么?
一時間,毛東珠心亂如麻,不時的看向慕容復,卻見其神色陰晴不定,沒有任何表示,心中更是冰涼冰涼的。
此刻,慈寧宮外已被大批軍士包圍,而在離慈寧宮不遠處,兩道身影正快速跑來。
“你個混球小桂子,知道真太后還在人間,為何不早說!”
“皇上,這事我也沒有確鑿的證據,哪敢胡說啊。”
“哼,那你今日為何又說了?”
“奴才…奴才得罪了那慕容復,不敢留在宮中,只能出去躲一段時間了,但又放心不下小玄子你,尤其是小玄子的母后很可能還活在人間,小桂子便心中南安,這才冒死將此訊息稟報給小玄子。”
原來這二人卻是康熙與韋小寶,二人為了不驚動更多的人,徒步趕往慈寧宮。
小桂子自是不敢告訴康熙害怕鰲拜的冤魂前來尋仇,故將一切推給了慕容復,他與慕容復的恩怨,康熙也是知道的,至于真太后還活著的事,倒是真的良心發現,才來告訴康熙的。
其實韋小寶早就知道真太后琪琪格被毛東珠藏在暗格之中,只是當時他向康熙揭穿了假太后毛東珠的身份,又查出順治皇帝在五臺山出家,已經是天大的一件功勞,再說出真太后的下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這才打算細水長流,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說出真太后的下落,到時又是一件不小的功勞。
康熙狠狠瞪了韋小寶一眼,“你個狗日的,如果母后有什么危險,老子第一個拿你開刀。”
他與韋小寶廝混得久了,一些罵人的俗話也學了不少,平時還好,只有二人在一起的時候,張口便來。
韋小寶縮了縮脖子,他不知道康熙用雪蓮蟲對付毛東珠的事,若是知道的話,肯定是要阻止的,一旦毛東珠狗急跳墻,拉著琪琪格賠命,那就大功變大過了。
說話間,二人已經趕到慈寧宮外面,先到的軍士,已經開始遣散宮女太監。
“公子,怎么辦?求公子再出手救救奴家。”此時,毛東珠已經完全沒了分寸,只好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慕容復身上,她知道,以慕容復的武功,救她出去也不難。
瘦頭陀也是跪倒在地,“求求公子,救救師妹吧。”
慕容復心中也有些猶豫,他一個人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去,即便帶上毛東珠,原也不難,可是這樣一來,很容易被康熙查出來不說,毛東珠也徹底失去了價值,冒著與康熙翻臉的危險,值得么?
毛東珠大急,只差上前抱著慕容復的大腿哭訴了,強自定了定心神,正欲開口說話,卻聽慕容復說道,“今日你們二人中,恐怕只有一人能夠安然離開這里,你們自己決定吧。”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怔,瘦頭陀登時大喜,“求公子帶師妹走吧。”
毛東珠微微愕然的看了瘦頭陀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內疚,心中復雜不已,嚅嚅半晌,卻是開口道,“公子還是帶師兄走吧。”
想了想又補充道,“奴家到底照顧了皇上十來個念頭,想來他不會這般不念舊情的。”
“念舊情?哼!”慕容復卻是嗤笑一聲,臉上譏諷之色一閃而過,“你殺了他的親娘,他會跟你講舊情?如果念舊情的話,會給你吃下雪蓮蟲,讓你受盡抽髓扒筋之痛而死?”
毛東珠登時吃了一驚,隨即恍然,她還奇怪,自己呆在慈寧宮中,又不像過去那般還要爭寵,怎么會招來橫禍,被人暗算,原來是身份暴露,康熙對自己下手了。
一時間,不由脊背發涼,這康熙還真是狠啊,自己好歹養育了他十幾年,竟然不動聲色的朝自己下手,而且還是那等歹毒的手段。
“公子,屬下效忠神龍教多年,后來又投于公子麾下,為神龍軍效命,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不求別的,只求公子將師妹安然帶出這破地方去,屬下感激不盡。”瘦頭陀一反常態,神色極其嚴肅的說道。
看得出來,他已經下定決心犧牲自己了。
說完,便起身朝門外走去。
“師兄!”毛東珠不由喊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師妹,”瘦頭陀慘笑一聲,“找個好人,嫁了吧,平平安安的過下半輩子。”
慕容復眉頭微皺,冷聲道,“你這是作甚?就算要救人,也該先聽本座安排,輪到你自作主張了?”
此話一出,瘦頭陀心中一凜,急忙躬身道,“但請公子安排,只求公子將師妹帶出去就是了。”
“該帶誰,怎么帶,本座自會安排。”慕容復冷冷一句,丑話先說在前頭,“本座可以保住你師妹,也可以讓你不死,不過你可能要付出一點代價。”
“公子請說,”瘦頭陀毫不猶豫的說道。
“我需要你一只手臂!”慕容復淡淡道。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愣住。
慕容復眉頭微挑,“怎么,舍不得?”
瘦頭陀卻是怔了一下后,毫不猶豫的探出右掌,一掌拍向左臂。
“噗”的一聲,鮮血迸射,一條手臂飛了出去,伴隨著一聲痛苦到了極點的低吼聲。
“師兄,”毛東珠大急。
“真是個急性子,你讓本座動手的話,至少不會這般疼痛。”慕容復撇了撇嘴,隨即朝正欲幫瘦頭陀止血的毛東珠說道,“先別給他止血。”
毛東珠不解,她也不能理解慕容復為何會讓瘦頭陀自斷一臂,這對他們現在的處境不但沒有任何幫助,反而絕了逃出生天的希望,一時間,對慕容復生出了不小的怨懟,就算你為了人家,報復師兄,也不必這么狠吧!
“皇上駕到!”便在這時,屋外傳來韋小寶的聲音。
隨即又是康熙的聲音,“母后,聽聞母后身子欠佳,兒臣特地前來看望母后。”
二人說歸說,卻是站在屋外沒有動彈。
毛東珠回過神來,正想出言,拖延一二。
卻被慕容復擺斷。
但見地上已經噴了不小的一攤鮮血,慕容復屈指一彈,封住瘦頭陀的奇經八脈,而瘦頭陀也疼得昏厥了過去。
“你且聽好,本座只說一遍。”慕容復神色一正,飛快的朝毛東珠說道,“找一件你常穿的衣服來,放在這攤血跡上,再將你師兄斷臂上的布料除去,裝在你的衣服里,順便找一些常戴的首飾放在衣服上。”
“公子是要…”毛東珠有些發愣,不明白慕容復打算做什么。
“快去!”慕容復不耐煩的斥道。
“是!”毛東珠應了一聲,急忙依言而行。
不一會兒,毛東珠將一切準備完全。
慕容復看了一眼,不禁露出了些許笑意,還真有點像樣了,當即手腕一翻,一道掌力飛出,打在瘦頭陀的那條斷臂上。
頃刻間,那截袖子快速癟了下去,更多的血液流淌出來。
“化骨綿掌!”毛東珠瞳孔微微一縮,她修煉化骨綿掌多年,也只能隔著血肉,將骨頭打碎,但慕容復從自己這里得到化骨綿掌的秘籍,也才半年多而已,竟然已經能夠做到將血肉都化去,這是何等天資?
隨即毛東珠似是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公子這是要偽造奴家已死的假象?可這對咱們掏出此地,也沒多大幫助啊!”
慕容復正欲解釋什么,卻聽屋外傳來康熙的聲音,“母后,您在嗎?兒臣可要進來了!”
慕容復面色微變,飛快說道,“你立刻到密室中,換上琪琪格的衣服,記住,從此之后,你便是真太后了。”
毛東珠立即明白了慕容復的意思,不禁暗道一聲“妙”,康熙絕對想不到,自己在身份戳穿了之后,還敢再扮一次太后,隨即快速朝密室走去。
慕容復瞥了地上的血跡一眼,原本他在知道了毛東珠身份被康熙識破之后,是打琪琪格的注意的,以他的手段,控制一個幽禁了十余年的女子,也是手到擒來的事。
只是康熙的突然到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控制琪琪格也不是短時間內便能辦到的,只能出此下策,先將琪琪格帶走,而毛東珠則繼續做她的本職任務。
經此一遭后,康熙知道天下有人敢假冒太后,自然會對慈寧宮更加上心,雖不知毛東珠能夠撐多久,但也只能如此了,待他收復了琪琪格,到時又將其換回來,便是貨真價實的太后了。
就在他愣神間,密室中走出來一個女子,穿著打扮與毛東珠一模一樣,有些茫然的看著慕容復。
慕容復微微點頭,“走吧,或許以后還有機會回來的。”
這女子自然便是琪琪格了,慕容復上前不由分說的點住她穴道,將她摟在懷中,隨后又提起瘦頭陀肥碩的身子。
想了想,慕容復又吐出一口冷氣,讓屋中溫度驟降,桌椅板凳全都打亂,便是連那一灘剛剛噴出沒多久的熱血,也快速冷卻下去。
門口腳步聲傳來,慕容復不再遲疑,朝那丫鬟侍女的別間竄去,最后從小門中躥了出去。
慈寧宮外,早已被大批軍士包圍,不過這只是宮墻之外,畢竟太后竟然被人假扮,這是何等丑聞,康熙也不想讓人知曉,而在宮墻之內,卻是空無一人。
慕容復微微松了口氣,這最難的一關,已經過了,至于慈寧宮外的軍士,此刻天色將黑,只要自己跳得高一點,量他們也難以發現,當即重重一跺腳,身子拔地而起十余丈,橫空躍出了慈寧宮。
“呼!”慕容復落地之后,已經遠在慈寧宮外數十丈遠。
“你這肥豬,正不想管你的死活!”身上帶著兩個人,尤其是那瘦頭陀的分量,怕是不亞于五個成年男子的重量,饒是慕容復功力之深,也大感吃不消。
四下瞄了一眼,慕容復急忙朝尚善監疾掠而去。
此刻,慈寧宮中,康熙神色陰晴不定的盯著地上的一攤血跡。
屋中陰風陣陣,寒氣凜然,韋小寶早已縮在康熙身后,眼珠子轉個不停,四處打量。
“小桂子,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韋小寶身子微微一顫,急忙回道,“皇上,奴才覺得這里陰氣陣陣,怕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混賬,朕是問你這攤血是怎么回事?”康熙怒道。
韋小寶登時回過神來,只覺康熙的聲音,比這屋子中的寒氣還冷,只好壓下心中的恐懼,上前翻弄地上的衣服。
“嘩啦啦”幾聲,從那衣服的一截袖子中,卻是抖落出一根手骨來。
韋小寶登時駭了一跳,身子一軟,栽倒在地上,“皇上,有…有…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