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北京去往美國的航班,并不是向東飛行跨越太平洋,那太夸張了,而是一路向北。東亞和北美沒有隔著太平洋,隔著北冰洋。也就是說,以咱們的目光瞧,美國其實在中國的北邊。
和大多數中國人印象中有所不同,歐洲也并不在中國的西邊,從地理位置上來看,用‘西北方向’來描述更為準確一點。北京直飛歐洲的航班,基本上走內蒙再外蒙就出領空了,再斜著橫穿廣袤的俄羅斯,差不多就該到了。
以基本地處中國南北中間的西安和洛陽為例,這兩座城市的緯度和地中海南岸的非洲城市的黎波里差不多。而處在歐洲大陸最南端孤懸地中海的意大利,米蘭和哈爾濱緯度平齊。
但歐洲除了伸入到北極圈的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三國,歐洲大陸包括英倫三島受到大西洋暖流和風向的眷顧,冬天絕不像同緯度的中國東北和西伯利亞那樣冷酷殘忍,相比起來柔和溫暖了許多。
都是冬天吹西風,待遇卻明顯不同。人家的風把海洋的溫暖和潮濕送給了歐洲,咱們的風卻把這一切帶去太平洋深處,遠離了東亞大陸。
漢諾威的緯度和中國最北端的城市漠河幾乎一樣,但同樣的十一月份,在漠河隨地小便要帶根棍兒,邊尿邊敲,吐口唾沫就像給地上楔釘子,25℃的氣溫是中國華北以南的人們根本無法想象的寒冷,可漢諾威此時的最低氣溫卻還在0℃之上,市政灑水車照樣工作,地表不會結冰去暗算車輛和行人,深夜的路邊花壇里也依然盛開著幽香的蝴蝶蘭。
漢諾威基斯曼商學院值夜班的門衛安保師傅亞歷山大·巴雷特正在百無聊奈地打著哈欠,房間里溫暖的暖氣舒服到讓他無心把手中的地攤文學看完。冬夜里,咖啡巧克力顯然和暖氣更配。
已經深夜一點多了,基斯曼商學院早已大門緊閉二門落鎖,大門旁邊緊挨著值班室的側門也上了門禁,巴雷特先生只需要每兩個小時走出值班室,在大門里面周遭轉上幾分鐘,趁著冷空氣還沒滲進到加絨風衣里面,就又趕緊縮回到溫暖的值班室,繼續品嘗他摯愛的巴伐利亞黑巧克力。
巴雷特先生很喜歡他現在的工作,一夜一白后連休兩天,跟度假似的,工資福利還高。這里的學生雖然驕傲得像一只只公雞,但表面上還都彬彬有禮,很好打交道,完全不像那些野雞大學里一言不合就把校警門衛揍得鼻青臉腫。
門衛值班在基斯曼商學院的安保工作中算最好的崗位了,最起碼比巴雷特那些需要晝夜巡邏的同僚門清閑了很多。五十多歲的巴雷特先生年紀大了,年輕的安保主任很是個體貼人,他兩年前把工作了三十年的巴雷特調換到了值班崗。
看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巴雷特站起身,抓起風衣給自己套上,又戀戀不舍地喝了兩口咖啡,這才拎起集照明、警報、電擊、擊打四合一的橡膠電警棍推開了值班室的大門。瞬間冷風撲面而來,巴雷特一個激靈。
突然,‘噼里啪啦嗵噠次動!!…’,剛邁出房門的巴雷特被大門外傳來的鞭炮聲嚇得差點心肌梗死。
放鞭炮在漢諾威毫不稀奇,這里可算是一座‘炮城’,每年都會舉辦隆重的國際煙花節,平日里有個婚喪嫁娶上梁開業都少不了鞭炮助興。可這會兒是他媽半夜,放得哪門子炮吶!
‘…噼里啪啦嗵噠次動!!…次動!…動!’兩千響的麻雷子響完好一會兒,巴雷特這才撫著心口回過神來。這他媽是誰家的渾小子半夜不睡覺,跑到街上來撒酒瘋!
剛平復了受到驚嚇的老心臟,‘噼里啪啦嗵噠次動!!…’。鞭炮再次響起,聲勢更加浩大,似乎是把兩個兩千響給一起點燃了,距離剛才的地點稍微遠了一些,但依然在大門外附近。
巴雷特先生來氣了:這幫臭小子就是欠調教,深更半夜吵得街坊四鄰雞犬不寧,人家明天還要上班呢!渾小子們,你們巴雷特叔叔來了,漢諾威就沒有我教訓不了的熊孩子。
他十分職業,先回身把通往校內方向的伸縮推拉柵欄關好,這才掏出鑰匙打開側門的門禁。身上的警衛制服風衣給了他莫大勇氣,巴雷特惦著電警棍氣勢洶洶地走出了基斯曼商學院。
‘…噼里啪啦嗵噠次…’。校門外燈光昏暗,能看見第一波鞭炮燃放過后滿地的彩色紙屑,凌冽的空氣中彌漫著好聞的硝煙味。不遠處幽暗的街道中央,鞭炮還在歡快地暢響,電光雷鳴在寂靜的城市夜空傳出去很遠。
‘…次動!…動!’等到這四千響的麻雷子徹底呱噪完畢,巴雷特先生緩步朝著煙霧繚繞處移去,同時沉聲怒喝:“誰在哪里?此處深夜不許放炮!”
沒有人影,也無人回應。
“出來!我是漢諾威基斯曼商學院資深警衛、學院2001年度優秀員工、漢諾威西城品格社區2002年度十佳文明標兵、亞歷山大·巴雷特。我已經看見你了,馬上出來。”
一陣冰凌的微風卷走了鞭炮釋放的煙霧,煙消霧散,那里連個鬼影都沒有。
“河東河西十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馬上出來,否則巴雷特叔叔要不高興了!”
依然渺無聲息,深夜黢黑的街道像一個未知世界的入口。巴雷特停下了腳步,他有點心虛,年紀大了膽氣已經沒有年輕時那么足了,雖然二十多歲的時候他也不怎么膽大。
巴雷特不敢往前走了,萬一幾個壞小子摸黑給自己揍一頓怎么辦?喝醉了的中二青少年有什么不敢干的!
亞歷山大·巴雷特先生是個合格的校園安保警衛,但他顯然缺乏軍事常識,如此明顯的調虎離山之計竟然都沒有察覺,輕易離開自己鎮守的要塞孤身赴險,實在是很業余,難怪他干了一輩子安保卻連個小隊長都沒有混上。
就在巴雷特趨步向前威嚴地介紹自我時,一個黑衣黑帽、黑褲黑鞋黑口罩的采花大盜,背著一個深藍色背包,悄無聲息由他身后摸進了打開的側門,單手支撐縱身躍過伸縮籬笆,身手敏捷得像只柔軟的黑貓,采花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幽深的大學校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