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開個車能不能專心點?撞上大象算你的算我的?”剛才機油只顧著和海洋興高采烈吹牛逼,沒注意到前面突然從林子里竄出來的兩頭大象,差點一腳油門連人帶車攮上去。
被臭罵了一頓,機油也不惱,還是嬉皮笑臉的模樣。他本來不會開車,和海洋混得熟了死皮賴臉非要學,再加上這家伙嘴很甜,雖然沒什么文化,但總的來說不討人厭,不像他那些個笨懶饞滑的鄉親們,海洋便手把手教了他兩天。
去水壩工地這段路雖說路況不怎么好也很偏僻,但皮卡車結實經造不叫事兒,而且路很寬還一整天也見不著一輛車,所以往返這條路時海洋就會讓機油練練手。
海洋剛上大一的時候就抽空去駕校報了名,03年那會兒考駕照還是很輕松的。順利拿到駕照后,海洋先自己湊錢攢了一輛二十萬公里的三手奧拓開著玩,去年老穆送給他一輛寶來運動款,還沒開幾天他就來非洲了。
三公司總部在橋梁工地這邊,距離水壩工地有六十多公里,海洋經常要去那里處理協調一些事情,有時候還需要和博茨瓦納當地政府部門打交道扯皮。
海洋干工作不怕辛苦,他覺得這是在鍛煉能力,而且這些頗為繁瑣的工作本來就是他從郝副總那里主動請令。
郝副總和海洋是校友,年份相差很遠原本不該有什么交集,還是去年初校慶的時候,仕途受挫閑著沒事的郝副總回到母校參加活動,便和身為學生會干部、負責接待老校友工作的海洋認識了。
通過接觸,郝副總對海洋大為欣賞。工作能力很強,頭腦清楚善于思考,更難能可貴的是,海洋沒有大學生普遍的好高騖遠,干起具體細微工作同樣一絲不茍。
倆人越談越投機,海洋說起了自己實習的事情,他不知道去什么樣的地方才能鍛煉自己。再后來,回到單位接受新任命的郝副總掐著時間點把電話給海洋打過來,問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去非洲,海洋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雖說是出國,但工程公司那里可是個苦差事,實際上就是非洲落后國家偏僻地區的建筑工地,生活條件自然有些艱苦。別的不說,光吃飯就是大問題。三公司項目部食堂的廚子是個江西人,這哥們兒要是敢在國內開飯館一定會被人打死,但在遙遠的博茨瓦納,他那蹩腳的炒菜手藝簡直就是這里中國人的腸胃救星。
再者說,出國有出國的紀律,當地社會治安非常非常差,駐地人員日常嚴禁擅自離開項目部區域,整日里只能在狹小的范圍內活動,非洲廣袤的天地和大家基本沒關系。
這樣一個實習工作環境,就算土木專業的理科生都不愿意來,何況外語專業的天之驕子。然而,海洋不但來了,還在短時間內完全融入到單位工作中去。
下個月就要回國了,到了大學畢業季。短短幾個月中,海洋成了三公司的紅人,上上下下和誰都混得非常熟,見人見鬼的場面能力海洋端是了得。
海洋精神頭很足,經常借著出公差的機會順便拐到南部非洲大草原上去看風景,柯達V550相機的儲存卡拍得滿滿登登。當然,鑒于當地糟糕的社會治安,他和機油出門時總會給車里放上幾根Φ40、長一米的無縫鋼管。
還真讓他遇見了兩次,一回碰瓷一回打劫,看躲不掉后海洋和機油抄起鋼管下車直接開戰。兩撥壞人,一次被他倆打昏死過去兩個,一次打斷了惡人的一條膀子。
工程歸工程,中國政府和中國人在這里十分霸氣,打了也是白打。
機油對自己同胞下手特別狠,就像中國以前那些二鬼子。別看這小子沒文化,但心里可沒少了通明。機油有兩個老婆四個孩子,他很愛他們。機油不怕窮,愿意下苦力干活養他們,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離開這個骯臟的國家,去哪里都行。
博茨瓦納國內艾滋病感染者占總人口的34。
機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成為那些病毒攜帶者,他希望能在他們還干干凈凈的時候,帶著他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尤其自己三個寶貝女兒快十歲了,他沒有能力去保護逐漸長大的她們,沒有能力去阻擋那些骯臟男人貪婪的目光。
沒有任何社會關系也沒有錢,要想離開這里,機油認定海洋是他唯一的希望。因為這里中國人雖然多,但都非常傲慢,并不拿正眼看他這些當地人,那些工頭更是像魔鬼一樣兇惡。海洋雖然也很傲慢而且張嘴就罵,但只有他愿意和機油說話,也愿意教他開車和英語讀寫。
博茨瓦納是傳統英殖民地,英語是他們的官方語言,推行了好幾代人了,這里的人除了土著班圖語之外,大都也會說些英語,但基本上只會說不會認。
“海洋哥,如果你將來發達了,請別忘了我。”31歲的機油對21歲的海洋說這話時,眼睛里泛著淚光。“回來把我們從這里帶走,我這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
“知道了。”海洋點點頭:“我回國了以后,你還是要多學習。沒有文化,走到哪里對你來說都是地獄。”
回到項目部駐地,停好了車,海洋讓機油去食堂幫廚,自己去找郝副總交差。
“郝總,這是水壩那邊的施工計劃報備書。三期供電和招工問題,也和那邊當地市政府協調好了,這是初步協議,您過目一下。”
郝副總戴上眼鏡把海洋帶回來的資料粗略掃了兩眼,放下文件又把眼鏡摘了下來。男人年過四十之后,眼睛就漸漸開始老花了。
“海洋吶,坐,坐那歇會兒。再有兩個星期就要回國了,實習感覺怎么樣?”
“挺好的。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這里,但喜歡這個工作,感覺還沒待夠。郝總,到時候實習鑒定您可要多美言幾句。”
“當然沒問題,你本身工作就很出色嘛。”郝副總遞給海洋一支軟中華,海洋掏出打火機給領導先點上。
“畢業后對工作有什么打算?”郝副總接著問他。
“嗯…,還沒想好,要不郝總您把我正式招過來,我還過來跟著您干。”其實海洋并不是太想再來非洲,這里天地雖然廣闊但池子有些淺,并不是一個施展理想和抱負的地方。來這里工作的人全都是為了豐厚的工資補貼和出國津貼。不過,他愿意跟著郝副總再干一段時間,從他身上多學一些東西。
“哈哈哈,那你可要失望了。”郝副總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