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優勢很明顯,孫元化得理不饒人,炮手繼續根據觀察員修正的數據調整坐標。
拂朗亞蘭達、方斯谷、程獷勇、石常春等等炮兵指揮官都在第一線就近指揮炮擊。
已經擁有從三品軍銜的程獷勇是實授炮兵千總,一個把總炮兵歸屬他直接指揮。
他此時親自操控一門十二磅野戰炮,接二連三打出了十顆炮彈,每一顆都落在平壤城頭,一門清軍的重炮被他完全摧毀。
就在野戰炮打出十輪炮彈停止開火進行散熱之時,征虜大將軍的中軍令旗揮舞,尖銳的出擊口哨聲響起。
三千米尼槍手從隱蔽的戰壕中跳出直沖平壤城下,他們的任務是在二百步距離打得平壤守軍無法冒頭。
火槍手百總張庚麾下有足三十米尼槍手,此時全部跑步前進。
張庚本來還因為伙同十幾個登萊籍的戰友活活折磨死了耿仲明會被治罪,他不后悔,哪怕被征虜大將軍殺頭也認了。
誰知從京師回來之后,根本沒有鎮撫官來找他談話,這件事貌似不了了之。
現在張庚一門心思想著攻打平壤擒拿大漢奸孔有德,他在進入戰壕隱蔽前用配發的千里鏡瞧見了孔有德的旗號,甚至于依稀瞧見了在城頭指指點點疑似孔有德的建奴將領。
張庚雖然是張可大的小兒子,但是根本沒見過孔有德,因此不認得那個大漢奸。
張可大在孫元化麾下擔任登萊總兵官之時張庚在南直隸老家不在登州,故而幸免于難。
眼看著報血海深仇的時刻即將到來,張庚憋足勁兒要生擒禍亂登萊的罪魁禍首孔有德,此時當然傾盡全力奔跑。
他手中端著一桿親自裝填并且仔細檢查過燧石的米尼槍,背上還背著一桿備用。
張庚明白,快速接近到有效射程及時擊斃城頭炮手,導致清軍無法開炮是保全自己和袍澤生命安全的最佳手段。
他很自信,這完全不是無知者無謂,而是幾年如一日的刻苦訓練使得他信心無窮大。
張庚精心保養自己的武器,信任擁有的兩支米尼槍,相信只要接近到二百步,在跑動中僅僅憑借手感無需瞄準也能夠把冒頭的清軍炮手擊斃當場。
什么樣的人帶什么樣的兵,張庚這個百總的三十米尼槍手本來就是挑選的有射擊天賦之人,又在他魔鬼式訓練下勤學苦練,人人都能夠做到蒙著眼睛完成裝填,做到憑借手感打出八環以上的好成績。
其實世界上誕生了米尼槍之時,就有了幾百槍手輕飄飄攻下滑膛炮陣地的戰例。
黃漢之所以先安排拼炮火再安排米尼槍手出擊完全是珍惜袍澤的生命。
米尼槍手最有把握的射擊距離在二百步內,他們在接近到這個區域之時會面臨城頭布防火炮的打擊。
不僅僅是有效射程能夠打四里地的十門重炮,幾乎所有的火炮都能夠在米尼槍手接近之時發揮作用,弗朗機裝填散彈發射三百步內能夠橫掃一大片,不可不防。
由于孔有德發現“紅旗軍”集中兵力攻擊南門,他盡可能集中了無需堅固炮臺就可以射擊的小炮,其中就有不少一磅到三磅之間的弗朗機炮。
平壤南城墻上火炮的總數已經超過一百門,這還沒算上當做戰防炮使用的抬槍三十幾桿。
三千米尼槍手冒著炮火接近,途中會有多少人倒下全然不可控。
打掉絕大多數城頭火炮之時,再讓米尼槍手快速接近會減少太多犧牲。
現在發現炮戰效果好于預期,八百顆炮彈落在城頭殺傷效果不是蓋的。
不僅僅炮手死傷遍地,平壤布防火炮也被轟掉了七七八八。
三千米尼槍手在接近的過程中居然只有稀疏的十幾顆炮彈打入沒有列陣、保持松散隊形跑步前進的隊伍。
由于是土質地面,炮彈的落點松軟做不到直接命中的基本上無法造成傷害,只有三位運氣不好的米尼槍手當場犧牲,七人被打斷了腿倒地。
七個年輕的戰士硬朗得很,其中一位還是總旗官,他們緊緊地咬住牙關一聲不吭,額頭豆大的汗珠直滴。
預知傷亡不可避免,醫務兵緊跟著米尼槍手沖鋒,發現有戰士倒下及時處理傷口,衛所軍組建的擔架隊片刻后就會把戰士們抬到野戰醫院進行手術。
張庚等等跑得最快的一二百米尼槍手接近到了城墻二百步內,他眼明手快,抬手一槍直接命中一個試圖打響弗朗機炮的清軍,緊接著飛快摘下背上的米尼槍再次轟了一個清兵。
其他接近的槍手都不含糊,打放的準確率超過八成,本來就為數不多的負隅頑抗者紛紛被爆頭。
越來越多米尼槍手接近城墻,兩三千米尼彈打了出去,城頭再也沒有了目標,很簡單,沒被打死的清軍無一例外嚇趴下了。
這時后方陣地再次炮聲隆隆,那是短暫散熱后,“紅旗軍”八十門野戰炮再次怒吼。
緊接著還傳來了整齊劃一的吶喊聲,那是扛著云梯準備蟻附攻城的衛所軍和正兵刀盾手如潮般狂涌而來,直沖平壤城。
南門城頭早就沒了孔有德,他不傻,本以為炮戰能夠打幾天不落下風,誰知開戰僅僅不足半個時辰高下立判,他已經失去了布防在南門的十門重炮。
平壤不止十門重炮,為何孔有德發現南門是“紅旗軍”主攻方向不調集所有的重炮參與炮戰?
那是有原因的,首先能夠發射十斤炮子的重炮達到四五千斤,在沒有起重機的古代轉運何其艱難。
再則,重炮需要堅固的炮臺,否則城墻有可能被后坐力震塌,南門城頭修建了滿足十門重炮的炮臺,即便調運重炮來此也沒地兒放,因此只能調弗朗機、抬槍、碗口銃、虎蹲炮來湊數。
孔有德久經戰陣,窺一斑而知全豹,他堅持著指揮炮戰一直到沒有重炮可以指揮才長嘆一聲,他知道沒指望了,在“紅旗軍”再次炮擊之時果斷逃離城頭。
他不是因為怕死而逃遁,他知道死定了,只不過不想在城頭被炮彈打得稀巴爛,而是急急忙忙往恭順王行轅跑,連一句交代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