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尖尖的嗓音響起,那是方正化來了。
他樂呵呵道:“好個醉臥沙場未可知,黃大人果然豪情壯志,咱家以為得逍遙時且逍遙,他日戰死也不留遺憾。”
李若璉道:“呸呸呸,真晦氣!你們還會不會說話?建奴都被打跑了,咱們這些人哪里那么容易有機會戰死,待會兒非得罰酒三杯。”
婁允、艾國棟、游存青等等幾個都已經是錦衣衛總旗、試百戶,但是見到了御馬監提督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黃四方善解人意,拉著他們叫上何勇慶、雷鳴春四個護衛另外開了一桌開懷暢飲,他們都是低級武官又曾經一起戰斗過,共同語言太多,不一會兒就喝出了高潮。
黃漢幾人由幾個紅官人引著來到怡春院后院小樓上最豪華的花廳牡丹閣分賓主落座。
酒美梅酸,有美人彈琴、把酒、淺斟低唱,跟著楚楚一起來陪酒的海棠、小桃紅、千里雪等等都是怡春院當紅姑娘,她們一個個巧笑嫣然溫柔到了極致,真的讓人樂不思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方正化趁著酒意責備黃漢道:
“黃大人,咱家都不知道說你什么才好?你明明已經簡在帝心,可是為何如此孟浪?那遼鎮有多少朝廷重臣跟他們利益相關,你為何要跟祖少傳搞得勢如水火?讓他三分不好嗎?”
黃漢道:“無他,道不同不相為謀爾,卑職就是瞧不上那幫訛詐朝廷的遼鎮人馬。
跟他們鬧一鬧也是想著提醒圣天子,遼鎮一家獨大不利于朝廷,遼人守遼土看起來貌似可行,其實乃是刀尖上跳舞,危險得很。”
黃漢用的新詞匯一下子勾起了方正化的興趣,他道:“黃大人有何見解咱家愿聞其詳。”
黃漢故意賣關子道:“卑職的一點點淺見而已,話說得太多恐怕更加不利于‘紅旗軍’,如今卑職處境尷尬,朝臣簡直是人人喊打,唉!眾人皆醉為我獨醒的滋味何其難熬啊!”
見黃漢說話吞吞吐吐,方正化不樂意了,他道:“黃大人,你和李千戶都是跟咱家在戰場上并肩殺敵的袍澤,咱們應該是戰友吧!
在咱家面前還藏著掖著累不累,今天跟咱家把你對遼人守遼土的不妥之處講明白了。”
“如此卑職就大放厥詞了,望二位大人莫要見怪。”
“都是自己兄弟哪有如此多的廢話,快快,直入正題要緊。”
“遼事以來的大戰二位大人都應該清楚吧?”
“那是當然,黃大人不要再賣關子了好不好,趕緊講你的看法。”
“幾次大戰、惡戰,雖然都是明軍大敗虧輸,但是給予建奴大量殺傷的部隊恐怕不是遼鎮人馬,而是浙兵和白桿兵吧?”
“確實如此,黃大人舉例說明是準備證明什么呢?”
“朝廷以遼人守遼土存在很大的弊端,祖大壽之流拿著朝廷千辛萬苦籌集的錢糧不思進取干守著錦州、寧遠、松山等等城堡。
建奴不來打遼鎮,祖大壽根本不可能主動去干建奴,這仗曠日持久要打多少年?每年幾百萬的遼餉朝廷需要出多少年,萬一哪一天朝廷再也出不起又該當如何?”
方正化點頭道:“饒是如此,長此以往朝廷一定難以為繼。”
“祖大壽此人根本不是忠于朝廷,那廝其實是個投機者,現在還在為大明效力只不過是因為大明給的好處多、給的價錢高罷了。
你們看著吧,那廝如果遭遇惡戰發現自己的人馬有可能被建奴吃掉,他不會帶著麾下跟建奴拼得魚死網破,而是毫不猶豫選擇投降,反正他的人馬都是遼人,家小都在關外,投降了建奴后朝廷拿他們可有一絲辦法?”
“這…黃大人分析得太有道理,客兵去遼東作戰如果投降,他們在關內家小難免被禍及,關寧軍投降確實沒有一絲后顧之憂。”
“之所以關寧軍現在還沒有投降,就是因為大明傾盡全力養著這幫白眼狼。
關寧軍將領吃香喝辣住豪宅納美妾日子過得滋潤,苦哈哈的建奴可養不起待遇如此高的關寧軍。
到了朝廷也養不起那幫遼東驕兵悍將的時候,卑職敢斷言,關寧軍一定會加入建奴來大明關內燒殺搶掠。”
方正化和李若璉臉色凝重,黃漢的分析入木三分,再加上去年在京師城下祖大壽一揮手,關寧軍就跟著他一溜煙跑回遼東的拙劣表現。
此人吃大明、玩大明、勢頭不妙就會投降建奴坑大明的梟雄的本色昭然若揭。
方正化這個人對崇禎忠心耿耿,他憂心忡忡道:“咱家即便人微言輕也要爭取面圣呈報天子,所謂的遼人守遼土的方略再也不能放任自流。朝廷要早做提防,削弱遼鎮扶持關內人馬是當務之急。”
黃漢諄諄誘導李若璉道:“李大人,本官的這些分析絕不是空穴來風,早晚有一天會應驗的,如果你能讓麾下校尉散布此論調早日引起朝廷大員和圣天子警覺善莫大焉。”
這其實根本不是黃漢的猜測,而是把歷史上關寧軍以后的走向提前告知。
大明朝廷遼人守遼土的構想很美好,可惜乃是一廂情愿。
朝廷的意圖是遼鎮兵將的家小都在他們堅守的城池內,無論是否愿意,兵將們為了妻兒老小和自己的財產都應該跟建奴死磕不死不休。
其實未必,遼鎮兵將自私得無以復加,他們為了自己活命可以殺班軍和勞役吃肉,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財產和一家老小完全可以放下武器投降建奴。
黃漢在這里抖猛料,有為了大明考慮的成分,更多的還是考慮了“紅旗軍”利益。
朝廷有所警覺采取行動之時如何削弱關寧軍?無非是減少遼餉,或者讓更多關內營伍分潤遼餉,此消彼長,“紅旗軍”能夠從祖大壽腰包里扣出銀子,當然會削弱對手壯大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