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媛出來了,看了一眼甘奇,含羞低頭,匆匆到得中間落座。
小公子也跑到了趙宗漢身邊落座。這位小公子,自然是趙小妹。
甘奇主動開口一語:“趙小公子,今日如此多的人在場,你到這里來,實在有些不合適。”
趙小妹以為是甘奇不喜她拋頭露面的意思,聞言反而有些高興,連忙說道:“嗯,此來有事,我片刻就走。”
趙宗漢也笑著說道:“道堅,她真的是有事而來。”
“何事?”甘奇問道。
趙小妹從袖籠里取出幾張紙,直接塞在甘奇手中,開口說道:“這是我送給你的,告辭了。”
趙小妹還真是在乎甘奇的話語,甘奇一句“不適合”,趙小妹把東西一給,起身告辭而走。也是這個道理,男人自然不喜歡女人拋頭露面的,趙小妹一個姑娘家,頻頻到這樊樓來,甘奇自然是生氣了,趙小妹大概如此想著,所以轉頭就走,以后都不會來了。
趙小妹想得有些多,甘奇愣愣看著才說兩句話就起身走了的趙小妹,轉頭問趙宗漢:“你家小妹這是怎么了?兩句話說完就走了?”
趙宗漢指了指甘奇手中的幾張紙,笑道:“道堅,你看手中之物。”
甘奇把手中的紙拿起來看了看,張淑媛的賣身契約,還有張淑媛銷樂籍的憑證文書。
“這…你妹妹這是何意啊?”甘奇有點反應不過來。
“送與你的,小妹在家哭求幾番,家父才答應幫她辦了此事,十八貫之多,賣了無數臉面。送與你了。出征之前,小妹就辦妥了此事,準備把張大家送與你,我老早就想與你說的,你卻不愿知道。”趙宗漢笑是在笑,卻好像也有些心疼與羨慕。
甘奇抬頭看了看臺前的張淑媛,原來今日是告別演出。
這一刻的甘奇,是真的很感動,這個時代的女人,其實又很可悲,甚至許多人家的正妻,還得主動給自己老公納妾,趙小妹這般動作,在她自己而言,差不多這個道理?
這種可悲,也就是甘奇的感動所在。
這個時候,甘奇心中的趙小妹,似乎與趙大姐產生了區別。有了一種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甘奇此時拿著賣身契,卻不知道說什么是好,想來想去,說了一句:“你家老王爺這么疼女兒的嗎?”
趙宗漢點點頭:“大姐與小妹是親生的,我是撿來的。我大姐出嫁的時候,那排場,那嫁妝,你看我大姐當初入股相撲場的時候,一萬多貫,說拿就拿出來了。你再看看我,窮兮兮,苦哈哈的,唉…”
趙宗漢是真在抱怨,甘奇唯有開解一語:“嫁妝是王府的臉面,自然要著重一些。待你娶妻了,你妻子不也得帶嫁妝來嗎?”
趙宗漢聽得甘奇這么說,倒是舒服多了,答道:“倒也不知給我尋了個什么人家。”
“定是好人家,到時候十里紅妝,風光入門,讓你數錢數到手軟。”甘奇笑著,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習俗,嫁妝還真是娘家人的臉面,許多時候,聘禮往往比不上嫁妝的豐厚。
趙宗漢擺著手:“我而今也是富戶,哪里用得上去數妻子的錢。”
趙宗漢闊氣了,自信了,土豪了。又道:“道堅,你若是娶了我家小妹,那嫁妝自不用說。”
趙宗漢說出這么一句話語的時候,此時的甘奇,內心之中好似沒有那么排斥了,不是錢不錢的事情,而是趙小妹在甘奇心中的形象,與之前有了區別。
趙宗漢見得甘奇此時沒有了那種不耐煩的意思,連忙趁熱打鐵又道:“道堅,如何?”
甘奇卻笑道:“再說,再說再說。”
席面上的詞,一篇一篇,《南國鏖戰集》今日大顯神威,頭前的張淑媛,對于這場告別演出也是不遺余力,即便聲音都沙啞起來了,依舊賣力在唱。
倒也沒有人開口讓甘奇填詞,甘奇如今這身份地位,在今日這般場合,填詞完全可以隨心情了,想來一曲,那是抬舉,不想來,那是正常。高人就是這樣,輕易不出手,出手就會技驚四座。
時間進入了下半夜,宴席也就慢慢開始散了。
一個一個來與甘奇告辭,連趙宗漢也告辭了。
待得眾人皆離開了,張淑媛起身而下,到得甘奇身邊,面色通紅,輕聲一語:“甘郎。”
甘郎不是無情人,把手中的幾張紙塞到了張淑媛手中:“你自己收好。”
張淑媛看著甘奇,眼淚就下來了,這種感動,難以言表。十幾萬的錢財,良家的身份,都在這幾張紙上。
甘奇卻都直接給了張淑媛。
張淑媛又把幾張紙放到了甘奇手中:“甘郎收著吧。”
甘奇搖著頭,又放了回去:“你自己收好吧,如此就算得是自由身了。”
“甘郎,奴家只愿此生伴在甘郎左右,至死不渝。”
甘奇忽然笑問:“今夜住在樊樓,不會收你的房錢吧?”
張淑媛聽得甘奇打趣之語,破涕而笑:“甘郎就會說笑,樊樓再怎么說,也是奴家的娘家,在娘家住一晚,豈還有收房錢的道理。”
甘奇已然起身:“走!”
甘奇打頭,熟門熟路,張淑媛慢慢跟隨在后。
小姑娘春喜,跟在兩人身后,不斷抹著眼淚。
入得閨房,張淑媛泡著茶,春喜端著洗漱的盆子上來伺候。
小春喜一邊伺候著,一邊淚眼婆娑,時不時抬起袖子去擦。
張淑媛看著春喜的模樣,也是淚濕眼眶。
甘奇左右轉頭在看,雖然兩人并沒有什么話語,甘奇倒也弄明白了,這是生離死別的意思。
很是傷感。
這種事情,甘奇自然是看不過眼的,開口笑道:“春喜不錯,一手琴藝嫻熟非常,也很會伺候人。明早把東西收拾收拾,一并與我走吧,以后若是再想看個霓裳羽衣舞,也有個人奏樂。”
小春喜呆呆愣住了。
張淑媛也是驚喜萬分,開口問道:“甘郎可是當真?”
“當真,這么好的小姑娘,不帶回家可惜了。”甘奇笑著。
張淑媛把泡好的茶端到甘奇手上,連忙又問:“甘郎可想再看一番霓裳羽衣舞?”
“想看。”甘奇喝著茶水,心中也是開心,如此,就算是皆大歡喜了。
張淑媛伸手推了推春喜:“你這死丫頭,還愣著作甚呢?還不去把琴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