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
“喵…喵…”
“喂…小…貓貓…不要…不要叫了…走…走開…這里…這里很危險…”
一片廢墟的炎州云鯨城內,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年卷縮在一處巷角,在他面前一只個把月大的小乳貓,聲音有些沙啞地叫喚著,而少年則趴在地上,眼瞳無光,語氣無力地低語了幾句。
在聽到少年那同樣虛弱的呼喊后,小乳貓先是后退了幾步,見少年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又用鼻子嗅了嗅,最后才壯起膽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少年旁邊。
“走啊…走…”
少年滿是泥污的手指顫了顫,似是要驅趕小乳貓,不過終究沒能抬起手來。
他的大腿被一根長矛貫穿釘死在地上,后背處一處傷口從左肩劃到右腰,深可見骨,身下地面上那灘有些發黑的血跡,應該就是來自這處傷口。
小乳貓不但沒有離開,反而將腦袋湊到少年的腦袋邊,十分親昵地蹭了蹭。
它對人很親近,似乎是家養的貓。
少年原本死寂的眼神,在被小乳貓蹭了幾下之后,忽然有了些神采。
他艱難地轉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面前的小乳貓,而后努力地掙扎著想要起身,但最終依舊是徒勞。
“呼…”
似是耗盡了最后一點元氣,他再一次無力地垂下腦袋。
小乳貓就好像是察覺到了他此刻的痛苦一般,語氣親昵地低聲叫喚著,腦袋不停地在少年腦袋上蹭來蹭去。
“咝…”
“咝…”
片刻后,少年忽然顫抖地吸了口氣,然后將他那只還算完好的手臂,一點一點地挪到了腦袋邊上,再艱難側過腦袋看向面前的小乳貓,一面彈開右手,一面艱難地沖那小乳貓笑道:
“吃…吃吧…我娘親…娘親…做的…”
在他的掌心,是一塊沾染著血污,已經碎成粉狀的蒸餅。
小乳貓嗅了嗅,然后親昵地沖少年叫喚了一聲,這才將腦袋伸過去開始去吃他手心的蒸餅碎屑。
“嘿…嘿嘿…”
看著饑不擇食的小乳貓,少年沒來由地笑出聲來。
“要是…要是…那些人…沒來…那該…多好…我可以…可以帶你回家…讓娘親…給你做一頓…一頓好吃的…”
他臉上保持著笑容,用氣聲斷斷續續地呢喃道。
“砰!”
“喵!——”
隨著地面的一聲震顫以及小乳貓的一聲慘叫,少年的笑容再一次僵硬在臉上。
一支從天而降的長矛,直接將小乳貓釘死在了地上。
小乳貓無力掙扎著的身影,就這么倒映在少年放大的瞳孔之中。
而緊接著出現在少年瞳孔中的,還有幾道身著血衣的高大身影。
“還以為釣到什么大魚了呢,原來是一只貓。”
其中一名披著長發的血衣青年,在少年面前蹲下身,一面隨意撥動了一下小乳貓已經垂下的腦袋,一面滿是無趣地抱怨道。
“走吧,這條巷子清理得差不多了,去桑家家主府跟他們匯合吧。”
長發血衣青年身后,有人開口提醒道。
“唉…依我說,一把火將那家主府燒了算了,何必這么麻煩。”
長發血衣青年拍了拍手,站直身子,并且“錚”地一聲,隨手拔起那桿長矛。
“這一趟我們不惜暴露身份突襲云鯨城,為的就是尋到那李云生的下落,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說話的是一名背著一柄大劍的魁梧男子。
“可桑家家主府,也未必能尋到線索啊。”
長發搖了搖頭。
“就算尋不到線索,這一次我們也算是重創了山海盟,特別是炎州桑家年輕一輩的符師死傷過半,有這份功勞,回到幽冥府你我只怕又能得到一顆金蓮。”
背劍的魁梧男子很是得意道。
“你說的倒也沒錯,山海盟重地云鯨城,被我們一群烏合之眾給毀了,想必日后你我都得青史留名。”
長發聞言也是得意一笑。
“不過說起來,桑家這些符師心智還真是堅定,我遇上的這么多個,就沒一個死前心智被瘋血侵蝕的。”
背劍的魁梧男子又道。
“這云鯨城能與我們魔羅一族對峙這么些年不是沒有原因的,便是這一次,如果不是佛國接引門扉即將打開,又有大罪、十死跟惑心三位大天魔羅聯手,就算云鯨城內有桑家符師接引,我們也不可能循著那處缺口突襲進來。”
長發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你們…都…錯了…”
這時,少年那虛弱的聲音,忽然再次響起。
“我們都錯了?”
長發再一次蹲下身去,神情略帶戲謔地看向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少年。
“你倒是說說,我們哪里錯了?”
那魁梧漢子也蹲了下來。
“我爹爹…跟我說過…我們云鯨城百姓…能不被瘋血感染…那是因為有劍神…劍神大人…在幫我們…幫我們驅除…驅除心魔…咳咳咳咳咳…”
說到這里時,少年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似是到了油井燈枯的時候。
不過即便如此,在劇烈咳嗽了一陣之后,他依舊還是奮力用手撐起身子,眼神無比堅毅地怒視二人:
“劍神大人…會為我們報仇的!”
“劍神大人,定會將你等送入地獄!”
不知為何,一直神色都無比輕松的二人,此刻的臉色,居然因為少年的這個眼神而忽然陰沉了下來。
“啊…我想起來,那些修士跟符師死前一個個也是這種眼神也是這種語氣。”
長發冷冷盯了那少年一眼,然后接著譏笑道:
“可是你們的劍神在哪?”
說著他忽然站直身子,掃了眼四周帶著些許歇斯底里地笑道:
“李云生,他們口口聲聲尊你為劍神,至死都相信你能護佑他們,可你人在哪兒?”
“你若真有本事,那就現身啊,讓我看看你是人是鬼!”
“呼——”
而就在他這話脫口而出的瞬間,一股怪風忽然吹進了巷弄之中,卷起了一地的碎石塵埃。
長發幾人瞬間愣在了那兒。
不過當這陣怪風停歇之后,巷道內除了他們幾人,依舊不見半個人影。
“哈——”
長毛剛要大笑,但笑聲卻又很快戛然而止。
“怎么了?”
背著大劍的魁梧漢子疑惑地將目光看向長毛,隨即雙眼瞳孔驟然放大,一臉驚恐地大吼一聲:“退!”
只一瞬,他與其他幾名血妖,便一個個滿臉警惕地退到了巷弄口。
再說那長毛,此時依舊嘴巴半張滿臉驚駭狀地立在原地,不過他的臉上跟身體的皮膚上,此時都密密麻麻地布滿了裂紋形狀的血線,而鮮血也正一點點從這血線之中滲透出來。
“噠、噠、噠…”
這時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忽然在巷弄中響起,臉色滲血著血的長毛緩慢地扭頭看去,只見到一名男子牽著個小女娃慢慢朝自己走來,兩人就好似憑空出現的一般。
在走過長毛身邊時,牽著小女娃的男子,就好似根本沒有看到他一般從他邊上走過,然后緩緩蹲下身子,看向那貓跟那少年。
“你…你是…”
少年那已經沒有多少生機的雙瞳之中忽然泛起一絲漣漪,來自本能的直覺告訴了他眼前這男子的身份。
“你是李云生!”
不過說出這個名字并不是那少年,而是那血妖長毛青年。
只是他在說出這話的一瞬,身體就像是那陶瓷碎片一般,片片碎裂,最終在痛苦之中化作了一灘血肉。
不遠處巷口的魁梧漢子跟一旁的幾名血妖在看到這一幕后,一個個二話不說使出血盾之法就要遁走,但就在這個時候,巷弄之中又是刮起一陣怪風,而在這怪風之中幾名血妖的身體就像是生銹了一般連腳都抬不起。
“你是…劍神大人?”
這時,少年總算是拼盡所有氣力,說出了心中的猜想。
“嗯。”
李云生點了點頭。
只見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少年額頭一點。
少年身上的傷口,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那插在他腿上的長矛直接化作了飛灰。
少年滿臉驚愕地坐起身來。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完好如初的雙手,先是一臉茫然,繼而又是一臉驚喜,但馬上臉上的喜悅便飛速褪去,臉上的神色一點點化作了沮喪跟痛苦。
“我阿爹阿娘…還有我哥哥跟小妹…還有我姐姐…都死了…”
“您要是…要是能早些來…該多好?”
他說完偏過頭去,緊咬嘴唇,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來。
“現在也不遲。”
李云生抬手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腦袋,然后將原本躺在地上的小乳貓遞了過去。
少年便一臉驚喜地發現,那只原本已經斷氣的小乳貓,居然重新活了過來。
桑家家主府。
在家主府的四周,一道道血氣所凝的氣柱連接天地,如一座牢籠一般將整個桑家家主府困在其中,于此同時一顆顆頭顱、一頭手臂正拼命地從那血氣氣柱之中伸出,最終化作一道道猙獰的血色人影,瘋狂地涌入桑家家主府。
不過它們的腳步,最終被家主府外一道金色的符網攔下,只要前進一步,那一頭頭猙獰的血妖便會被符網之上的雷霆之力擊成飛灰。
只是那血色氣柱之中的血妖,就好似無窮無盡一般,一旦有血妖被擊成飛灰,血氣氣柱之中立刻有新的補上。
此消彼長之下,那桑家家主府外的符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下來。
“齋老,我們快要支撐不住了,你帶著悠悠小姐快跑吧,不用管我們了!”
“是啊,我們死不足惜,齋老你跟悠悠小姐定要活下去!”
桑家家主府內,幾名年輕的符師,一面竭力控制著符網,一面向身后的齋融跟許悠悠喊道。
此時許悠悠跟齋融,一人御劍一人御火,正拼命擊殺著試圖撞擊符網的血妖。
“悠悠,你走!”
頭發花白的齋融,一記御火真訣,直接將不遠處的幾頭血妖燒成飛灰,然后回頭沖許悠悠大吼了一聲。
“齋老,整個十州都在被天外異客跟血妖魔羅圍攻,你讓我去哪?”
許悠悠御使絕塵劍,一劍貫穿幾頭血妖頭顱之后,語氣有些悲愴道。
“你可以去找…找他!”
齋融猶豫了一下道。
“這幫邪祟現在正滿十州的尋找他的蹤影,如此一來,豈不是隨了它們的意?”
許悠悠毅然決然地搖頭。
“既然無處可逃,不如今日殊死一搏,大不了同歸于盡!”
接著她調動體內全部真元,劍佛留給她的絕塵劍,發出一聲同樣滿是決然的劍鳴,而后如流光般繞著桑家家主府飛掠而過。
在“轟隆隆”的破空聲中,這一劍竟是斬滅了桑家家主府四周的所有血妖。
“是我糊涂了!”
看到這一幕的齋融面露愧色,隨即雙眸精光閃爍,轉頭看向四周所有桑家符師以及府內的修士道:
“無需再躲藏了,今日要么死在城內,要么活著沖出城外!我們來與這些侵擾我十州土地的邪祟一決生死!”
“齋老說的沒錯,我們與這幫雜碎一決生死!”
“一決生死!”
一眾人早已將許悠悠跟齋融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聞言皆是義憤填膺地跟著大聲吼道。
吼聲中,符網解除,一名名修士,在許悠悠飛劍開路下,毅然決然地朝大門沖去。
“轟!…”
桑家家主府,府門洞開。
許悠悠齋融,還有桑家一眾符師修士手中法器齊齊施展,法寶與靈力的光華,猶如洪流般從大門口涌出。
“怎么…回事?”
但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這一輪轟擊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樣,沒有任何響動。
“我去看看。”
許悠悠一馬當先,不顧一旁齋融阻攔,徑直御劍來到大門處。
而當她的視線,穿過大門,落到了大門外時,她整個人忽然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直在了原地。
“師…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