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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爛柯山山頂,牧凝霜先是抬頭望了眼天空中那一雙雙血瞳,然后又低頭看向了野狐島四周再一次翻騰起來的血浪,以及正試圖從血浪之中爬出的血妖。
“剛剛那名僧人,應當是最早降臨十州的一批天外異客,很早以前便獲得了完全佛緣傳承的天外異客,一身骨肉超凡脫俗,徹底化為佛骨,每一滴都能滋養出一名魔羅。”
“他剛剛以自己的死告知了佛國我的存在,然后再以佛骨血肉滋養血魔。”
“血魔羅的種子遍布十州,有了他的骨肉滋養,成長的速度自然加快了。”
李云生一邊用手輕輕拍了拍小小滿的腦袋,一面同樣仰頭望著天空之中陡然出現的那一只只血瞳,然后語氣平靜地解釋道。
“很早以前就獲得了完整佛緣傳承?”
牧凝霜一下子便抓到了李云生這句話的關鍵。
“可能比秋水的創建,比斷頭盟的出現,還要早。”
“據我所知,得到完整佛緣傳承之后,天外異客是能回到天外佛國的,可他為什么一直沒有回去?”
牧凝霜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從那北冥片戰場遺跡中知道的吧?”
李云生沒有立刻回答牧凝霜問題,而是反問她道 “是。”
牧凝霜有些吃驚李云生居然知道北冥荒原遺跡的事情。
“你去過那片遺跡?”
她試探著問道。
“沒有。”
李云生搖了搖頭,然后指了指旁邊已經裂開的棋盤道:
“這三盤棋,讓我看到了不少事情,明白了不少事情。”
牧凝霜聞言隨之了然,就算李云生沒有詳細解釋,但從對方一片空明的眼神之中,她便已經能夠猜出,李云生大概是已經知曉了十州面臨這一切的緣由。
“你剛剛問我,為什么那惡僧沒有回到天外佛國,而是留在了十州。”
李云生重復了一邊牧凝霜的問題,然后轉過頭去看向頭頂那一只只血瞳,隨后才幽幽解釋道:“這得從天外佛國為何會針對十州說起。”
“咔嚓!”
“轟!”
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一道閃電憑空落在了他頭頂,不過在即將擊中他之前,就已經被從他身上飛旋而起的一道風嵐“拍”散。
“佛國為了遮掩此事,設下了一道忘言咒,只要還在這群星照耀之下,對于此事便‘不可聞、不可問、不可說’。”
“轟!——”
幾乎在李云生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又一道雷霆之力落下,甚至他腳下的爛柯山都在開始晃動崩塌。
“既然如此,還是別說了。”
牧凝霜見狀有些緊張道。
“無妨。”
李云生搖了搖頭。
說完,他抬起手,手指向空中虛點一下,一道道紫氣頓時如那符墨一般,在天空之中繪制出一道道玄奧的符文,然后這一道道符文在天空之中編織成一張巨網,開始向整個十州延伸開來。
一瞬間,只要被符網覆蓋的區域,天地重新恢復穩定。
“至少在十州,它們說了不算。”
他方向手神色平靜地開口道。
剛剛那么說,只是為了向牧凝霜解釋一下眼前的狀況,并非是說不能向她告知此事。
“諸天佛國之所以會盯上這小小十州,只不過是因為已經成為佛國神祇的彌勒古佛的一樁預言,在預言之中彌勒古佛看到有一劍自東而來,毀去了諸天佛國千萬載基業。”
“經過佛國千年推演,他們終于算出這一劍的起點,剛好便是我們十州這一處被神佛遺棄的穢土。”
“為了不讓那個預言成真,他們先是在整片星域設下忘言咒,然后便開始尋找降臨十州之法,以此來毀掉十州以絕后患。”
“正常情況下,天門之外的仙域佛國,想要降臨天門之下的天地,會以神祇直到作為橋,依次借用信徒身軀降臨。”
“但就像你在那遺跡之中看到的那樣,十州這片穢土,早在萬年前神祇便全部隕落,神祇之地更只剩遺跡,除非再有飛升的仙域活佛國的修士,能夠獲得神格成為新的神祇,否則門外之人便無法以尋常辦法降臨,最多向天衍族一樣,借著長生木的力量,再以血脈之力,跟上界特定的先祖獲得一絲聯系。”
“天外佛國降臨之事的轉機,發生在那場佛門之禍上,因為一場紛爭,十州各個勢力聯手對抗當時實力最強的佛門。”
“在那場紛爭之中,佛門高僧被屠戮殆盡,寺廟領地被瓜分,經書被焚毀,佛修傳承幾乎斷絕。”
“也正是因為這種種,一種佛門子弟的怨念被天外佛國感應到了,十州與天外佛國之間開始有了一絲聯系。”
“借著這絲聯系,天外異客第一次降臨十州,那一次他們扶持魔族,砸開深淵,幾乎讓整個十州淪為煉獄。”
“但這次降臨,因為秋水老祖、桑家老祖等幾名從神祇遺跡之中出來的大修士而結束,也正是從那時起,秋水開始以整個門派的氣運鎮守深淵,不過即便是當時的秋水老祖,也還是沒能發現魔族背后的那只手來自天外佛國。”
“真正發現‘那只手’的,是這之后的斷頭盟初代盟主,他以血脈傳承的術法記下了被天外佛國中斷的十州歷史,而這也是孽因子最初的雛形。”
“天外佛國的,第二次降臨,依舊是以魔族的入侵為作為掩飾。”
“這一次降臨,他們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急著讓十州滅亡,而是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便是借魔族之手削弱天衍族,第二件事情則是以當初佛門死難者的骨血魂魄為種子,種出了能夠直接接受天外佛國傳承的佛緣金蓮。”
“自從之后,天外佛國便開始有能力,直接干預十州。”
“接下來,便是那第三次降臨。”
“這一次降臨,是以佛緣金蓮第一次開花結果為起始,從這時起第一次有十州修士通過佛緣金蓮獲得佛國傳承成為天外異客。并且它們還通過佛緣金蓮,將幾件佛門圣器送到了十州,并且以這幾件圣器為陣眼在十州上空布下八寒陣跟那一扇扇虛假的天門。”
“他們用八寒陣鎖住了十州修士的修為,使其修為永遠也不可能觸摸到叩天門的門檻,然后再以那一扇扇虛假的天門收割著十州最強修士的靈力,依次來喂養金蓮加固八寒陣。”
“這一次降臨雖然沒有前幾次那般轟轟烈烈,但它們卻是成功阻止了十州修士的僅剩之路,一些修士便是因此而墮境,并且它們這次還以八寒陣,悄無聲息地污染了天衍一族的長生木,進而在天衍一族體內種下難以抹去的毒癥。”
“在這之后,它們繼續暗中扶持魔族,繼續一點點消磨十州修士,為最后一次降臨做準備。”
“照此下去,十州遲早有一日,將會徹底淪為魔域。”
“不過斷頭盟的出現,以及秋水的存在,徹底打斷了天外異客的謀劃。”
“佛國怎么也了料想不到,在修為晉升被阻斷的情況下,秋水還是出現了像是常念真人、周伯仲、玉虛子以及徐鴻鵠這等驚才絕艷之輩,特別是徐鴻鵠,他幾乎一人之力,壓得天外佛國扶持的魔族抬不起頭來,秋水之余十州就好似那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這也直接導致了天外佛國讓十州淪為魔域的計劃落空。”
“而斷頭盟的出現,一是讓天外異客的存在,一點點暴露于日光之下,二是他們煉制出的孽因子,直接威脅到了天外佛國。”
“也就是在第三次降臨之初,天外道門,也終于發現了天外佛國的意圖。”
“但就跟佛國無法降臨十州一樣,天外道門在十州的神祇也已經消失,他們也沒辦法直接干預十州。”
“不過雖然沒辦法干預,但是他們也并非什么都沒做。”
“首先,因為他們的干預,成功拖延了天外佛國的再次降臨,為斷頭盟跟秋水爭取了時間,讓十州迎來了一兩千年平和時光。”
“其次,通過推演,它們發現了野狐島爛柯山這處神祇遺跡,知曉了天道殘局的存在,然后便借著一些心存慈悲之念佛國高僧的力量,讓這處神祇之地再現于世。”
“如此一來,十州便擁有了秋水、孽因子、天道殘局這三種對抗天外佛國降臨的可能。”
“同樣的,只要讓這三樣事物,從這十州消失,十州將再無與天外佛國抗衡之物,等到下一次降臨,十州必將淪為廢土煉獄。”
“所以,在這期間,他們轉而開始扶持仙盟,通過仙盟一步步瓦解十州修行界。”
“事實上,他們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斷頭盟煉制出孽因子后,直接被仙盟以天誅陣抹去,最后一任盟主生死不知,而我們秋水也被從十州逼回神祇遺跡,一切只等佛國擺脫道門糾纏再一次降臨十州,這場跨越兩界持續萬載的糾葛便算徹底結束了。”
說到這里時,李云生停了下來,目光再一次靜靜地看向天空之中那一顆顆隱約可見的血色眼瞳。
“但他們沒想到,斷頭盟跟秋水雖然沒了,但卻留下了你這么一個,擁有秋水傳承,并且解開了天道殘局的孽因子。”
一直靜靜聽著的牧凝霜忽然開口道。
“你錯了。”
李云生笑著搖了搖頭。
“哪里錯了?”
牧凝霜不解。
“他們并非遺漏了我,而是特意留下了我。”
李云生道。
“明知你能夠威脅到他們,卻還故意將你留下?”
牧凝霜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準確來說,是他們在我體內種下了孽因子,然后又引導我進入了秋水獲得了秋水的傳承,先前那名突然出現的惡僧,便是在我體內種下孽因子的人,在來到仙府之前,我們一直以為那是一道詛咒。”
李云生道。
“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沒有理由啊。”
牧凝霜愈發困惑。
“原因應該就是這盤棋。”
李云生再次將目光看向了那殘破的棋盤。
“畢竟,即便是佛國,也無法經受住,一具古神殘存神格的誘惑。”
他盯著那棋盤淡淡道。
“神格?!!”
牧凝霜整個人怔在了原地,她全然沒想到,這天道殘局之中,居然殘存著“神格”這等上古神話傳說之物。
“不完整,但的的確確,來自一位隕落的上古神明。”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天外佛國發現天道殘局中神格的存在,但卻苦于無法將其取出,所以便想到借助孽因子之力從天道殘局之中取出那神格,然后再將那顆孽因子連同神格一起帶回佛國,一舉兩得!”
“甚至為了得到你這顆絕無僅有的孽因子,他們不惜損耗了一批獲得了佛緣的天外異客,以此來繼續增強你這顆孽因子的實力。”
“恐怕他們遲遲未曾再次降臨,等的也是這一天!”
牧凝霜語氣有些顫抖地喃喃道,只覺得心中的許多疑惑,一下子全部解開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
“看來師姐你在神祇遺跡之中,也收獲了不少。”
他接著看向牧凝霜道。
“我曾在神祇遺跡之中,看到過衣服繪有各路神格的壁畫,雖然壁畫殘缺,但關于神格的描述卻是保存了下來。”
牧凝霜點了點頭。
按照那壁畫的描述,所謂神格,又可以稱之為神位,只有超然物外,成為神祇一般的存在,才能夠擁有神格。而神格的數量卻永遠都是固定,縱使門后有仙佛千千萬萬,縱使門外仙佛修為再高,若想成真正成為神靈一般的存在,便只有繼承或奪取神格這條路。
“所以云生師弟你…”
牧凝霜目光有些不敢直視李云生。
“這只是一具殘缺神格,況且即便是門后仙佛,有資格繼承神格者也寥寥無幾,而我不過是從中得了些好處,明白了些道理罷了。”
雖然牧凝霜沒有把話說完,但李云生已經猜到她想問什么。
“除此之外,我還是李云生,并無什么變化。”
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嗯。”
牧凝霜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何,沒能繼承神格,這明明這其實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但她心里在聽到李云生的解釋之后卻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大哥!”
而就在這時,蕭澈跟陳太阿他們也急匆匆地來到了爛柯山山頂。
“大哥,血妖數量越來越多了,剛剛炎州也傳來消息,現在無論是城外還是城內,到處都有人被血妖附體。”
蕭澈眉頭緊鎖道。
“你看這么短的時間內,那千島湖中便生出了這么多血妖,按照現在這種情形,新生血妖、血魔的數量實在太多,我們得趕緊回到炎州跟青丘,先保住幾座城池,再慢慢清理那些血妖。”
陳太阿看著正從河內爬上來的一具具血妖,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
“只是這么一來,十州百姓恐怕就要遭殃了…”
他滿臉不甘跟心疼地接著道。
“交給我吧。”
李云生聞言卻是十分平靜。
“我正好試一試,剛剛尋到的那一劍。”
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聽李云生說得這般輕松,蕭澈跟陳太阿一時間都愣住了。
“試劍?”
陳太阿跟蕭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愕然。
而李云生在說完這話之后,已經徑直牽著小小滿,站在了山頂的崖畔。
“大哥…”
“別過去。”
兩人剛想上前看看李云生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但才邁開步子便被牧凝霜攔住了。
“很危險。”
見二人一臉困惑,牧凝霜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錚!——”
而就在此時,李云生腰間青龍一聲劍鳴,然后徑自重霄而起。
只眨眼間,青龍便已經隱入云端。
但很快,幾人原本疑惑的神色,便變換做了驚恐。
只見在青龍隱沒之地,一道赤色霞光,忽然如同綢緞布匹一般,在那天穹之上鋪展開來,一直蜿蜒延伸到視線無法觸及之處…
“啪嗒…”
一滴雨水忽然落在了牧凝霜白凈的額頭。
但跟普通雨水不同,這一點雨滴在觸碰到她額頭的一瞬,忽然化作了一縷涼風從她臉頰處拂過,而就在這涼風從她臉頰拂過的一瞬,一股磅礴的山海劍意直擊她的心神。
“這雨水中…居然藏著山海劍意?!”
她如石化了一般怔在原地。
而蕭澈跟陳太阿的此刻的反應,跟她毫無二致,都被那雨滴之中的磅礴山海劍意驚的動彈不得。
“山海劍意源于十州,不會傷及十州生靈,只會驅逐那血妖跟天外異客。”
見到幾人臉上的異樣,李云生解釋了一句。
有了李云生的這局解釋,幾人心頭的猜想隨即便被證實,心下駭然反而更盛。
“大哥,這一劍…縱橫方圓幾許?”
蕭澈試探著向李云生問道。
“可覆蓋整個十州。”
李云生道。
聽到這一句,蕭澈跟陳太阿的眼睛頓時一亮。
“大哥,那這一劍…能持續幾時?”
陳太阿一臉興奮地接著問道。
“六年。”
李云生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來輕輕向前一揮,前方天空之中驟然多出了一片赤霞,而赤霞的下方雨勢磅礴,將那湖中翻涌的血浪盡數壓了下去,那一頭頭冒出頭來的血妖,更是在雨滴下湮滅。
“這一劍只能護你們六年,六年之后就得靠你們了。”
隨后他轉頭看向牧凝霜跟蕭澈他們。
“師弟你…又要離開。”
牧凝霜聽出了李云生話里有話。
“嗯。”
“天外佛國的下一次降臨應該快了,我得好好找個地方,磨一磨我新尋到的這柄劍。”
他接著沖牧凝霜笑道。
“只能如此了嗎?”
牧凝霜皺眉道。
“或許…我們可以與那天外佛國談一談。”
她接著補充了一句。
這么說,并不是因為畏懼那天外佛國,而是不想看到李云生死在天外佛國手下,因為李云生磨的這柄劍,很顯然是沖著天外佛國去的。
“只能如此。”
李云生搖了搖頭。
說到這里時,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臂,那條稍顯瘦削的手臂上,此時正以怨力顯現出了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名字。
“這份持續了幾千年的怨念,總得向他們討要個交代。”
他看著自己手臂上那一個個名字,淡漠的神色之中帶著幾分決然。
“那我等你回來。”沉默少許后,牧凝霜沒再勸說,而是同樣目光堅定道:“我們一起向他們討要個交代!”
李云生聞言什么也沒說,只是沖牧凝霜淡淡一笑。
隨后他又將目光看向了蕭澈跟陳太阿:
“我這一去至少是十年,幫我照顧好師姐照顧好悠悠她們。”
“嗯!”
兩人齊齊點頭。
“走吧小滿。”李云生轉身抱起小小滿,“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故鄉。”
隨后二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漫天霞光的風雨之中。
這一天,整個十州的天空都升起了赤霞。
霞光遍灑之地,有的地方下起了大雨,有的地方刮起了大風,有的地方沙塵漫天,有的地方落葉紛紛。
這一日,十州的雨是劍、十州的風是劍、十州的落葉是劍、十州的塵埃是劍、書生手中的筆是劍、農夫的鋤頭是劍、婦人手中剪刀是劍,孩提手中竹馬是劍,甚至那一張張雨過天晴后的笑臉也是劍。
萬物皆為劍。
而在這一柄柄“劍”下,彌漫于十州的污穢無所遁形,飛灰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