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走進了雙嶼島街區,看著這些一間挨著一間的店面,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看待這里。
雙嶼島是一個走私犯集中地,但也可以說是一個逃避關稅與商稅的自由港。
作為大明帝國的統治階層,朱厚照自認如今用軍隊攻下這里,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但現在朱厚照不知道的是,自己是否愿意看見提督閩浙軍務的朱紈燒毀這里的一切。
朱厚照已經從朱紈這里知道他的處置想法,便是要燒毀這個走私基地,參與走私的普通商戶全部以通倭罪處死。
畢竟對于朝廷而言,這個雙嶼港本身就是非法存在的,而這些店鋪也是在做非法買賣。
但如果燒毀這里的店鋪,就意味著這里上千的普通居民會失去生存的根本,會無家可歸。
按理,朱厚照現在已經不是大明帝國的皇帝,他已經沒必要再去操心這些事,操心這上千居民如何生存的問題。
但看著這些只是因為免稅來這里做買賣的普通商戶和他家里老幼的凄然之色,朱厚照又無法狠下心看見國家機器對他們施以最嚴厲的打擊。
但國法是不容私情的。
在朱厚照的諭示下,朱紈更改了處置方案。
對于真正的倭寇與海盜自然是按照朱厚照的敕旨令其為奴,而對于這些為避稅而來做生意或務工的普通居民,則全部保留其產業與工作,但這些年所積欠的稅賦必須全部補齊,可以分期補繳。
否則,官府會強制收回這些店鋪。
對于雙嶼島的普通居民而言,自然也愿意接受這個結果。
他們自然也不敢同朝廷正面對抗。
與此同時,朱厚照還對朱紈吩咐道:你向朝廷上奏疏,奏請增設雙嶼港為縣,且即刻任命官員來治理,并請朝廷準予設雙嶼港為貿易自由港,可免進口關稅。
朱厚照之所以讓朱紈題請朝廷干脆就設雙嶼港為國際貿易自由港,則是因為朱厚照通過在雙嶼島上對這些商戶的審問了解后得知現在許多大明的商行為逃避朝廷稅賦,竟已經開始把自己的加工廠、生產基地轉移到海外地區。
也就是說,這些商行有些時候直接就在海外地區生產、銷售,從而避免向大明繳納多重稅賦。
何況,海外地區的土著勞動力成本低,不受大明律法約束,可以使勁壓榨勞工,甚至還用起了童工,還促進了人販子的發展,竟把內地人秘密騙到了海外當成奴隸用。
而雙嶼島不過是臨近內地的一個走私自由港而已。
朱厚照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商人的狡猾與奸詐,也得承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句話說的沒錯,自己永遠無法想象這些商人為了追求更高的利潤會采取什么樣的手段。
不能讓商行們太多的往海外轉移,這不僅僅關系到我們的稅收,還關系到底層百姓的就業問題與收入問題,在雙嶼港試點推行自由港模式,便是試著解決這個辦法,對于涉及機械制造、藥物研制、食品加工等實體經濟,可以在自由港免相應關稅,以帶動整個雙嶼島周邊地區的就業,但涉及賭博、風月等不利社會穩定的則依舊加以重稅!
朱厚照如此對朱紈說道,朱紈也都盡數寫進了奏疏里。
對于現在的大明而言,整個東西洋幾乎都成了大明內海,所有的貿易都是大明的商船在參與,連殖民地的管理者也是大明的官員或者是大明封出去的宗親勛貴。
整個地球除了亞歐大陸的西邊與北邊部分,都成了大明的文明統治圈。
而大明中央帝國還保持著在生產力上的技術優勢,所以,大明依舊是出口的多,進口的少,白銀依舊是在流入內地。
但是,隨著國內百姓收入提高,和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逐漸被破壞,大明現在作為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會逐漸成為最龐大的消費市場,進口的額度會逐漸提升。
如果因為關稅太高,則會導致很多商行轉向海外,從而是海外殖民地成為加工廠,反而讓大明內地制造業變得蕭條起來。
所以,降低關稅與開設自由港是很有必要的,也算是對整個帝國統治區域內的貿易提供更靈便的調控方式。
雖說國境內降低關稅與開設自由港,但朱厚照認為自己的大明朝廷也不應該只會這一種辦法。
可以要求海外各殖民地總督與各藩國加征關稅到三倍以上,且實施嚴格的人權保障法案,保障工人的基本權利,禁止使用童工,且告訴他們,如若不從,大明中央帝國將以背叛中央帝國之罪興兵討伐!
朱厚照在寫給自己皇帝兒子的奏疏里如此說道。
朱厚照知道自己曾經派出去殖民的官員、勛貴和宗室們,為了吸引漢人移民過去,曾經擬定了各種優待漢人經商的條件,甚至漢人零關稅等。
但現在為了保證大明中央帝國的優勢地位,他必須要求皇帝在大明中央帝國還有絕對優勢與自己還在的時候,還能夠對這些還未獨立的大明殖民地與藩國下達軍事與行政命令的時候,要求這些殖民地與藩國改變關稅政策,從照顧商人利益到剝削商人利益。
因為只有這樣,大明中央帝國這邊降低關稅與設置自由港,殖民地與藩國設置重稅,才能讓阻止大明商行大量轉移到海外去,也避免中央帝國的就業率受到影響。
雖說朱厚照認為現在大明中央帝國應該降低關稅與開設自由港,以適應新的經濟形勢,但他也不是說會允許走私與人口販賣與奴役。
所有的走私海盜與倭寇,還有西洋番,此刻都被視為倭寇俘虜在雙嶼港口服役。
雇傭來的監工是以前被他們奴役的漢人庶民,如今他們正持著鞭子以當年這些奴隸主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方式同樣施加在這些奴隸主身上。
一鞭子下去基本上就能直接見血。
啊!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殺了我吧!
費德斯痛苦地坐在了地上,肩膀上的石頭直接砸在了地上,沒多久,四五名監工就圍了過來,直接開打,所謂的佛郎機雙嶼島總督也只能被打得哭爹喊娘。
與此同時。
在一艘專門負責運送這些倭寇尸體的船上,一名明軍官兵正對把數十名因為服役而累死的倭寇摁在船板上的明軍士兵們吩咐道:喂魚!
一時間,便是刀刀落下,一顆顆人頭以及身體猶如餃子一般落進海水里,且也因此引來了鯊魚們的狂歡。
基本上每天都有一批累死的倭寇被丟進海里的喂魚,這件事大明對這些走私且奴役漢人的人的懲罰。
除此之外。
在此時福建陳家,御史陳九德之父陳宇也被抓到了這里。
連帶著御史陳九德也被革職,且以通關節助人販子被北鎮撫司抓緊了詔獄。
而陳家參與走私與販賣人口的所有家產也予以全部抄沒充公。
最終,陳九德死于詔獄中。
陳宇自然也難逃被累死之命運。
這些通倭的沿海士族只要在雙嶼島查出來的皆被挖了出來。
國稅局右侍郎閔獻此時也驚恐地看著錦衣衛闖進了自己的家里:你們這是要干什么,閔某乃朝廷三品命官,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敢擅自闖入。
閔侍郎歇口氣吧,你已經涉嫌通倭,從現在起,你們閔家所有家產將會被視為非法走私所得而充公,而你和你那位在雙嶼島的侄子將也會以通倭罪被押往雙嶼服役!
錦衣衛總旗武杰說著讓另外兩名錦衣衛小旗帶走了這閔獻。
朱厚照并不同情這些參與通倭走私與販賣人口的官員士紳,因為作為一個漢人,如果連自己的同胞都敢販賣奴役,甚至還和倭寇一起迫害他們,這種人已經沒有人性,對其半點饒恕都是對華夏文明的背叛。
皇帝朱載壘最近很頭疼,他著實沒想到一個雙嶼島的清剿還會引出這么多問題。
而且,他也沒想到自己的父皇也會給自己安排這么大的任務,甚至還要求自己立即出一個內外關稅改革的方案。
首先是許多御史對朱紈清剿雙嶼島時濫殺島上居民的行為參劾。
雙嶼島的清剿本身就觸犯了整個沿海士族的利益,如今朱紈還奉朱厚照這個太上皇的旨意,在雙嶼島虐殺這些走私犯,甚至連在他們背后支持的沿海士族也揪出來嚴加處置,自然讓這些代表沿海士族利益的官員們極為憤怒。
御史李遇元便上疏彈劾朱紈濫殺島上無辜局面達九十六人,還列出了被濫殺名單,甚至還參劾太上皇朱厚照擅權亂政,干預朝政,應還大政于皇帝。
很明顯,這些代表沿海士族利益的官員知道這背后在鼓搗這一切的還有他們的太上皇朱厚照。
皇帝朱載壘自然知道這些官員彈劾朱紈與參劾自己父皇的目的,所以,他沒有猶豫地處決了李遇元,直接革職。
不過,讓朱載壘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個革職李遇元的行為遭到了許多文官的激烈反對,僉都御史張隗直接言李遇元言國之干臣,勸諫皇帝當聽逆耳忠言。
當然,朱載壘也沒有退縮,干脆還下旨將李遇元的處理結果由革職改為流放三千里。
作為皇帝的他明白現在的自己寧可得罪這些文官,也不能得罪自己父皇,因為自己父皇還握有軍權,而且還有著崇高的威望,何況他也清楚,打擊走私本身就沒什么錯,他內心里也支持朱紈這樣做。
而對于朱紈奏請設雙嶼為縣,且增設雙嶼為自由港,朱載壘也予以了同意,他知道這背后是自己父皇朱厚照的意思。
不過,這些已經是內閣首輔夏言做出的決議,即便是涉及降低關稅與要求殖民地與各藩國加征其所轄區三倍以上關稅與商稅的方案也是夏言直接主持了結果,然后再交給了朱載壘批復通過。
這讓朱載壘發現他的權力被嚴重侵蝕,不但有一個太上皇在像牽一個木偶一樣牽著自己往哪里動,還有一個內閣首輔夏言仿佛在架空著自己。
朱載壘現在作為大明中央帝國的皇帝,他當然希望有更大的權力,可以控制其他藩國與殖民地,所以,他召開了議政會,讓他事先通氣的徐階提出了一個提案。
這個提案內容則是在要求這些藩國與殖民地加征關稅的同時,還要求他們把稅收的一半遞解進京,以作為對中央帝國的財稅供應。
朱載壘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控制這些殖民地與藩國。
但徐階的這個提案招到了夏言的反對。
陛下,臣認為如果太上皇當政,不會這么做,因為朝廷干涉各殖民地與藩國的關稅擬定權已然會引起殖民地與各藩國的反感,因為這本身就是違背這些殖民地與藩國們自身利益的,但如果我們不要求其把多征的稅收一部分或者全部遞解進京,他們會懾中央朝廷之威信與自己也算是有利可圖而答應接受中央朝廷之政令,但如果我們如今不但干涉其關稅擬定權,還要求其把多征的關稅的一半遞解進京,這無疑會這些殖民地與各藩國反感中央朝廷的貪婪,從而謀求獨立啊!凡事當循序漸進,現在我們可以先干涉其關稅權,然后再步步加強對其控制之力度,而不可冒然急進啊!陛下!
夏言說的雖然也有自己的道理,但他習慣性地一句如果太上皇沒退位讓朱載壘本能地覺得很反感。
在他看來,好像這位功勛卓著的老首輔從來沒把自己這個皇帝瞧在眼里一樣。
但朱載壘也只能忍著怒氣,笑說道:既然如此,其他議政大臣也說說自己的意見。
陛下,臣支持元輔所言,中央朝廷可以奪其權,但不可奪其利,因為中央朝廷乃父母之國,各藩國乃兒女之國,父母可管兒女,但不應讓奪兒女之財,此乃慈愛也!
英國公張溶作為勛貴,遲早都是要去自己封地的,自然不愿意把自己封地的財富都獻給朝廷,盡管他對當一個獨立的公國領主與非獨立的公國領主不怎么在乎。
而俞大猷則表示棄權,對于內政的事,他沒有什么興趣。
聞淵則因為生病而缺席,因而眼下只有嚴嵩還未發表意見。
嚴嵩看了夏言一眼。
夏言也看了嚴嵩一眼,他內心認為,嚴嵩是自己的人,自然是會支持自己的,因而不由得看了一眼皇帝朱載壘,內心嘆道:陛下啊!非臣要做權臣,而是您真的不應如此急切地宣示你作為大明皇帝的權力啊!
朱載壘也看向了嚴嵩,他自然知道嚴嵩一直是和夏言是一黨的,這也讓他意識到夏言似乎是自己這個皇帝掌握帝國最高權力的一個很大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