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
此時,已人滿為患。
“鄙人戶部河南清吏司員外郎寇祥,特來自首!”
“鄙人也是來自首的,禮部太仆寺…”
“還有鄙人…”
御史范準看著一個個官員都爭相恐后地來自首,心情被搞得越來越煩躁,忙大聲吆喝道:“都去后面排好隊,要自首的,都排好隊!”
這時候,一穿皂色綢衣的中年男子排了過來:“我是替我家大人來自首的,我家大人是刑部左侍郎孫燧!這是不義之財一萬兩千兩,特地上交朝廷!”
“孫侍郎也受了寧王好處啊!”
人群中,有官員不由得轟動起來。
不過,待這些官員還在驚訝中時,又一名排隊的人走了過來:“我也是替我家大人來自首的,我家大人是通政司左通政…”
于是,同樣來自首的官員們又轟動了起來:“想不到通政司的封通政也…”
但這些官員還沒驚訝完,內閣大學士康海的門人康九也出現在了都察院內。
其他官員見到是閣老家的門人出現,皆紛紛避讓。
康九也拱手來到了御史范準面前。
御史范準也堆起一張笑臉:“康兄,閣老這是有何賜教,何必讓您親自跑一趟都察院,有什么吩咐讓下官等親自去貴府聽訓不就行了嘛!”
這康九也不敢因為自己是宰相(明朝內閣大學士被時人視為宰相)門人,就敢在都察院托大,只拱手行禮道:
“不敢相瞞大人,小民是奉我家大人之命來自首的,這是我家大人收了寧王的不義之財,還請大人清點!”
御史范準差點沒回過神來,呆滯了一會兒后才尷尬地笑道:“素來聽聞閣老是治學之臣,德高望重,怎么也收了寧王的好處,還是五千兩?”
康九只苦澀地笑了笑,沒有解釋說正因為自己家大人相對清貧一時才只湊足了五千兩,不然也不會只拿出五千兩湊數。
這時候,正便服站在都察院前廳的朱厚照看見這一幕一時不由得搖了搖頭。
東廠督察司的晏京此時不由得問著朱厚照:“陛下,是否讓東廠把他們帶來督察司進行組織問話?”
“不必了,他們不是對不起組織,他們是對不起孔圣人教給他們的圣人之道,一群逐利之徒,清名一時竟也如此不值價!”
朱厚照說了一句,就又問著跟來的徐經:“你估算一下,就此刻,能有多少兩銀子?”
“回陛下,不下三千萬兩了”。
徐經素來心算驚人,朱厚照一問,就立即回答了出來。
朱厚照點了點頭,心想當年李自成抄了整個北京城幾乎所有文武官員的家,總共抄出了七千多萬兩,如今這些文武官員來自首上交的不義之財也不少,看來大明的官員們的確不是窮的。
“銀子是綽綽有余了,按照朕給你的旨意,你現在開始把皇家銀行的業務和皇家稅務總局的業務交接給他人,由你親自來負責組建一家投資銀行,這家銀行就叫世界投資銀行吧,大明未來要在全世界投資搞基建,明白嗎?”
朱厚照對徐經說道。
“世界投資銀行?”
徐經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
“對,就是世界投資銀行,以現今整個世界各地的黃金白銀儲備,不一定滿足得了我大明基建局的利益需求;
所以,這是個長期賺錢的過程,成立世界投資銀行,就是要貸款給那些付不起錢的外番,到時候他們要么償還欠我大明的高利貸,要么就把海港、礦產抵押給我大明!”
朱厚照只說了一個目的,還有一個目的他沒說,就是國內地方官員要完成好的政績,肯定也要搞基建,而搞基建也只能向自己中央朝廷控制的銀行貸款,到時候地方會向中央朝廷負債,甚至可能導致地方負債率因為基建程度增加而持續增加,那樣就可以便于中央朝廷在經濟上控制地方。
畢竟大明未來的疆域肯定會越來越廣,利用經濟手段控制地方無疑是最為行之有效的方式。
雖然朱厚照沒說,徐經也猜到了這一點好處,忙拱手道:“請陛下放心,臣一定經營好大明的第二家銀行!”
朱厚照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么。
此時,依舊還有許多文武官員來都察院自首交錢。
比較正直的左僉都御史程材見此就不由得搖頭嘆氣道:“天啊,寧王何時收買了這么多官員,他一個藩王就算富甲天下,怎么可能有如此多財富,就算他收買了這么多官員,他造反怎么會失敗?”
寧王造反失敗的事已傳進京中,所以程材才有此問,而他身邊的左副都御史郭東山見此則不由得笑道:
“這哪里是寧王收買了這么多官員,是陛下收買了這么多官員!可恨我士林中人,多為道貌岸然的君子也,一旦遇見利己之事,就都露出了原形,可嘆,可嘆啊!”
程材也不得不附和道:“正是這樣呢,這樣下去,這些官員自愿辱沒自己名聲,到時候也就顯得陛下英明,滿朝文武皆行為不堪,那樣滿朝文武皆只能以陛下馬首是瞻耳!”
“唉!”
左都御史杭淮也無可奈何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心里想道:
“真正是滿朝文武皆無正臣啊!更可嘆的是,這樣下去,因為利益相同,在京文武官員皆與陛下結成了同黨,忠君社無疑會更加壯大,到時候我士紳們日子更難過啊!那些跟隨寧王或者響應寧王造反的士紳只怕這次不但不被陛下容忍,也不會被這些文武官員相容啊!陛下殺人,何時已經開始不用自己拿刀了?!”
正如杭淮所料,在京文武大多數官員以自首上交不義之財于朝廷的名義投資組建大明基建局與世界投資銀行后,也就意味著這些官員將和大明皇帝乃至和大明朝廷和大明朝廷所代表的國家的利益捆綁了在一起。
而這些官員最不想看見的自然就是一些心懷野心的人想搞亂天下,影響大明的建設。
因而,毋庸置疑的是,這些官員肯定會同皇帝朱厚照一樣要對那些跟著寧王造反的士紳予以嚴厲打擊,以警告其他想搞亂天下的士紳和藩王。
這里面,右僉都御史陶諧就先題本于都察院,要求左都御史杭淮與自己一起上疏朝廷,要對寧王及其逆黨予以嚴懲!
于此同時。
其他官員也紛紛開始在各大大明官媒痛斥寧王與和寧王一起造反的官員士紳們,大罵這些人數典忘祖,背棄忠義,要求朝廷對這些人予以嚴懲!
甚至,這些官員以及代表他們意志的士子學生百姓等等紛紛請愿,希望朝廷對這些企圖禍亂天下的人予以嚴懲。
朱厚照自然是順其民意,批準了都察院對寧王和與寧王一起造反的官員士紳立案,并要求刑部對這些叛黨之人予以嚴懲。
于是。
刑部左侍郎孫燧被朱厚照升為南京刑部尚書,且授予其專審寧王和寧王叛黨所有人員一案。
當然。
對于參與寧王平叛的官員則也得到了獎掖與升官。
王守仁居首功被封新建伯,且高升進京擔任兵部尚書。
而伍文定則超擢為南直隸巡撫,頂替嚴嵩。
嚴嵩調進京頂替孫燧,擔任刑部左侍郎。
王守仁在江西訓練的八萬官軍則也調進京進行整編,準備整編為近衛軍序列。
江西巡撫則由跟隨王守仁一起參與平定寧王之亂的按察僉事王廷相擔任。
孫燧南下后所做的事只有一件,便是殺人與抄家。
現在的他已經正式背叛了整個士紳集團,畢竟他已經給大明基建局投了資,成為了皇帝陛下朱厚照的共同利益者,也就成為了朱厚照的鷹犬。
而地方官府也不介意遵循中央朝廷代表孫燧的意思,對跟著寧王反叛的官員士紳們予以嚴懲,因為他們也正好借此抄家充實地方銀庫。
畢竟他們也知道,以后中央朝廷要讓他們在地方搞基建,要想不受制于中央朝廷,就得先有足夠的銀錢儲備,不然到時候只能向中央朝廷的銀行貸款。
話轉回來,江西,寧王之亂剛被平定的時候。
九江知府,同時又是叛黨吏部尚書的許瓚此時正帶著自己的兵馬拼命趕向南康,而且打得還是江西巡撫王守仁的旗號,他是真希望寧王能敗得慢一點,這樣他的倒戈也才能有意義。
不過,事與愿違的是,許瓚在趕來南康時還遭遇了王守仁特地留下的官兵的伏擊,于是,許瓚就這么被俘虜。
許瓚一見到王守仁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知道自己被伏擊肯定是因為王守仁已經知道了自己投靠寧王的事,因而,他現在也只得求饒:
“撫臺大人饒命啊!下官,下官真的是一時糊涂啊!下官是想趁機麻痹寧王,所以才不得不假意投靠寧王,實際上下官的心一直在朝廷啊!下官只是想保得一方百姓啊!”
無獨有偶,許瓚此時也用了京城文官們同樣的理由。
不過,對于這種直接叛變的文官士紳,自然已經不被大明整個社會所容。
“許知府,你我也是同殿為臣,還是同年,本官現在唯一可以幫你的是,在陛下的旨意還未下達之前,給你個自殺的機會,你可以選擇現在就跳進贛江自殺,本官當沒看見,這樣也免得再受凌遲之苦!”
王守仁說道。
許瓚見此不由得有些躊躇起來,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船舷邊,但沒一會讓又彎膝跪了下來,囁嚅著嘴,說道:“下官,下官怕冷,這,這水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