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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6、見過光明

  (女生文學)

  144號壁壘里已經戒嚴了,張小滿帶領著一支滿編步兵旅,在壁壘里各個重要街道設置關卡,以此來保證撤退時的秩序。

  他的任務,就是讓平民不受傷害,以防有人趁亂作惡。

  在此之前,大家還在會議室里討論,撤離過程中到底會發生什么意外狀況,需要做怎樣的應急預案。

  當說到這里的時候,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任小粟。

  畢竟,放眼整個壁壘聯盟,能被稱作壁壘毀滅者的人也就任小粟一個。

  細數任小粟的經歷,這壁壘聯盟里90壁壘破滅,他都經歷過。

  113號壁壘地震后被實驗體、人面蟲襲擊,毀滅。

  李氏壁壘被李神壇、實驗體襲擊,毀滅。

  楊氏壁壘被李氏納米戰士襲擊,近乎毀滅。

  周氏74號壁壘遭遇實驗體圍城,后經慶氏核彈爆破,毀滅。

  61號壁壘遭遇爬墻虎之災,毀滅。

  火種壁壘、孔氏壁壘…

  連巫師國度的城池都無法例外。

  似乎任小粟不是在毀滅壁壘,就是在毀滅壁壘的路上。

  即便這一切毀滅的起因,都跟他沒有太大關系。

  所以當這一系列數據全都匯總到一起的時候,會議室內眾人便全都希望任小粟可以從自身經驗出發,講講在撤離路上應該注意什么。

  雖然145、144、146、143號壁壘還沒有毀滅,但其實性質是一樣的,都是面對不可抗力,原本的秩序在一定程度上遭到破壞。

  任小粟看著大家期待的目光,心中不由嘆氣,這并不是什么值得玩味的話題,他自己寧愿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些。

  “撤離路上如果秩序崩壞,那么各位能夠想象到的一切罪惡,都會發生,”任小粟說道:“人與人之間不再有信任可言,但這不是他們自己能夠決定的,每個人都像是溺水者,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大家開始沖進壁壘里的商店,或者是其他人的家中,以粗魯野蠻的方式來掠奪別人的財產,以此來作為自己生存的籌碼。”

  “小孩和女性、老人在逃亡的路上會成為最弱勢群體,一些男性開始重新嘗試著掌握最原始的權力,支配生產資料,支配每個人自由。”

  “食物和藥品成了最稀缺的資源,貨幣的價值被不斷貶低,如果都處于饑餓狀態,那么一口吃的就很有可能鬧出人命。”

  “人們開始咒罵當權者,因為這是當權者造成的后果。不過,很快他們就不罵了,因為他們的心思全在逃亡上面,再也沒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

  事實上任小粟在逃亡路上,一直沒有親身經歷過人世間最慘痛的事情,因為他有實力。

  但大多數人可沒他那么幸運,有時候逃亡的隊伍歇腳之后再次啟程,原本的營地就會留下一些尸體。

  沒人關心他們是如何死去的,可能是被搶劫了,也可能是被侵犯,一切都有可能。

  任小粟繼續說道:“戰爭當前,我們當然沒法花費更多的精力來為平民保駕護航,但是必要的補給還得提供,只要大家還能吃上一口東西,境況就不會令人絕望,鋌而走險的人也就少了。”

  所以,這撤離路上的重中之重,就是食物。

  周迎雪曾經隨手種下的大片土豆、冬瓜、南瓜田地,成為了這次撤離的關鍵。

  這些經由大丫鬟種下的農作物,高產到讓人難以置信。

  王越息當初為了保護壁壘內的經濟生態,一直不愿意將這批農作物大規模投向市場,他甚至還為此與周迎雪吵了一架。

  而現在亂世當前,它們的作用便發揮出來了。

  雖然這些食物的品種較少,但這個時候能不餓死就差不多了,沒人會講究那么多。

  大批的物資被運往壁壘西邊閘門處,還有一些則運往西北,用來建立荒野上的救濟站。

  救濟站的設置大概每80公里一處,正常難民的逃離速度來算,一般情況下一天能夠行走60公里,這樣設置救濟站足以確保難民不會在路上活活餓死。

  當壁壘各個角落的廣播聲響起后,張小滿所帶的步兵旅立刻提高警惕。

  只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這144號壁壘里的居民在得知要撤退后,第一反應不是恐慌,而是沉默與好奇。

  沉默中,一輛輛軍用卡車、物資車在朝著西方駛離,確實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氛。

  不知道何處,有玻璃破碎的聲音響了起來。

  幾個年輕人站在人流量小一些的街道上,他們竟是在聽到廣播后便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于是找到了一家賣煙酒的雜貨鋪,想要趁亂洗劫店鋪。

  在他們看來,這塊磚頭就像是一個信號,只要砸出去,那么壁壘里將會立馬混亂起來,到時候誰也沒空來管他們了。

  一年多前,宗氏壁壘破滅的時候,就有過類似的事情,如今他們也算是駕輕就熟。

  然而這一次有些不一樣,他們這才剛把磚頭扔出去,卻發現周圍的居民正對他們冷眼旁觀。

  沒有人跟上,一塊砸碎了櫥窗的玻璃,可在破碎聲中,氣氛卻越發的詭異與寂靜。

  他們的氣勢一點點弱了下來,然后一個個像是做錯的孩子一樣準備逃跑。

  一位大媽在路邊嚷嚷起來:“那誰,你不是街口老李家的孩子么,趕緊滾蛋回家,不然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話音未落,那幾個砸玻璃的年輕人就跑沒影了。

  一場鬧劇還沒開始,就匆匆結束了。

  有人開始找到步兵旅士兵詢問:“這廣播不是什么惡作劇吧?敵人是誰啊,咱西北軍這么厲害還有打不過的敵人嗎?需要我們做什么嗎?”

  這話給許多士兵都問愣住了,他們都已經知道是怎樣的敵人要來,而且也很清楚西北軍很難與之抗衡。

  但平民們不這么想,通訊中斷,就連各個報社都不知道中原發生了什么,老百姓們只覺得在西北主場,少帥帶著第六野戰師連巫師國度都滅了,這些天酒館里講故事的說書人天天都在說西北軍有多厲害。

  所以大家都覺得,西北軍就是最厲害的,怎么還會被逼著撤退呢。

  步兵旅士兵說:敵人很厲害。

  一旁的老大爺笑瞇瞇說道:自信點,大家都相信你們能贏。

  步兵旅士兵解釋:我們在這個平原地形真的打不過。

  大爺說:真的嗎,我不信。

  步兵旅士兵說:我們這是戰略撤退,這里馬上就變成主戰場了,你們留在這里會遭到戰火波及。

  直到這時候大爺才說:奧奧,戰略撤退啊,我懂戰略,那我們這就撤退!

  步兵旅的士兵們費了好多功夫,那些圍著等待解釋的平民們才回家收拾東西。

  以王越息為首的壁壘行政人員們比較急,他們開始不斷的通過廣播催促大家撤離,并將一些可解釋的疑問在廣播中告知大家。

  例如要輕裝簡行,例如怎樣跟隨大部隊,例如怎么尋找補給救助點,例如要盡快出發,例如帶小孩的女性、老人可以前往第六野戰師在壁壘里的軍事管制區,接受統一安排撤離。

  壁壘西閘門的流民集鎮已經被騰出了一大片空地,所有從此經過、向西撤離的居民,都將可以領到一份煮好的土豆。

  張小滿來巡視這里的時候,原本以為這里會非常雜亂,甚至可能會出現難民哄搶食物的狀況。

  但事實上并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撤離的平民一個個全在有序的排隊領取救濟糧,然后跟隨撤離的大部隊朝西北方向走去。

  一開始張小滿還覺得自己安排的不錯,這么快就控制住了情況,晚上就可以去找少帥邀功去了啊。

  面對荷槍實彈的步兵旅,哪個敢這時候給西北軍添亂?

  然而漸漸的他發現有一些奇怪的事情,一些試圖插隊的人,還沒等步兵旅士兵去抓出來,就被其他平民給罵出了隊伍,只能老老實實到后面排隊。

  還有一些領取一次又躲到隊伍后面,想要再騙一份救濟糧的人,也被其他平民給指認出來,并趕出了隊伍。

  還有些難民壓根就沒有去領食物。

  張小滿有些疑惑的攔下一位沒領食物的大嬸,然后問道:“阿姨,你咋不去領食物呢,是不是我手下的士兵態度不好,或者不給你發放食物啊?”

  大嬸樂了:“不是說八十公里以外就有另一個補給點了嗎,我家還存了不少糧食呢,不至于連八十公里都撐不到。我家鄰居那小伙子說,你們還得留下來跟敵人打仗,而且糧食還不一定夠,我心想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著,大嬸打開自己背著的布包,里面竟然還有炸好的油餅子:“你吃不吃?”

  還沒等張小滿拒絕呢,大嬸就往張小滿手里塞了一塊油餅。

  張小滿納悶了,這怎么跟少帥說的不太一樣呢。

  不光是張小滿納悶,事實上任小粟也有些納悶。

  他與楊小槿一起走在街道上,可以往逃亡過程中所見到的那些景象,都還未在144號壁壘發生。

  不過任小粟很快就想明白了:“戰亂并未真的波及這里,所以144號壁壘的居民并沒有我曾見到過的慌亂,有了救濟站和信息適當透明,他們也沒有切實的感受到饑餓與恐懼。所以,這里還能保持著一些理性。”

  楊小槿說道:“也是大家能夠信任西北軍吧。”

  任小粟搖搖頭:“真到了極端狀況里,信任又值什么呢?在我還不是超凡者的時候,我也感受過那種恐懼,連睡覺都需要別人守夜,跟陌生人又談何信任呢。希望西北不要也變成那樣,在真正的災難到來之前,我們只能盡力將現狀維系好。”

  楊小槿笑道:“也不用這么謙虛,這其中也有你、王越息、富貴叔他們的功勞。”

  任小粟再次搖頭,卻沒有繼續爭辯。

  他很少相信人性,因為他見過太多沒有人性的事情了。

  所以任小粟覺得,如今難民們沒有鬧到最兇的那一步,大概是還沒有弄清楚大家要面臨什么情況。

  這時候,任小粟竟看到一位老大爺坐在自家門口的小馬扎上,正平靜的望著壁壘居民們撤退。

  任小粟走過去好奇道:“大爺,您沒聽到廣播嗎,55歲以上老人需要趕緊去安寧東路的軍事管制區集合,那邊會安排您統一撤退。”

  那大爺看了任小粟一眼,然后笑道:“不去啦,你們這些年輕人趕緊離開吧,不用管我。”

  這位大爺似乎并不知曉任小粟的身份,任小粟疑惑道:“您不走嗎?為什么?是因為在這里住久了不想離開?難道你不知道敵人要來了嗎,西北軍打不過他們的,留在這里只能等死,或者面對比死亡更加難以接受的情況。”

  任小粟有時候在想,那些被零控制著的人是否還有自己的知覺?

  或許他們還能看到,還能聽到,有嗅覺,也有味覺。

  但就在這種五感俱在的情況下,還得被迫吃下昆蟲與動物殘肢來補充蛋白質,生吞動物內臟來補充脂肪,這是何等的恐怖與殘忍。

  大爺坐在小馬扎上抬頭對任小粟笑道:“我聽隔壁小伙子說啦,說敵人要來,西北軍要戰略轉移。我也不是留戀這里,雖然住了一輩子,但也想看看西北軍戰勝敵人后的太平盛世。只是我這一條腿是瘸的,走不動路了,走不到178要塞去的。”

  任小粟疑惑:“廣播里說的不夠清楚嗎,您這種55歲的老人根本不用走那么遠,自然有人給你安排好。”

  大爺笑道:“我知道西北軍心腸好,把帶孩子的女人和老人聚集在一起,估計是想用車輛一起運送,但一個壁壘那么多人,西北軍哪能忙的過來啊,我這把老骨頭就不去給他們添麻煩了。”

  任小粟有些無奈,廣播里雖然說了統一安排撤離,卻沒提密鑰之門的事情,一方面是不好解釋密鑰之門的運行機制,另一方面是解釋這個也多余。

  尋常居民聽到老弱婦孺統一安排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結果這位大爺卻是不想給西北軍添麻煩,所以干脆不去軍分區報道了。

  任小粟輕聲問道:“為什么呢,有人幫您,不是挺好的嗎?”

  大爺笑了笑:“我年輕的時候這里還是宗氏說了算,那時候大家其實也沒覺得多么辛苦,反正就是財團給你一口飯吃,你就湊合著吃一口,別講究那么多。大家雖然都知道日子很苦,但也能忍受,還以為全世界所有人過的都是這種日子。大家老傳說178要塞那邊日子過的好,但大家也沒概念,因為也沒去親眼看過,只覺得是傳說。”

  大爺繼續說道:“后來178要塞的西北軍來,壁壘里氣氛終于開始活躍起來,大家敢大聲說話了,漂亮閨女敢打扮自己上街了,見到士兵也不用害怕了。若是放在以前,家里有漂亮姑娘都剪了短發當男孩養的,都不敢讓宗氏的人看見。這時候大家才明白,原來自己以前都活在陰暗的溝溝里,現在太陽才剛剛照進來。”

  任小粟問道:“既然好日子剛剛開始,那就更應該活的久一些了。”

  “你是年輕人不懂的,”大爺笑了笑:“得是什么樣的敵人才能逼的西北軍都撤退了?肯定是很可怕的敵人、他們打不過的敵人,對不對?西北軍來144號壁壘以后,又是給大家減稅,又是搞行政服務中心,西北軍少帥來了以后,還給大家弄糧食,給大家分田地,帶著大家興修水利。到了這危難的時候,若是換了宗氏,那些當兵的早跑了,結果西北軍沒丟下大家撤退,反而又是建救濟站,又是幫助老弱婦孺。可我知道,他們怕是連自己都顧不上了還想著我們呢。”

  大爺繼續說道:“大難臨頭的時候人家心里還念著你,但你自己不能不知趣,我這么大年紀死了算什么,得讓那些西北軍的士兵多活下來幾個,咱西北才能贏啊。西北軍贏了,這土地上往后的子孫才不用像我年輕的時候一樣,活在陰溝溝里。”

  如果他不知道這世界本該是什么樣子,他其實活在宗氏的統治下也沒什么,反正從出生開始就是這么個活法,橫豎都能活下去。

  可他已經見過西北這短暫的太平盛世了,便再也無法忍受自己曾經經歷過的生活,甚至不想讓這片土地上以后活著的人也經歷那一切。

  在大爺看來,保存西北軍的力量,遠比他這把老骨頭活下去更加重要。

  任小粟沉默了許久,他揮手找來臨街的兩名步兵旅士兵說道:“把這個大爺給我架軍事管制區去。”

  這兩名士兵當然認得任小粟,立馬二話不說的架起大爺就走,144號壁壘里,少帥說的話那就是圣旨啊。

  大爺被離地架著走了十多米,整個人都懵了。

  他突然掙扎起來:“你們放開我,我不走,你們帶別人走!”

  兩名士兵低聲說道:“大爺您就別為難我們了,少帥發話了,您今天就是叫破喉嚨也得去軍事管制區跟其他人一起撤離。”

  大爺愣了一下:“你說剛剛那小伙子是誰?”

  兩名士兵樂了:“合著您跟少帥嘮了半天,還不知道他是誰呢?”

  老大爺徹底愣住了。

  任小粟站在胡同里打量著這座壁壘嘆息道:“但愿時間足夠所有人撤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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