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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3章 禍從口出

  判決已下,流放海外。

  前政事堂大佬劉大人,覺著自己特么的太冤枉了。

  他啥都干,而且已經接受了被罷免的命運。

  結果被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架在火上烤,借著他的名義大鬧朝堂,進而逼宮,試圖逼迫皇帝退步。

  然后就沒了然后。

  全都下詔獄,統統被流放!

  劉大人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誰有他倒霉?

  回家養老的日子眼看垂手可得,結果卻被流放海外。

  這日子特么的太心酸了。

  流年不利!

  一定是過年的時候沒有去廟里燒香拜菩薩,犯了太歲。

  泥塑的菩薩就是一匹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平日不燒香,臨時抱佛腳。

  讀書人對菩薩,百分百的虛情假意。

  想必菩薩早已經看穿了讀書人的真面目。

  這幫讀書人太壞,本菩薩拒絕保佑他們。

  劉大人欲哭無淚。

  即將踏上生死未卜的海外流放之路,他要不要先死了算了。

  陸大人提著酒水,來到詔獄看望前政事堂大佬劉大人。

  曾經的恩恩怨怨,全都煙消云散。

  “陸大人仗義,這個時候還不忘來看望老夫。無論你是慰問還是落井下石,肯來看我,我都承你的情!”

  “只是慰問,并無落井下石之意。”

  “甚好!條件簡陋,希望陸大人不要介意。”

  條件的確很簡陋。

  潮濕的地面鋪著一層稻草。

  稻草已經發霉腐敗,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墻角有一張木板,用轉頭墊著,勉強可當做床鋪。

  牢房里面當然沒凳子。

  陸大人也不講究,直接盤腿坐在稻草上。

  劉大人哈哈一笑,“陸大人爽快。”

  陸大人親自斟酒,“我敬你一杯!”

  劉大人接過酒杯,笑道:“這應該不是穿腸酒。”

  “本官沒有惡毒到酒水里下毒,陛下也允許任何人如此對待大人。”

  劉大人一口喝掉杯中酒,擦擦嘴角,很痛快。

  被收押詔獄以來,這是最為痛快的一天。

  他說道:“我算什么大人,不過是個階下囚。”

  “劉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自怨自艾。陛下將你等流放海外,自有深意。”

  劉大人連連搖頭,“陸大人不必安慰老夫。流放就是流放,哪有什么深意。據說嶺南一帶,人口暴漲,變得十分繁華,早就不是人們口中的蠻荒之地。我等罪人,當然不能流放到那等富貴地方。流放海外,自生自滅,能理解。”

  劉大人一副認命的模樣。

  陸大人笑了笑,“本官所言,并非安慰,而是實情。”

  劉大人愣在當場,瞇起眼睛,“老夫不明白。”

  陸大人斟酌了一番,“具體內情本官也不了解,只能說一說自己的淺見。”

  “老夫洗耳恭聽。”

  “成宗文德帝還在潛邸為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經營海貿。那時候主要是同各大海商合作,抽取利潤。等到成宗文德帝登基稱帝,當今陛下和當今皇后娘娘就改變了策略,主動組織船隊出海進行海貿。”

  “陸大人想說什么?”劉大人好奇問道。

  陸大人繼續說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投入,初步估計,已經有上萬人前往海外開拓。據說海外資源豐富,有無數礦產,良田,森林,以及不聽教化的土著。海外基地已經初具規模,卻苦于人才匱乏。陛下做主,將諸位流放海外,必有深意。”

  有些事情,點到為止。

  說得太深,反而不美。

  劉大人呆愣住,花了好一會時間才消化掉這個消息。

  “陸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前就開始經營海外,并且建立了基地,儲備了很多物資?”

  陸大人點點頭,“這一切都是本官的猜測。”

  不不不!

  這絕不是單純的猜測。

  這一定是事實。

  陛下和皇后娘娘如果真的在海外有基地,并且還有上萬人口的話,他們身為犯官被流放海外,全都說得通了。

  劉大人一杯接著一杯喝酒,腦子有點亂,太多思緒沖突。

  陸大人為他斟酒,并且小聲說道:“劉大人千萬保重自身,到了海外,一定能夠大有可為。他日榮歸故里,一定能夠青史留名,被后人傳頌。”

  “老夫一大把年紀,能不能活著抵達海外,還是個問題。”

  劉大人連連嘆氣。

  不是他不爭氣,而是年齡在這里擺著,有時候得認命啊。

  “本官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否極泰來。論官職,諸多犯官中大人身份最高。到了海外,你將擔起重擔,弘我大周天威!”

  劉大人下意識的點點頭,又發出疑問,“真能有那么一天?”

  “一定會有那么一天,大人一定要有信心。”

  劉大人苦笑出聲,“多謝你來看望老夫,給老夫一個希望。即便海外情況不是你說的那樣,老夫這輩子也值了!”

  “你應該對陛下和皇后娘娘多一點信心。”

  “再看吧!”

  劉大人不敢抱太多希望,他怕終究會失望。

  沒達到海外之前,一切都是虛妄!

  數日后,犯官,以及犯官家眷,啟程南下,坐船出海。駛向他們命運的另一個起點。

  他們懷揣著對大海,對海外島嶼的恐懼,度過了漫長的海上生活。

  當他們走出船艙,腳踏實地那一刻,每個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切。

  以為是一個不毛之地。

  哪能料到,海港附近竟然已經建起了一座不大的城池,看似還挺熱鬧繁華。

  大街上人來人往,說著各種熟悉和不熟悉的方言,亦或是通用官話。

  那些人,個個體態彪悍,面相兇神惡煞。有人面上還刺了字,一看就是犯人。

  還有人長著異族面孔,臉上同樣有刺字,顯然是俘虜。

  大部分都是男人,女人極少。

  他們這流放犯,其中有不少女眷,一走上大街,立馬吸引了眾多垂涎目光。

  正在眾人緊張不安的時候,一群步伐整齊,列隊前行的士兵出現,護衛他們前往衙門公房。

  這群犯官,受到了衙門所有人的熱烈歡迎。

  接下來的日子,以劉大人為首的犯官,開始在這座不大的海港城市扎根生長,為這座孤懸海外的城池帶來意想不到的改變。

  目光回到京城。

  京城小民對于官員同周世安之間的嘴仗逐漸喪失了興趣,因為有新的熱鬧可看。

  很長一段時間內,小民們最樂意干的事情,就是去城外工地,看白白凈凈的官員們挖溝渠。

  所有的苦力都光著膀子。

  又臟又累又苦的活,不光著膀子沒辦法干。

  穿著衣服,這天氣,全是累贅。

  衣服一脫,膀子一露…

  嘿,這對比,特么的太明顯了。

  一邊是黝黑結實的漢子,一邊是白生生像白瓷一樣的官員。

  “你看那個當官的,皮膚比青樓姐兒還白。”

  “你見過青樓姐兒?”

  “比我媳婦還生得白。”

  “不僅白還胖,肯定天天吃肉。”

  “你看他才挖了幾下,就挖不動了。估計手上腳上都起了泡,要哭了要哭了…”

  “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

  被罰挖溝渠的官員,羞憤欲死。

  被人指指點點,比作青樓姐兒,此乃平生最大恥辱。

  “殺了我吧!”

  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如此羞辱!

  “這位大人,你口口聲聲說要百姓請愿。如今只是讓你體驗一下百姓疾苦,這才幾天,怎么就受不了了?敢情大人平日里說的為一心為民,全都是哄鬼的?”

  “不光哄鬼,還哄皇帝他老人家。”岸上百姓譏笑連連。

  官員不服,指著岸上百姓,“他們統統都是小民,他們也都不用挖溝渠。本官要體驗百姓疾苦,為何非要挖溝渠。”

  “大人怕是有什么誤會!這些岸上站著的小民,每個人每年都要服徭役。服徭役具體做什么,大人清楚嗎?就是修城墻,挖溝渠,清理淤塞河流等等,還要自帶被褥干糧,自己管自己吃喝,比大人現在做的苦十倍。”

  “就是,就是。我們每年服徭役一個月,可比這個苦多了。”

  “不知民間疾苦的公子哥官老爺,就該來挖溝渠。”

  “荒謬!本官乃兩榜進士,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挖溝渠這類苦力活,本該就歸你們這些小民來做。誰讓你們不讀書,不科舉!”

  “打死他!”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一時間群情洶涌。

  人人撿起岸邊土塊,朝白白胖胖的官員砸去。

  “打死他,打死他!”

  一個人的呼喊聲音太弱,一百個人同時呼喊打死他,那場面著實嚇人!

  護衛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局面,將白胖官員搶救出來。

  這下好了,白胖官員不用挖溝渠,代價就是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三五個月。

  這件事的始末,被刊登在《大周生活秀》上面,引發了熱烈的爭議。

  《山河書院報》跟進此事,寫了評論文章,也想看看朝廷會怎么處置。

  這種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上面的人什么態度。

  皇帝劉詔很火大。

  “在上千人面前丟臉,他怎么還有臉活著!”

  劉詔發出靈魂拷問,金鑾殿上眾臣默然。

  其實白胖官員說的那些話,就是這個時代的普世價值。讀書有出息,有錢又有權。

  讀不起書,考不起科舉,不好意思,一輩子都是窮苦命。活該被人驅使勞役。

  白胖官員如果是在京城以外的地方說這話,保證不會有人拿土塊打他,甚至還會贏得眾人附和,道一聲:“有道理!”

  千不該萬不該,白胖官員不該在京城百姓面前說這話。

  為何?

  自《大周生活秀》公開發行第一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年頭。

  京城小民經歷各種魔幻文章,文化人騷操作的轟炸,最大的好處就是,漸漸的,小民混沌的腦袋變得逐漸清醒。

  加上免費教育的推廣,京城民智已經走在了全天下的最前面。

  雖然小民依舊盲從,卻也分辨得出好壞。

  京城小民自信,樂觀,從容。逐漸富裕的生活,讓他們知道努力一把,說不定就能改變命運。

  山河書院對所有人敞開大門。

  只要努力去考,就有機會成為天子門生。

  這是何等的幸事!

這是一個正處于變革的時代,也是一個新舊發生劇烈沖突的時代  有人積極更新自己的知識儲備,為大變革做好準備。

  有人抱殘守缺,堅守傳承了幾百上千年的規矩傳統。

  誰輸誰贏,拭目以待。

  此時此刻,皇帝劉詔很不高興。

  他目光兇狠地掃視每一個官員,心中閃過各種念頭。

  要不要將這群官員全都趕到城外挖溝渠?

  他真要這么干的話,接下來肯定是一場更為猛烈的逼宮。

  劉詔敲擊著桌面,權衡利弊。

  不劃算!

  官員挖溝渠既不賞心,也不悅目,而且毫無效率。

  付出收益比,太傷人!

  罷了,罷了,想饒過這幫官員。

  不過,挖溝渠的白胖官員必須嚴懲。

  “著大理寺會同金吾衛,嚴查此事。不得推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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