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云城,前幾日下了點小雪,夕陽的余光透開,天色淡墨,白雪沉天,像是化不開的水墨。
宋風晚剛出機場,疾風生寒,吹得她直打哆嗦。
“我昨晚和你媽求婚,她答應了,這事你怎么看?她說要征求你的意見。”
嚴望川說話簡單粗暴,嚇得她半宿都沒回過神。
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自己出去幾天而已,世界都變了。
到了車邊,懷生先爬上車,十方和嚴望川則在搬運行李,宋風晚急忙把喬艾蕓扯到一邊,“媽,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和嚴叔真的在一起了?”
“他和你求婚,你還答應了?”
“這么大事,你都沒和我說一聲,什么時候的事啊。”
喬艾蕓頭都要炸了,“根本不是!”
“可是嚴叔不會說謊啊。”
“這件事有點復雜。”
“那你說得簡單一點。”
“我被他坑了。”
宋風晚狐疑,這些日子下來,她對嚴望川也有些了解,不是那種會玩心眼的人啊,坑她?她不信。
“喬女士,宋小姐,上車了。”十方關上后備箱。
他們有兩輛車,嚴望川自己的,還有傅家的一輛。
“晚晚,你帶懷生坐那輛車,我有話和他說。”喬艾蕓此刻恨得牙癢癢,死死瞪著嚴望川,恨不能將他生吞了。
宋風晚急忙扯著懷生上了另外一輛車,十方開車,緊跟在嚴望川后面。
嚴望川駕車,駛出機場的時候,喬艾蕓吸了口氣,偏頭看他。
“師兄,你剛才在晚晚面前說這些做什么?”
“不是你說,需要征求她的意見?”嚴望川目視前方,說話依舊嚴肅,面無表情。
“但是你說這些之前,是不是應該和我商量一下,她還是個孩子,我和他爸剛離婚,你覺得她一下子能接受得了?”
嚴望川余光瞥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喬艾蕓長舒一口氣,嗯?
完事了?
“我一個人獨來獨往習慣了,我會改,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和你商量的。”
喬艾蕓急得咬牙,“我們倆的事情,八字沒一撇,你現在這樣,讓我很為難。”
“晚晚是好孩子,她會理解你的。”
喬艾蕓險些驚掉下巴,她的意思分明不是這個。
“你放心,雖然我沒孩子,但我會對她好的。”嚴望川語氣篤定,像是做了一個極重的承諾。
喬艾蕓嘆了口氣,“其實我和宋敬仁在一起,很早就發現他出軌了,他給我寫了保證書,當時我婆婆還在世,她也哭著求我,說宋家丟不起這個人,而且我當時也懷孕了,就打消了離婚的念頭。”
“我婆婆一直和我說,只要孩子出生,宋敬仁肯定收心,可是結果并不是這樣…”
“總覺得日子撐一撐,總能過下去,想給晚晚一個完整的家,直到那女孩找上門,我才知道自己這些年的苦撐多可笑。”
“晚晚對我很重要…”
嚴望川認真聽著,過了良久,忽然靠邊停了車。
喬艾蕓偏頭看他,發現他也在盯著自己看,眸色深沉,一如往常的冷冽鋒利,好像又帶了點莫名的情愫。
“艾蕓…”
“怎么了?你別這么看我,這都過去了…”她低頭苦笑。
嚴望川卻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頭一驚,下意識要縮回手,他手很大,寬厚帶著粗繭,手心灼灼,帶著足以將人融化的熱度。
熨得她心頭直顫。
“你…”這人怎么回事,忽然就動手動腳了。
“我不會出軌,只會對你一個人好。”嚴望川語氣鄭重。
喬艾蕓鼻尖酸澀,猛地將手指從他手心抽出,偏頭看著窗外,不發一言。
過了數十秒,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會加倍對你好。”
喬艾蕓苦澀笑著,說不出何種滋味。
雖說對宋敬仁感情消磨殆盡,但她也沒整理好要立刻接受另外一個人,如果只想尋求一個依靠,或者找個人搭伙過日子,嚴望川確實是不二人選。
但他等了自己二十多年,這份感情太重,她不敢輕易接受他。
怕自己承受不起,也怕辜負了他。
另外一輛車上 宋風晚倒是很開心母親和她分開乘車,正好可以給傅沉打個電話。
傅沉一行人剛下飛機,正乘車去京城醫學院。
醫學院位于大學城,毗鄰郊外,與機場相隔甚遠,開車也得兩個小時。
不過段家托人動用了私人飛機,宋風晚的飛機未達云城,他們已經下了飛機。
“你們還沒到醫院?”宋風晚搓揉鼻尖,方才寒風吹得她鼻子又干又冷。
“還有十多分鐘。”傅沉看著邊上的段林白,一臉嫌棄。
“那…”宋風晚咬了咬唇,“我再陪你十分鐘吧。”從機場到家里,也得一個多小時。
傅沉低低笑著,“好。”
待他掛了電話,車子已經駛入醫學院內。
開車的是千江,按照段家發來的定位信息,在學校里摸索半天,才找到眼科所在的醫學樓。
傅沉伸手摘掉段林白的耳機,“到了,下車吧。”
這眼睛都看不到了,心情還這么好的,也是頭一次見。
之前在國外醫院,醫生還特意叮囑他,說這類得了雪盲癥的病人,突然失明,心情波動大,可能會抑郁,還可能極度暴躁失控,讓他務必關注病人的身心健康。
而他邊上這個,聽了一路的嘻哈rap,手舞足蹈,完全不像個病人。
京城多雨雪,地面濕滑,車門打開,是千江背著他上樓的。
段林白看不到,手指在千江脖子處摸了兩下,確定那是脖子才伸手摟緊他,身子騰空失重,他心肝一顫,看不到的滋味實在難受。
千江身體素質好,走路也穩當,只是…
這某人手指在他胸口亂摸干嘛?
“呦,千江,你這身材不錯。”
“真不愧是軍人出身,平時也有健身吧。”
“這肌肉一塊一塊的,不錯不錯。”
千江看了一眼身側的傅沉,用眼神示意他:他能把這人丟下去嗎?
傅沉咳嗽兩聲,“忍忍。”
“忍什么?”段林白輕哼,“我現在是病人。”
“我就沒見過比你歡樂的病人。”所有人都急瘋了,就他一個當事人樂顛顛的。
“我這是苦中作樂,你以為我不難過嘛,男人嘛,都是在心里默默哭泣的。”
傅沉輕笑。
信了你的鬼話。
傅沉一行人到達房間的時候,專家醫生早就等候多時。
千江將他放下地,段夫人急忙跑過去扶住他,“小白呀,你這…”
得知失明和親眼看到,是兩回事,段夫人眼眶一紅,眼淚一個勁兒往下掉。
“林女士,別哭啊,我又不是真瞎。”段林白伸手在空中摸了兩下,拍試探性的拍了拍母親的肩側,“你這哭得我難受啊,我可不能流淚的,你別刺激我。”
“別哭了,讓醫生趕緊給小白看看。”段父扶著自己老婆往邊上走。
立刻有個醫生走過來,“段公子,你別怕,跟著我的指示往前走。”
段林白下意識伸手往前摸,其實他心里比誰都忐忑。
而另一邊,方才負責斟茶倒水的女醫學生,正和幾個同學站在邊上。
雪盲癥不是絕癥,他們倒不是來看專家會診的,只是今天來的都是眼科領域的大牛,就和現在許多人追星一樣,這些人就是他們的偶像,他們自然得來湊熱鬧。
段林白被幾個醫生扶著,小心謹慎的坐在凳子上。
清癯白瘦,穿著明黃色沖鋒衣,頭發許是落了些霜,幾縷頭發貼在耳側,發梢滾著水珠,肩寬腿長,微抿著唇,顯然尚未適應黑暗,走路都是用腳尖先試探著。
生得無關風月,干凈爽利,饒是失明看不到,身上也有股子囂張邪性的味兒。
“段公子,你別緊張。”坐在他對面的醫生,取下他的護目鏡。
他看不到,眼神不聚焦,深褐色的眸子,斜瞇著,透著股無措,偏又強撐著,有那么一瞬間的氣息,分外乖張,又瞬間斂了氣息。
“我知道。”段林白深吸一口氣。
“那我們先幫你檢查,你別亂動。”
段林白能感覺到自己眼皮被人用手指撐開,不過他們做了什么,面前到底有幾個人,他無從得知。
“噯,真的是段林白啊,長得太好看了吧,你看他的皮膚,比女人還白,像是抹了粉,我一直以為網上的照片他是磨了皮。”幾個醫學生靠在角落,小聲討論著。
“我從來沒看過一個男人能把明黃色穿得這么干凈清新。”一個女生伸手抵了抵身側的人。
“木子,看過這種極品,我們醫學院那些男生簡直不能看。”
“剛才和他一起進來的,也好帥…”
一側的幾個男學生,偏頭不說話,這模樣是天生的,有些長相氣度那是整容都整不來的。
一個女生自己說了半天,忽然發現自己好友,半天沒說話了,再偏頭看她,她正低著頭,拼命裝蘑菇,盡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許佳木,你沒事吧?”她壓低了聲音。
許佳木偏頭,恨不能將頭縮在好友的懷里。
“你不舒服嗎?”
“不是。”許佳木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一心撲在學業上,宿舍墻上貼的都是眼部病例分析圖,她只聽過段林白這個人,卻從未見過。
她哪里知道,自己和他會有這等孽緣。
“你和段公子認識?”好友小聲說著,“我聽說他在外面風評很不好,身邊都是些網紅明星,木子,你和他…”
“他是不是對你做什么了?”
許佳木咬著唇,“應該是我對他做了什么…”
好友木然,“你對他?”
怎么看這兩人都是兩個世界的啊,大學校園,超市浴室什么都有,許佳木搞實驗的時候,足有五個月未曾踏出校門,更不會出去玩,怎么會認識段林白?
而且許佳木又說,她對段林白做了什么?
她不得不往某些方面想,段林白長相是公認的漂亮,網上想睡他的人千千萬,“許佳木,看不出來啊,你平時悶聲不響的,居然是個干大事的。”
“嗯?”許佳木正努力縮小存在感。
“你是不是把他給…”
許佳木錯愕。
仿佛清白受辱,氣得牙齒至打顫,“我沒對他做那種事,你思想真齷齪。”
“嚇我一跳,我以為你把他上了,畢竟你膽子那么大。”學醫的,就沒幾個膽小的。
許佳木氣得直咬牙,“我沒上他!”
憤怒之際,聲音明顯提高一些,段林白眼盲,耳朵自然靈敏一些。
這是誰在說話,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傅沉就站在段林白身側,也偏頭打量了一眼許佳木,這身形…
莫名有點眼熟。
------題外話------
許佳木取名由來南方有佳木,十年蔚成林,為成林…
咳咳,只可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