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好像小了一些。
墨上筠能聽到很多聲音,但她沒說話,電話那邊沒有聲音,房間里寂靜得可怕。
過了很久,白川繼續說:“也不在部隊,不然你沒機會接電話。”
自墨上筠進軍校后,他任何時候給墨上筠打電話都得不到回應,更不用說晚上了,只有發短信才能偶爾聯系到。
他還是打的。
只是墨上筠不知道。
吸了口氣,墨上筠冷冷地問:“你想做什么?”
充滿涼意的聲音,跟被外面的雨水浸潤過一樣,沒有一絲情緒。
冷靜,冷漠。
白川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而是詢問道:“傷好了嗎?”
墨上筠沒有說話。
大概也能猜到,剛剛她所有的猜測都不成立,這一通電話不過是白川這個瘋子喝醉了才打過來的。
“墨兒,我想你了。”
他的嗓音低沉又曖昧,低聲訴說時有著濃烈的無助感,無端地讓墨上筠的心往下沉,沉到不見底時生出一種空蕩感。
墨上筠眉頭一皺,準備掛斷電話。
然而,白川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及時出聲制止她,“別掛電話。”
輕飄飄的話語,像漂浮著在空曠天地的羽毛,透露出絲絲的乞求。
墨上筠沒有說話。
她微微偏過頭,抬起眼時看向窗外,玻璃上是蜿蜒傾瀉的雨水,透射著五顏六色的光線,色彩斑駁。
抓著手機的力道緊了一些。
然后,她聽到白川說:“我找到他了。”
“…誰?”
墨上筠忽然出聲,嗓音有些飄忽。
“那個刀疤臉,讓你一心進軍校的那個男人。”白川慢慢地說著。
墨上筠心倏地一縮。
放在地板上的手猛地握成拳頭。
刀疤臉!
白川有查他?!
很快,白川輕聲說,“我以為,他死了,你就會離開部隊的。”
墨上筠眉頭緊皺,愣怔于白川這樣的想法,也錯愕于白川對刀疤臉的線索。
半響,她問:“他是什么人?”
白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我們跟他撞見了,我沒能殺死他。”
“白川!”
墨上筠喊他,聲音有些煩躁。
“你以前會問我有沒有受傷的。”白川很執拗地說,像是委屈的控訴,很縹緲的情緒,還有那么一些幼稚。
墨上筠一愣,她低下頭,聲音很輕地說:“現在不是以前了。”
“…也是。”
白川忽然就清明幾分。
然后,他說:“墨兒,你想知道的消息,我不會告訴你的。”
“那你發什么瘋?”墨上筠提了一口氣,那些難以言明的情緒全化作憤怒,“你有病嗎?!”
“你別生氣。”白川柔聲安撫她,“你一生氣,今晚都會睡不著了。”
“艸,天都要亮了。”
墨上筠火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
“你一晚沒睡。”白川說,“你被吵醒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墨上筠強忍著沒有罵他。
她抬手摁了摁眉心。
她確實是因一晚沒睡,所以現在出奇地暴躁。
事情本就亂成一團了,白川這一通電話打過來,更是亂上加亂。
白川又說:“你肯定在想很多事。你失眠的時候,總是會想很多事。”
墨上筠一咬牙,再次打算掛電話。
但,白川往往能掐準時機。
他說:“就一會兒,你不用說話,我會告訴你,他在哪兒。”
忍了忍,墨上筠便沒有說話。
白川酒量不好,稍微喝多一點就會醉。
墨上筠偶爾會喝上一點酒,但天生酒量就好,很少會有喝醉的時候,白川明知自己酒量,但總是會陪著她一起喝。
喝多了就醉,也不是老老實實的那種,他會跟變了個人似的纏著她,唯一的樂事就是喜歡逗她開心。
很多小魔術都是他教她的。
后來她才知道,那也不是他一開始就會的,而是特地學習來的,目的就是找機會在她跟前秀一把。
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容易想起很多過往的事。
本以為過了那么多年,有些事情早就忘了。
多少年了?
那時候太年輕,肩上沒有扛著任何責任,于是仗著自己的一身本事到處鬧事。
墨上筠偶爾想起年少的事,都會覺得恍惚,好像遙遠到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電話里,白川的話不多,他也不再是那個少年了,連聲音都變得成熟穩妥起來,可醉酒后的強調,卻讓墨上筠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的他。
還沒有發生那么多的事。
所有的關系都是單純直白的。
她在接白川電話的時候,也從來不會有這樣復雜的思緒。
她十分鐘沒有說話。
白川獨自一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了十來分鐘。
最后,他像是自嘲地笑了一下,說:“他被B&O調到S團了,以后你可能會遇上他。”
他做不到啊。
做不到把所有的障礙都給你掃得一干二凈的。
聽到電話那邊的雨聲,白川感覺被那雨水一點點的淹沒似的,難以逃離的無力感在這一瞬是那么強烈。
“生日快樂,白川。”
墨上筠說著,掛斷了電話。
電話被掛斷。
雨聲戛然而止。
黑暗中,手機屏幕亮起。
白川低著頭,屏幕的光線照在他臉上,光是柔和的,于是素來凌冽的眼神,在這個瞬間仿佛也柔和起來,放下所有冷漠和戒備,暖得想三月暖陽,沒有絲毫棱角。
像遙遠過去的那個干凈清澈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