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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沒有人是愧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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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人樁放置在一塊小空地上,三面被樹木環繞,另一面是條小溪。

  中間空地上,點燃了一堆篝火,火上架著一只烤雞,跳躍的火光里,烤雞表面金黃酥脆,陣陣香味在叢林里蔓延。

  篝火旁,還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調味料和刀具。

  距離篝火不到三米處就是木人樁,站在其跟前練功的是個女生,身材高挑,模樣俊俏,干脆利落的短發,清瘦姣好的身形,穿著新兵連的作訓服,還未授銜,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模樣。

  拳腳砸在木人樁上,招招帶著狠勁,不過力道雖狠,但招數掌控卻一般,一看就是新手。

  某一刻,女生停了下來。

  她收回拳腳,側過頭,徑直朝某個方向看去。

  篝火燃燒散發的火光在閃爍,光線很暗,但足以勉強看清周圍這一片空地的情況。

  墨上筠沒有躲藏,坦然地站在一棵樹下,身子往后靠著,雙手抱臂,神情懶洋洋的,眸底帶著淺淺笑意和些許打量。

  女生見到了她,同樣,也打量著她。

  從頭到腳都沒放過,最后,視線在她的肩章上停留了片刻。

  一杠三星。

  女軍官,連長級別。最起碼,她在新兵連沒見過。

  “你是誰?”打量完,女生主動出聲詢問。

  聲音倒是很平靜,沒有明顯表露的警惕和防備。

  墨上筠輕輕勾唇,聲音清冷,“木人樁的主人。”

  女生愣了一下,爾后點了下頭,一副恍然地表情道:“哦,是你啊。”

  說完,女生轉過身,彎腰將放在地上的礦泉水拿起來,將瓶蓋擰開后喝了一口,在擰緊瓶蓋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什么,又偏頭去看墨上筠。

  “我叫戚七。親戚的戚,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女生大大方方地進行了下自我介紹,然后看了眼身邊的木人樁,用手指了指,“不好意思,沒發現什么被用過的痕跡,還以為是被丟棄的。”

  墨上筠挑了下眉,“其他的也是你用的?”

  “…算是吧。”戚七道。

  墨上筠看了眼那只烤雞,以及篝火旁零零碎碎的物品。

  絕非一個人用的。

  不過,她也沒追究。

  “為什么在這里加練?”

  “為什么…”戚七歪了下頭,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想變強咯。”

  停頓兩秒,墨上筠輕笑了一下。

  她將雙手放下來,站直身子,不緊不慢地朝那堆篝火走過去。

  戚七也隨之走向篝火,毫不在意地在篝火旁坐了下來。

  “你要吃嗎?”戚七把烤的差不多的燒雞拿下來,然后朝墨上筠問,“就當回報你那些道具了。”

  墨上筠在她對面坐下來,隨手拿起地上一本基礎格斗的書,答道:“吃。”

  “吃多少?”

  戚七拿出一把水果刀,準備分食物。

  翻看了下那本書,墨上筠將書合上,然后丟到一邊,抬眼看向她,“全給我吧。”

  “哈?”

  戚七拿水果刀的動作一頓,差點兒沒給弄掉了。

  “這么多道具,換這么點食物,”墨上筠說著,有點惋惜地看向那只烤雞,像是在評估價值,半響,她給出了答案,“我虧了。”

  戚七:“…”

  過了片刻,戚七將那只烤雞往自己這邊收了收,道:“話是這么說,但我挺餓的。”

  “到這里,正常速度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前,你們應該在開會。現在這個時候得出現在宿舍里,要么聆聽一下班長的思想教育什么的,要么已經開始熄燈睡覺。”墨上筠慢條斯理地說著。

  戚七頓住了,瞇了瞇眼,“你威脅我?”

  “嗯。”

  “行,我認輸。”戚七將手里的烤雞遞給了墨上筠。

  手伸向墨上筠時,頭卻看向相反的方向,像是在跟烤雞做最后的告別。

  墨上筠毫無心虛感地將烤雞接了過來。

  擰下一只雞腿下來,墨上筠吃了一口,評價道:“味道不錯。”

  戚七不看她,咽了咽口水。

  墨上筠吃完一只雞腿,將雞骨頭丟到了篝火里。

  戚七忍無可忍地偏過頭來。

  她看著墨上筠,蹙眉問:“你是什么人?”

  “我問你了嗎?”墨上筠看了她一眼,問。

  戚七如實回答:“沒有。”

  墨上筠收回視線,將插著烤雞的木棍插進旁邊的土里。

  注意到她這隨意的動作,戚七不由得觀察了下那根木棍,最起碼進去三公分。

  “飽了。”

  用紙巾擦拭了下手指,墨上筠站起身來。

  戚七頓了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只被動過一條雞腿的烤雞,頓時明白過來,她不由得朝墨上筠道:“我說,你這人也夠怪的啊。”

  “是嗎?”墨上筠將帽檐微微往上一抬,眉頭微動。

  “交個朋友吧。”戚七站起身來,朝墨上筠伸出手,別有深意道,“就當我沒看到你的肩章。”

  “墨上筠。”

  手上油膩,墨上筠倒是沒跟她握手,只是簡單說了下名字。

  聞聲,戚七思索了兩秒,然后略帶驚訝地問:“那個傳說?”

  “什么傳說?”墨上筠古怪地挑眉。

  “沒什么。”

  戚七擺手,但打量墨上筠的眼神卻非常直白。

  今年有兩個新兵連,分男女,都在偵察營的場地進行。剛來軍營,大家覺得什么事都新奇,所以偶爾也會八卦一下這個偵察營有什么趣事之類的。

  她們女連里就一個偵察營的,名為林琦,是她們排的排長,但是個少言寡語的冷面煞神,平時只跟她們說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會多說。而她們的老班長什么的,都不是偵察營的,對這個偵察營也知之甚少。

  “偵察營的傳說”是從男連里傳出來的,她們多多少少聽到了些傳聞。

  據說是偵察二連的副連長,女的,很年輕,一下連隊就做出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當然,多少帶著夸張的成分。

  戚七也沒全信。

  大概也猜到了些什么,墨上筠聳肩,打算沿著原路返回。

  “你就走了?”戚七喊了一聲。

  “嗯。”墨上筠懶洋洋地交代道,“你們小心點。”

  話音落卻,墨上筠已經走入了樹林里。

  你…們?

  戚七打了個寒顫。

  待到墨上筠離開一段距離后,戚七來到先前墨上筠坐的位置,把插進土里的那根木棍給“拔”出來。

  說“拔”真沒夸張,稍稍用點力還真扯不出來。

  想到墨上筠先前那似是隨手的動作,戚七不由得笑了笑。

  部隊里,真是什么人都有。

  這么厲害的角色,看起來真像那些人所說的——“像花瓶,看不出來。”

  戚七將烤雞分成兩份,自己選了墨上筠吃過一條雞腿的部分。

  她剛吃了兩口,就聽到后面傳來的腳步聲。

  “回來啦?”

  戚七頭也沒回,直接將剩下那部分的烤雞往后一遞。

  烤雞被接了過去。

  “嗯。”

  后面傳來簡單的一個字。

  很快,一道身影在戚七身邊坐了下來。

  就算坐下,也比戚七高一點,短發,帽檐微微壓低,五官漂亮,卻似是籠了層冰霜,神情淡淡的,沒什么情緒。

  她低頭吃著烤雞。

  “剛剛有人來過了。”戚七說著,對身邊女人的態度似乎習以為常。

  “誰?”

  “就是他們偵察營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傳說’,叫墨上筠的那個。”

  “…不知道。”

  “也是,你不關注這些。”戚七咬了口烤雞,咽下去后才繼續道,“這條路線好像是她制定的,木人樁和那些繩索道具啥的,應該都是她的。”

  “哦。”

  女人絲毫不感興趣地應了一聲。

  戚七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

  回去的路上,墨上筠速度稍稍加快了些,不到一個小時就抵達了偵察營。

  她輕車熟路地回到宿辦樓。

  今晚樓下站了倆站崗的士兵,一問之下才知道從十月開始實行輪流站崗制度,墨上筠回來后也沒接觸連里的事務,了解了下后就上了樓。

  這里的人除了新兵之外都是認識她的,大家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她,能縱容就縱容了。

  墨上筠心安理得地來到四樓。

  來到宿舍前,用鑰匙開門。

  “回來了?”

  剛將門推開,墨上筠就得到了問候。

  聲音不是從林琦睡得上鋪里傳來的。

  林琦坐在自己書桌前,上面亮著一盞臺燈,手邊擺著一些文件夾和花名冊,看起來還在忙。

  “帶新兵很忙?”墨上筠關了門,隨口問了一句。

  “還好。”

  林琦說著,低下頭,準備繼續處理手頭的事兒。

  自己排里出了點麻煩事,不太好解決。

  墨上筠將作訓帽一摘,準備去洗個澡。

  見墨上筠拉開衣柜門,林琦猶豫了下,朝墨上筠道:“問你個事。”

  “問。”

  將簽字筆放了下來,林琦認真地看著墨上筠,問:“新兵之間鬧矛盾,怎么辦?”

  “什么矛盾?”

  “我的排,有兩個女兵被孤立了。”林琦道,“尤其是她們那個班的,跟她們基本沒有交流,私下里還會找點茬什么的。”

  “為什么被孤立?”墨上筠揚眉。

  “排里有個比較強的,第一天就讓人心服口服,其他女兵都挺崇拜的,那倆女兵…”

  “哦。”

  林琦話沒說完,墨上筠就明了地點了下頭。

  林琦沉默了。

  墨上筠將自己的衣服拿出來,然后把衣柜門關上,朝林琦道:“拉幫結伙,不好吧?”

  林琦猶豫了下,道:“也不到拉幫結伙的地步。”

  所以才難辦。

  想了想,墨上筠又問:“那倆位什么意思?”

  “該吃吃,該喝喝,該訓練就訓練。”林琦道,“她們倆最近提出自己加練,我批準了。”

  ——準確來說,是她們倆加練被她發現,然后在其中一人的勸說下,她答應了。

  這么巧?

  墨上筠瞇了瞇眼,爾后笑問:“有一個叫戚七?”

  林琦一驚,“你怎么知道?”

  墨上筠聳肩,“剛遇到了。”

  林琦:“…”

  “能做到這樣,不需要你擔心。”

  “你的意思是,”林琦眸色微沉,疑惑地問,“不管?”

  “嗯。”

  墨上筠淡淡應聲。

  爾后抱著手里的作訓服,走向了陽臺。

  第二天,鄭村的葬禮。

  墨上筠穿著軍裝常服,跟一群穿軍裝的人站在一起,參加了這次的葬禮。

  葬禮辦得很低調,202團除了幾個高層,基本沒什么人抵達,墨上筠認識的人不多,她也不找事,全程跟著流程走。

  死者為大,鄭素并沒有在葬禮上跟墨上筠鬧。

  只是,每一次掃過墨上筠的眼神里,都帶著刺骨的冰寒。

  這不是部隊組織的,墨上筠請了假過來,流程一結束就走了。

  離開時外面飄著小雨,墨上筠沒有帶傘,將帽檐微微壓低了下,就走進了飄雨里。

  她還要去趟醫院。

  “墨上筠!”

  剛來到路邊,墨上筠聽到一道喊聲。

  聲音很熟悉,墨上筠的步伐停了下來,一回過身,就見到穿著黑衣大步流星走來的鄭素。

  鄭素這幾日過得顯然不好,連化妝也掩蓋不了的黑眼圈,眼睛通紅,血絲密布,神情憔悴,一看就是沒休息好。

  瘦了不少,走路連風都能吹到似的。

  不過,她很快來到墨上筠跟前。

  一走近,鄭素一巴掌就呼了上來。

  墨上筠躲了,沒有多想,側過身,就直接躲了。

  ——她不想挨打。

  ——更不想穿著軍裝挨打。

  鄭素扇了個空,失去了重心,身子晃了晃,差點兒跌倒在地。

  墨上筠伸手扶住了她。

  “滾開!”

  鄭素一把甩開墨上筠的手,喊的聲音有些沙啞。

  “墨上筠,我不會原諒你的。”

  鄭素抬起頭,用憤怒的眼神看著墨上筠,眼底燃燒的怒火,熱烈而洶涌。

  “嗯。”

  平靜地應了一聲,墨上筠將被拍開的手收了回去。

  鄭素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她抬手,狠狠抹了把眼淚,憤憤道:“都是你的錯。”

  墨上筠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墨上筠,很多人勸我,他們說著你們的軍人精神,生死大義,但是——”深吸一口氣,鄭素紅著眼瞪她,“我都不在乎!”

  墨上筠還是沒說話。

  “我沒有你們那么高尚的品德,我不管別人是死是活。是,死了很多人,但我爸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他做了很多好事,好人是要活很長的,最不該死的就是他。”

  鄭素眼淚嘩嘩往下掉。

  良久,墨上筠開口:“我知道。”

  鄭素冷笑,“你知道?你知道會打那通電話?”

  有細細的雨水迎面飄來,墨上筠眸色微沉,道:“沈青也不該死。”

  提及“沈青”這個名字,鄭素眼底有莫名的情緒閃過。

  她稍稍往后退了半步,看起來冷靜不少。

  片刻后,鄭素抬起眼,眼淚止住了,恨意沒有停止,“你手機里那些騷擾信息,我找人做的。”

  “我知道。”

  “我會一直找人發下去的,無論你換多少號碼。”

  “我不會換號碼。”

  鄭素沉默了下,狠狠地盯著墨上筠,“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

  “鄭素,沒有人是愧疚死的,我也不會。”墨上筠淡淡道,“你自己知道,沒有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其實這一次也好,下一次也罷,都跟我沒關系。這次是你撿了條命,你也不要不把她放在心上。至于我,我做了我該做的,做的時候也拿命拼了,只是我運氣好,活下來了。”

  墨上筠說完,沒有再迎接鄭素的眼神怒火洗禮。

  她攔了輛出租車,開門,坐了進去。

  鄭素在原地猛沖上去兩步,想要做點什么來發泄,但卻發現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蹲下來,將頭埋入膝蓋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失去了母親,現在又失去了父親,當她想找一個人恨下去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再強大的理由也站不住腳…

  她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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