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剛一離開禮堂,就見到在外等候多時的林矛急匆匆朝她走來。
將手中的發言稿卷在一起,墨上筠不緊不慢往前走,跟他匯合。
“小墨啊——”
剛一出聲,林矛朝周圍看了幾眼,見到那些個記者陸續從禮堂出來,于是話一頓,朝墨上筠使了個眼色,示意先走。
于是,兩人走出了一段距離。
一直等周圍漸漸沒人了后,林矛才開始說話,“我問你,你發言稿最后那八個字,是什么意思?”
“嗯?”
墨上筠似是不明所以地看他。
“就是最后一頁,你寫的那八個字,”林矛強調道,“我知道你有想法,就想問問,你到底是個什么想法。你放心,這次談話,我不會跟領導反應的。”
看著林矛那張嚴肅又緊張的臉,墨上筠想了想,最后點了點頭,“行。”
“軍訓的效果一屆不如一屆,從最淺顯的層面來分析…”墨上筠道,“一是學生體能素質逐年下降,二是學校對軍訓要求逐年放松。”
“嗯。”林矛表示贊同,但隨后又無奈道,“但這沒辦法啊。”
現在學生高中時重點抓學習,根本沒太多的時間拿來練體能,一般軍校生只需體檢過關就行。而學校軍訓時,學生因身體素質原因,多次發生意外,商討之下,只能適當地放松了點兒。
“所以——”
墨上筠聳了聳肩。
想了想,林矛道:“但這個可以后期訓練啊,學校多分點時間來練他們的體能。”
“嗯,但想要達到這一點,也不是個小工程,需要大量時間。另外——”墨上筠挑了下眉,繼續道,“軍訓的目的除了‘掌握基本軍事知識和技能’,應該還有‘增強國防意識與集體主義觀念’這一層面。唔,這么說吧,這上千人,有多少學生能在三個月內改變前面十幾年的固有觀念?這些學生里,多少人懂得‘團結互助’、‘無私奉獻’?我的觀察,他們越來越有個性,小毛病一堆,自以為是又玻璃心,單純的以為全世界都會跟家人一樣寵著他們…這樣的毛病,不可能一下就改掉,光靠軍訓是不行的。但后期…得看運氣了吧。”
“這個…”林矛一時沒法回答。
這環境,確實…
“社會很安穩,生活越來越好,人命越來越寶貴,所以,習以為常的他們,信念感缺失,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想要更好的前途,將這幾年的學習當踏腳石,分配的時候圖安逸安穩的職位…”說到這兒,墨上筠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這跟很多因素有關。”
在來之前,她覺得新兵連和軍校軍訓一個性質,都是將普通人訓練成一個軍人,沒有什么區別。
但,仔細去對比的時候,他們身份背景、素質、想法,甚至于最淺顯的——高考成績,都是有明顯區別的。
大部分軍校生都有點背景,不少都是家里獨生子女,而直接入伍的,多數是十八九歲剛高中畢業的學生,家庭背景一般,因家庭環境原因,他們多數都能吃苦耐勞,腦子里也沒那么多自我意識。
面對新兵連的兵,可以采取簡單粗暴的手段,可面對軍校新生,他們在家嬌生慣養慣了,并且在優渥的環境下滋生出各種各樣的想法,他們還可以憑借著家人而任意妄為…
然后,學校也無可奈何,有人寧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在訓練場上出了生命危險,他們也難以向家長交代。
當然,她還是相信,過一段時間,這一批新生里,大部分都會成為一個像模像樣的軍人。
在不久的將來,里面也會有很一批人,選擇報效祖國,為祖國的發展建設出一份力,但是,那些有劣根的人,還是存在的。
“我懂你的意思了。”
林矛思考了會兒,然后輕輕點頭,語氣難免有點沉重。
也難怪墨上筠會寫下“無能為力”幾個字。
范圍涉及得很廣,社會、學生家庭、學校甚至于軍訓教官和整個軍訓體制…這些都并非一時半會兒就能達到理想狀態的,時代如此,社會如此,現狀如此,一個兩個的努力,只能改變一個兩個的人,就算你將每一個點都做到位了,也無法讓他們軍訓結束后,讓每個人骨子里都成為真正的軍人;讓每個人都心懷信念。
“你今天表現很不錯啊,”林矛抬手拍了下墨上筠的肩膀,非常輕巧地轉移話題,“是不是經常面對這種場合?”
“還行。”
墨上筠敷衍道。
“謙虛了!”林矛忍不住夸贊道,“你這丫頭,稿子都沒拿,把我跟你們電子系的指導員都嚇了一跳!”
“是嗎?”墨上筠似笑非笑地問。
那表情,渾然是在詢問他——
這就是你看我發言稿的理由?
身為領導的林矛,在墨上筠這樣的表情下,竟是忍不住一個哆嗦。
“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哈,晚上不用訓練了,你也早點回去。”說著,林矛倍感心虛地往前走了兩步,但忽然想到什么,又是一頓,稍稍往后退了兩步,朝墨上筠道,“有些事呢,想想就可以了,你看,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想多了對腦袋不好,不如活得輕輕松松的,你說是吧?不要被那些莫名其妙想破了腦袋都沒答案的問題影響心情!”
“了解。”
墨上筠點了點頭,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見她笑了,林矛放下了心,擺擺手,跟逃似的跑了。
墨上筠聳聳肩,拿著卷起來的發言稿,朝宿舍樓的方向走了過去。
累了這么久,休息休息也好。
八點四十分。
墨上筠回到602宿舍。
宿舍里其他三個都在,可除了楚飛茵,秦雪和秦蓮只是看了她一眼,連聲招呼都沒有。
墨上筠進門后,將發言稿堆在一疊的打印稿上,先找出手機充了電,然后拿著衣服去洗澡。
等她洗澡、洗衣服回來后,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手機充了百分之三十的電,她邊拿著毛巾擦濕漉漉的頭發,邊在書桌旁坐了下來,同時一把把手機從電線上扯下,順利開了機。
在她追求閻天邢的這段時間,閻天邢充分發揮了他的傲嬌本領,除非她隔幾天沒聯系他、或者有什么事要說,不然他絕對會等著她事先發消息給他。
但這一次,墨上筠一開機,就見到許多條短信發過來,都是閻天邢打電話來的提醒。
墨上筠掃了一眼,將毛巾摘下來丟到了椅背上,然后拿著手機走到了空曠的走廊。
她撥通了閻天邢的電話。
今天周二,但九點半了,是休息時間,所以閻天邢很快就接聽了。
“手機沒電了。”
電話一接聽,墨上筠便解釋道。
“…哦。”
一開口就解釋,讓閻天邢難免愣了一下。
“有什么事?”頓了頓,墨上筠問。
閻天邢無語地問,“沒什么事不能打個電話?”
如此無聊的對話,讓墨上筠一時間無言以對。
過了片刻,才配合的擠出一句話,“可以。咱邢哥高興就好。”
閻天邢沉默了下,道:“還沒有陳路的消息。”
“哦。”
墨上筠平靜地應聲。
最初的擔心,在這么多事的積累下,已經慢慢化作平靜了。
她在安城,現在擔心也沒什么用,若是被陳路給知道了,還得罵她小小年紀操那么多的心。
“如果結果不太好,能接受嗎?”閻天邢聲音低沉地問。
心微微下沉,墨上筠抿了抿唇,道:“看情況。”
“嗯。”閻天邢輕輕應了一聲,爾后聲音溫和幾許,問她,“今天很忙?”
“嗯,開始帶兵了。”
墨上筠有些頭疼地摁了摁太陽穴。
閻天邢頓了下,“不是一直在帶嗎?”
抬起眼,看向附近風景旖旎的琵琶湖,墨上筠將今天的事簡單跟閻天邢說了下。
有點累,聲音很輕,加上六樓有徐徐涼風,就連宿舍內的其他三人都沒聽清,她到底說了些什么。
“早點休息。”
聽出她聲音的疲憊,閻天邢沒有再說,直接叮囑道。
“嗯。”
聲音輕輕劃過,讓電話那邊的閻天邢一頓,莫名的,心疼到不行。
——去特么的能者多勞,就知道給他女人安排這么多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