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果然是你。”
女人唇畔含笑,趣味頗濃。
墨上筠盯著她看了幾秒。
有點眼熟。
但,不認識。
收回視線,墨上筠沒有任何客套的意思,轉身便去拿袋子,準備裝點大米。
“墨上筠。”女人再一次喊她,視線緊緊盯在她身上。
“有事?”
隨手扯下個袋子,墨上筠悠然抬眼,不緊不慢地走了回來。
女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自我介紹道:“我是季若楠。”
“下戰帖”那件事,她找不到墨上筠,所以找到了墨上筠的導師,后來從閻天邢那里看到最終教官名單,她才知道墨上筠確實成了集訓教官。
她以為,墨上筠是已經接下“戰帖”了。
她是讓墨上筠的導師轉告的,于是便再次給了墨上筠導師一個電話,得到的消息是——
確實答應做集訓教官,但戰帖一事,他不知墨上筠是否答應。
因為,墨上筠不記得她了。
后來又聯系了墨上筠的室友——林琦,那也是個厲害角色,她想知道的一句話不說,任何問題,都是一問三不知。
無奈之下,只好打聽到墨上筠的微信號,打算親自跟墨上筠聯系。
結果,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加是加了,但墨上筠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過。
若是其他人,她怕是早就放棄了,可這人偏偏是墨上筠——那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超越她、且壓了她兩年也不認識她的人。
大抵是在較勁吧。
本以為見到墨上筠,就覺得沒什么了,可眼下無意中遇到,對這人的興趣便愈發濃了幾分。
“猜到了。”
墨上筠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舀了些大米放到袋子里。
季若楠訝然地挑了下眉。
猜到了?
猜到了,意思是真不認識她。
猜到了,卻什么反應都沒有。
這欠揍的性子,倒是跟記憶中一樣,一點都沒變。
沒有生氣,季若楠笑了下,“既然猜到了,也不跟學姐打聲招呼?”
晃了下袋子,感覺重量差不多,墨上筠這才抬眼看她,淡淡道:“你很聒噪,我很忙。”
季若楠:“…”
“聒噪”這兩個字在腦海里成排晃悠而過,季若楠有點發愣,畢竟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她。
出奇的,看著墨上筠那張高冷漂亮、還帶著點不耐煩的臉,季若楠卻笑出了聲,“畢竟是你學姐,你就不能客氣點?”
墨上筠悠悠然收回視線。
拎著袋子,轉身去找人稱重。
“哎,等等。”
季若楠叫住她,同時繞過攔在兩人面前的米。
畢竟是學姐。
墨上筠稍稍同情了下自己的耳朵,然后站住了,側過身,看著走近的季若楠。
“交換個電話吧。”季若楠停在她面前,同時把手機拿出來。
“不要。”
看著她的動作,墨上筠淡淡拒絕。
“為什么?”季若楠朝她晃了下手機,笑道,“以后可能一起工作。”
“那就到時候再留電話。”墨上筠聳肩。
不知她哪兒來的微信,自己不加,她每天都能申請一次。
如果給了電話,那還得了?
又不是跟燕歸那樣熟。
季若楠打量了她一眼,“你似乎,不喜歡我。”
“無論換做是誰,被這么打聽,也難喜歡得起來。”墨上筠懶洋洋道。
“倒也是,”季若楠點了點頭,主動承認錯誤,“我下次會注意的。”
墨上筠攤手,表示隨意,但也透露著暫時絕不給聯系方式的意思,很快她便拎著大米去稱重了。
手感不錯,正好一斤。
走回來推購物車時,季若楠還在原地等她。
“這是我的電話。”
季若楠把一張紙遞了過來,臉上帶著笑容。
墨上筠低頭,掃了眼那張紙。
像是從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張,第一行寫了“季若楠”這個名字,第二行寫了電話號碼。
墨上筠覺得,她是怕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才刻意把名字寫出來的。
因為,名字比電話號碼還明顯。
字還算不錯。
“萬一你有事找我,可以打這個電話。”季若楠慫恿她收下。
墨上筠抬眼看她。
怕墨上筠還在猶豫,季若楠又補充道,“萬一這種事,誰也說不準。”
墨上筠一抬手,把那張紙接了過來。
“這樣,我先走一步。”季若楠滿意地笑了。
“不送。”墨上筠連眼瞼都沒有抬一下,直接把大米丟到了購物車里。
季若楠似乎真的有事,跟她道了聲別,也不管她應不應,便急匆匆地走了。
墨上筠看了眼她的背影,再收回視線,繼續推著購物車“購物”。
沒有急著買調料,倒是轉了一圈,覺得臘腸不錯,便拿了一根。
然后,結賬。
按照計劃,她是打算在城里住一晚的,但沒有事先訂旅館,她用手機搜了一下就近的旅館,隨便選了一家,剛想訂房間,可一想到身份證號,又慢條斯理地退出了軟件。
少留點痕跡,總歸是好的。
轉念一想,她給顧榮的父母打了通電話。
跟人商量好了之后,然后,又進了超市,買了一些水果和保健品,便攔了個車出了城。
前幾日顧榮出事時,墨上筠特地看了下他身份信息,順便記住了他的家庭住址、保存了電話號碼。
顧榮就是本地人,只是住在農村。
現在,她是以顧榮“朋友”的身份,打著“過來旅游”的名義,去顧榮家拜訪、借宿。
其中,拜訪和借宿都是真的,但,她也想看看顧家的情況。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的保證,她推舉的人各方面都是合格的,并且不出錯。
順道拜訪一下,也算是劃得來。
車程有兩個小時,墨上筠跟司機嘮嗑,聊了些有的沒的,不經意間把司機的信息挖了個老底。
“是這里嗎?”司機最后將車停到了一棟紅磚屋前。
墨上筠摸了摸鼻子,也不知是不是這里,但根據顧榮父親的指路和描述,應該沒有什么差錯,于是跟司機應了一聲,付了錢后下了車。
末了,司機還特地滑下車窗,熱切地跟墨上筠說拜拜。
墨上筠目送他離開,心想還是不要報警說他酒駕的事了。
不過,早上喝的酒,到現在,怕是也測試不出來了。
背著包,墨上筠看了眼紅磚屋。
兩層樓的,典型的紅磚瓦房,應該是新建沒幾年,中間是大門,里面供著幾尊佛像,佛像左右的墻上貼著對聯,墻下是一個臺子,擺著各種供奉的道具,但整體看起來還算空曠。
大門兩邊都是隔開的房間,全部開著窗戶,可以看到兩個規模差不多的客廳。
但裝修——
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聽朗衍說過,顧榮家的經濟條件很一般,父母都是本地農民,能掙的錢也不多,以前家里更貧困。
營長鐘儒之所以在得知顧榮受傷后反應那么大,就是因為曾在一次演習中路過此地,意外得知顧榮家的條件和經濟情況,所以可了勁地心疼他。
據說,房子是近兩年才翻新的,為的還是給顧榮的弟弟結婚,但一翻新、聘禮一出、婚禮一辦,家里積蓄也所剩無幾。
墨上筠沒去敲門,更沒隨便張望,拿出手機準備給顧榮的父親打個電話。
結果,電話還沒有撥通,就有人從中間的大門里走了出來。
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長相跟顧榮有那么幾分像,更蒼老些,卻是忠厚老實的目光。
“你就是顧榮的朋友,墨上筠吧?”中年男人一見到墨上筠,就露出了好客的笑容。
“伯父好。”
墨上筠打了聲招呼,順勢把帶來的水果和吃的遞了過去。
“這…”
“顧榮讓我給你們帶的。”墨上筠說著,又塞了個信封到中年男人的手中。
一摸,里面儼然都是錢。
少說有一兩千。
“真是他?”中年男人拿著錢,愣住了,“他沒跟我說過啊。”
“他們打電話挺嚴的。”墨上筠解釋,繼而輕描淡寫地補充有,“剛去部隊看過他。”
“你看過他了?”
中年男人更是驚訝,仔細打量了墨上筠兩眼。
模樣不過二十來歲,比顧榮的年紀更小一些,長得賊漂亮,看著細皮嫩肉的,像是哪個豪門出來的富家小姐。
本想著顧榮能讓女性朋友來自己家住,還期盼著他們倆有那么點意思,可眼下一看到墨上筠的模樣氣質——
那是半點妄想也沒了。
完全相信墨上筠只是顧榮的“朋友”。
“嗯,家里有人在那里工作,順便看了下他。”墨上筠答得淡定自若。
哦…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在那里工作的話,最起碼也是個軍官級別的,匹配墨上筠眼下的形象。
可算是有理有據。
中年男人又問了下顧榮的情況,墨上筠全答得清清楚楚的,于是便放了心,也相信這錢是顧榮讓她送過來的。
熱情的請了墨上筠進門。
很快,顧榮正在做飯的母親得到消息,聽了中年男人簡單介紹了下情況,有些迫不及待地跟墨上筠打聽顧榮的情況,就連灶臺上正在炒的菜都被她給遺忘了。
中年男人嘟囔了幾句,但卻被顧榮母親給推出去代替她炒菜。
男人雖然不高興,卻沒有到生氣的地步,老實去炒菜了。
墨上筠倒也沒覺得什么,跟顧榮母親聊了會兒天,基本都是顧榮母親在說,她偶爾說上幾句話。
但,套到了不少的消息。
顧榮的弟弟和媳婦都外出打工了,不在家,家里也沒有個孩子,只剩下這對中年夫婦一起生活。
顧榮很少打電話回來,他們對顧榮的了解也不多,但一直以顧榮在部隊當兵為榮,這位母親每每提起,都帶著笑意和自豪。
兩夫婦日子過的還算可以,不過就兩個人,平時生活有些枯燥無味。
墨上筠聽了很多。
很快,天黑了,顧榮父親也把飯菜端上了桌。
餐桌上,兩夫婦問墨上筠從哪兒來、要去哪兒,墨上筠天南地北的胡謅一通,順帶透露了下自己要去春游,想嘗試一下如何做叫花雞的想法,兩位立即表示家里養了很多雞,可以隨便拿。
墨上筠一口應下。
吃了飯,顧榮母親帶著墨上筠去了她晚上要住的房間。
在二樓,家里人少,平時沒人住,說是給顧榮準備的,但顧榮就沒回來過一次,所以就親戚朋友來的時候住過幾次。
而墨上筠來之前,顧榮母親就收拾好了房間,床上用品全部換了新的,房間也打掃的干干凈凈。
墨上筠道了聲謝,然后跟倆夫婦說了聲,出去轉了轉。
房里沒什么信號,她是特地出來找信號的。
想給閻天邢打電話。
但,她是找到信號了,連續打了幾通電話,都被告知閻天邢的手機關機。
這來來回回,不是你接不到,就是我接不到,墨上筠摸了摸耳朵,直接撥了導師的電話。
果不其然——
剛一接聽電話,導師就抓住前幾天的“意外”,跟她念念叨叨了不少時間。
念叨著為人處世,不要得罪人,又說她窩囊,那種不要臉的懲罰她都不聲不響的接受了,平時囂張的做派到哪兒去了,緊接著又安撫她的情緒,詢問她的情況…
墨上筠抹著受苦的耳朵,再看了眼閃紅的電量,及時打斷導師的話,詢問了下年底特種兵考核的事兒。
“怎么,你感興趣?”老爺子愣了一下。
“沒有,想推薦一名狙擊手。”
老爺子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過來,“就是受傷的那個?”
“嗯。”
“跳過考核和集訓,直接進特種兵選拔?”老爺子繼續問。
“嗯。”墨上筠應聲。
沉吟片刻,老爺子道:“倒也不是不行。”
“嗯?”
“按理來說,特例肯定會有的,不過現在也不用著急推薦。聽說下半年九月會確定好名單,但現在什么都沒有定下來,不好說。”
“知道。”墨上筠點了下頭。
她也就打聽一下。
因為心里沒底,所以才想著問個大概情況,她總得有點把握才行。
老爺子臨近退休,也沒去了解過具體情況,是因為這次西蘭軍區準備組建一支新的特種部隊動靜鬧得太大,加上跟墨上筠有或多或少的聯系,所以才知道點大概。
于是,把所有知道的,全部跟墨上筠說了一通。
到最后,還交待了墨上筠一句,以后能關注的就關注一下。
說到底,墨上筠是他最疼愛最自豪的子弟,下連隊之后有人對她有偏見,并且借此將她的一點錯誤強行夸大,處罰連他都看不下去。
同時還有點掉面子。
只有不影響到叫顧榮的那小子的前途,墨上筠今后才不會繼續被異樣的目光看待。
翌日。
墨上筠起得很早。
穿好衣服鞋襪,整理好被褥,墨上筠壓了點錢在枕頭下,等著天色亮了些才出了臥室的門。
她悄無聲息地出去轉了一圈,做了個簡單的晨練套餐。
一直到天徹底亮了,才跑步回來。
這時,顧榮夫婦已經起來了,顧榮父親正在門外的院子里劈柴,而顧榮的母親則是在廚房里做早餐。
兩人見到她,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怎么起的這么早啊。”
見到墨上筠從外面進來,顧榮母親驚訝地睜大眼,有些不可置信。
他們一直以為墨上筠還在睡覺,所以起來的時候特地放輕了速度,生怕驚擾了她。
沒想,她比他們還要起得早?!
“跑步。”
墨上筠回答道。
她悄無聲息地出去跑了一圈,
顧榮母親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才緩過神來,忙點頭道:“跑步好,跑步好,能鍛煉身體。”
墨上筠跟她說了兩句,繼而上樓收拾了下自己的背包。
這里離她要去的地方近,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但這里沒有隨手可攔的車,所以她打算背著包跑過去。
所以,盡管現在還早,但憑借兩條腿的話,也是時候出發了。
她跟顧榮夫婦說了下情況,強調還有人等她,顧榮夫婦也不好強留,于是給她塞了倆熱乎乎的饅頭,再捉了一只家養的土雞來給她。
“這雞,你會殺嗎,要不要給你們先殺好?”
綁好土雞的兩只爪子,顧榮父親朝墨上筠問道。
不是他看不起墨上筠,而是墨上筠看起來特像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大小姐,城里人應該也沒殺過活雞吧,多少有些顧慮。
“會殺。”墨上筠點頭。
顧榮父親放了心,把土雞交給了她。
墨上筠就將雞倒掛在背包上,然后跟兩位好心的老夫婦告辭,離開。
她走不到十分鐘——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
顧榮母親便抓著錢跑了下來,急急忙忙的。
“干啥呢?”
顧榮父親停下砍柴的動作,朝顧榮母親跑出來的大門看去。
這一看,愣住了。
顧榮母親手里,拿著一疊的錢。
最起碼,十張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