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的話,你比我們兩個都厲害。”托勒密聽她這么說,立刻變臉,露出一副敬佩不已的表情。
“從零起步,好厲害…你的天賦可比帝國大學那些學員厲害多了。”奧茲此時也是滿臉的嘆服。
“類似夸獎我聽的太多,就不要再重復啦。”
亞曼拉將吃空的盤子遞給侍者,取過餐巾抹過唇角,然后雙手環胸站在原地,目光投向露臺上三兩成群的客人:
“說說現在的事情吧,就比如咱們的大家庭。一年前,我雖然知道自己是王族的一份子,但是平時能接觸到的人也就幾十個。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其他的王族成員…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是真正的一家人啦。”
在她的視野中,男孩們活潑的像是小牛犢,女孩們嬌嫩仿佛是未抽芽的花骨朵,被燈光染上紅暈。貴夫人們穿著裸露肩臂的豎紋紗裙,肌膚上流淌著勻凈的光,目光時不時投向調皮的兒女,防止他們與自己走散。男人們淺笑著相互攀談,偶爾被夫人提醒不要飲酒過量。少年們聚在一塊高談闊論,少女看著他們的傻樣吃吃地笑。
有人相互擁抱,有人激烈爭執,平日里很難看到的黑發褐瞳在這里隨處可見。這就是太陽的后裔阿蒙涅姆赫特家族,這里每個人都姓阿蒙涅姆赫特,每個人都是親戚,都在盡可能的表示善意。
“因為陛下需要一個強勢的宗族,所以我們才能成為這么一個相親相愛的大家庭。大家族的興衰起落,很大程度上要看族長的個人能力。家族的越是龐大,每個小家庭之間的利益糾葛就越亂,很容易引起利益糾紛。這時候如果沒有一個能夠壓倒一切的人,眼前這個氣氛融洽的晚宴就會變成百人擂臺。”托勒密對此看的很清楚。
“女王有這份實力卻墨守陳規…是伊文王將整個松散的家庭拼湊了起來。”奧茲俯身握住欄桿,一邊俯視著冥王神殿的廣場,一邊說道。
亞曼拉笑笑,緩緩地閉上眼睛,柔和的燈光照亮了她的側臉,零星的淡白色花瓣從棕櫚樹上飄下,落在她白皙的肩上。
“是陛下!”
“陛下來了!”
“快讓開!”
就在這時,先前分散在露臺各個位置的賓客忽然一陣騷動,接著飛速的聚集起來,簇擁成兩排密集的人墻。
亞曼拉隔著人墻看不真切,便一左一右撐著奧茲和托勒密的肩膀,墊腳向前看去:他們的族長正微笑著緩步登上旋梯臺階,腰挺得筆直,仿佛在登一座巍峨的高山。恰在此時一陣晚風吹來,拉開了繪有鷹翼橫紋圖案的衣擺,猩紅色的襯里迎風翻卷,如燃燒的戰旗。
太陽王的登場將宴會的氣氛推向了頂點,這位年輕君王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所有人都向他舉杯致敬。伊文見這么多人敬酒,便接過酒水一飲而盡,然后揮手示意他們隨便玩、不用拘束。
賓客們跟著飲完酒水之后,這才紛紛散開,重新三五成群的聚到一起,討論著各種各樣的事。
伊文沒有理會成年人和熊孩子,而是一路走到老人們聚在一起的餐桌上,跟這些家族的長輩攀談起來。老人們起初還是非常拘謹,但是接過他親手點燃的煙卷后,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彼此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稍微拉了一會兒家常事,伊文便直奔主題:為了帝國的未來,能不能催催你們的兒女早點結婚,給家族延續后代。
這其實也是他舉辦宴會的真實目的——拉高王族的生育率。
因為先前各種各樣的消耗,王族的青壯年也就兩千出頭,這點人實在不夠用,得想方設法促進生育率。之所以先跟老人們說明情況,那是因為彼此的觀念一致,并且是天然的合作伙伴:年輕人長大了就該早點生兒育女,讓老一輩抱上重孫子重孫女才是硬道理,一直這磨磨唧唧的折騰下去,老頭子老太太被熬死了怎么辦!?
伊文跟老人們一拍即合,當即組成了催婚的攻守同盟——在美尼斯這個父權觀念根深蒂固的國度,找這些老太爺們談這種事,可以說是非常的管用。
順便他還跟老人們兜了底,未來不結婚就減年金,大齡單身狗還要繳單身稅。但是生育有獎,而且生的越多獎勵越多,憑借生育就能致富。老人們對此也是理解和支持的,拍著胸脯跟他保證,今晚一回去就催婚逼婚,誰想丁克就打斷誰的腿!
亞曼拉、奧茲、托勒密躲在角落里,偷瞄著和老人相談盛歡的伊文,暗自猜測著他們交談的內容。本來以奧茲如今的耳力,隔著百十米距離竊聽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就連蚊蟲落地都逃不過他的耳朵。但是伊文王不愧是伊文王,輕描淡寫的自成領域,聲音就在固定的空間里傳播,絲毫不往外泄露。
“喂,你們猜伊文王這回正在和長老們談什么?”托勒密壓低聲音問道。
“一定是在談國家大事!也有可能在和長老們了解晚輩的情況。”奧茲如此猜測。
“不對!他們肯定是在談七圣器的事!王庭不是一直在懸賞其余幾件遺失的圣器么,伊文王肯定是借此機會詢問長老們這方面的情況。”亞曼拉摩挲著纖巧光潔的下巴,一臉篤定的說道。
“有道理!有道理!”奧茲聽的連連點頭。
“有什么道理?陛下真要向長老們詢問七圣器的事,還會拖到現在么!?”托勒密立刻駁斥起來。
三人正在小聲交談的時候,忽然有巨獸低吼般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不知什么地方吹來一陣冷風,涼颼颼的直偷骨髓,吹得眾人齊刷刷的哆嗦了一下。露臺上的燈光也在這一瞬間全部熄滅,空間里驟然黑了下來。貴婦們驚叫起來,男人則快步去往窗邊眺望。
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黑暗中仿佛有冰冷的觸手拂過他們的身體,令千千萬萬的人不寒而栗。
伊文神色陰沉的從席位上站起身,目光掃過整個露臺,然后投向遙遠的東方。
亞曼拉、奧茲、托勒密這一瞬間也是不知所措,詫異的左顧右盼,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即便沒弄清狀狀況,他們依然能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因為伊文王此時的表情非常凝重,簡直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
誰能讓這位光暗一體,武力值高到足以單人滅國的王感到棘手!?
那必然是極其可怕的怪物!
亞曼拉突然聽到血液流淌的聲音,頭一低,發現露臺地面上果然正在不斷滲出血泡,紅艷的地毯很快變得粘稠沉重,汨汨流淌著猩紅的液體。
“血!血啊!”
“怎么回事?為什么地面上會有血水?”
“這是某種征兆!災難的征兆!”
在眾人的驚叫慎重,血水肆意的在地面上流淌,在墻壁上蜿蜒,逆行,一點一點地蠕動上了天花板。如此無視重力地畸形流淌著,描繪著死亡和恐怖的圖案。
伊文環顧著那被血染紅的華麗裝飾,明凈的玻璃幕墻上流淌著道道細流,暗紅色的天花板血液如雨點般墜落,一盞盞明亮的華燈被血淹沒,向外綻放出暗紅色的光芒。龐大的大廳中,一片血色,被血覆蓋的世界里,隱隱透出無數尸骸堆砌而成的高塔。
這些高塔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拔地而起,地面震動,樹木搖曳,平原上的光像是熔巖噴發。
緊接著若有若無的音符響起,如同冷風從幽深的洞穴中滲透出來,帶著腐朽的氣息。恍如沙漠中干枯的尸骸遭受風沙侵蝕,逐漸風化的細微聲響,它們帶著裊裊地余音在空間中震蕩,消散無蹤。
亞曼拉恐懼地看著幻象,牙齒上下打顫,身體不自然的后退。就在接觸到被血液覆蓋的玻璃幕墻時,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拽住了胳膊,她扭頭往后看去,發現對方赫然是神色平靜的奧茲。
“別怕,有陛下在,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奧茲在她耳畔輕悄悄的說道。
“…”亞曼拉輕輕闔首,順勢退到他身體的右側,用力抱住了這個男人的胳膊。
在伊文的面前,血色迷霧憑空涌現,隱約凝聚成一個模糊而猙獰的女性輪廓。野獸般的血色眼瞳飽含殺意地掃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隨著迷霧地震蕩,轉身消散在微風中。
一瞬間,什么都結束了,宛如幻覺一樣。
燈光亮起,血液消散,一切都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一一一一一一 王庭,寢宮的臥室。
房間里縈繞著縹緲的香氣,那是宮廷熏香的氣味,聞起來像是陽光下曬干的玫瑰花瓣。艾露蘿梅抱著絨毛海豹,整個蜷縮在純白色的被褥里,呼吸勻稱,睡得十分香甜。
有那么一瞬間,她的呼吸變得凌亂起來,也就在這一刻,她警惕的張開了眼睛,銀灰色的瞳孔泛起一股凌厲至極地殺意。
艾露蘿梅放下海豹公仔,裸足走到窗邊,摁了一下左側墻壁上的開關,窗簾自動向左右兩邊分開。
窗外已經不是月光如水的夜色,而是一片渾濁的黑暗,就如同是地下深處不見天日的漆黑一樣,美尼斯帝國的首都此時此刻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整個天空都仿佛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貪婪地吸進所有的光線,似乎是要自上而下吞噬所有的物質,帶來黑暗的末日。
嗚嗚——嗚嗚嗚嗚——!
天幕深處卷來了狂亂的氣流,颶風夾雜著冰雹和雨水,紛紛揚揚地從半空中落下。艾露蘿梅透過堅硬的落地窗,看到了無數閃亮的軌跡從天而降,有那么一瞬間天地之間一片血色,隨即恢復如常。
“這絕不是普通的惡劣天氣…”
艾露蘿梅緊繃著俏臉,一路小跑著離開臥室,然后直奔寢宮的大廳。發現寢宮侍者居然氣喘吁吁的齊聚一堂,互相蜷縮著蹲坐在王座旁邊,似乎剛剛接觸到了某種恐怖的東西。
“你們發現了什么?為什么會在這里!?”她冷靜的問道。
“回女王陛下,我們…我們做了同一個噩夢,我們看到大地顫抖、樹木倒塌,地面上涌出一座座骸骨堆砌的高塔…然后是從地底涌現的紅光!無止境的紅光!”其中一名膽子比較大的侍女站起身,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艾露蘿梅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轉身四顧,目光掃向空間的每個角落:“橘!橘!橘!你在哪里,快出來見我!”
幾秒后,她面前豎起一道立體的陰影,陰影勾勒成門扉的形狀,身穿棉質睡衣的異瞳少女從中款步走出。橘似乎是剛剛睡著,這會兒一副睡眼朦朧的表情,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道:
“平時不是一直把我當成透明人么?這回怎么忽然找我?”
“出事了,帶我去見伊文!”她急切的說道。
“不必了!”
伊文的身影從寢宮正門里闊步走來,大步前行的過程中,雙眼迅速被熾烈的紅光覆蓋,三對純粹由光芒構成、有著暗紅晶體質感的刀片狀光翼霍然從背后向外張開——牽引出無數絲帶般輕柔飄渺的能量帶,逐漸在包裹了大廳的空間。
“…”看到這幕熟悉的景象,艾露蘿梅神色一怔,白瓷般細滑的雙手捧在胸前,下意識的倒退了半步。
“你也感覺到了吧?巨大的災難已經萌芽,操縱著它的源頭,是一股你我都無法匹敵的力量!”伴隨著伊文的話語,他身后逐漸顯現出邪動王的虛影,他抬手一揮,邪動王的手臂隔著隔空一揮。
咔咔咔——!
空間當中猛然響起一聲爆鳴,艾露蘿梅美目中透出驚喜的異彩,身體上閃過無數耀眼而短促的流光,顯現出一根根暗紅色鎖鏈——這些鎖鏈以光的狀態貫穿了她的四肢百骸,鎖死所有的能量回路,封印了她體內龐大的力量。
此時此刻在伊文和邪動王的注視下,這些鎖鏈迅速崩潰成了細微的光粒,如同粉塵一樣消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