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清和修羅領命而去后,楊玄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陷入了沉默。
天邊的最后一抹霞光沒入了蓬萊西方紫靈山的背后,夜之神將無盡的黑暗撒向了人間。
兩名侍女輕輕的走了進來,擰亮了火折子,試圖將大殿內那巨大無比,傳說是以仙人之骨鑄成的蠟燭點亮。
火光映亮了她們稚嫩的臉龐,兩個平均年齡不超過十六歲的小姑娘戰戰兢兢的將那亮起來的火焰伸向了蠟燭。
“別點了,出去吧。”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
兩個小姑娘硬生生的打了一個寒戰,顧不得已經燒到手的火折子,連忙躬身道:“是,主人。”
說完后,她們就要退下。
“等等!”楊玄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兩個小姑娘身子又是一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整個人都僵住了,臉色蒼白。
“有一天,一個獵人陷入了狼群的包圍,孤立無援,他奮起反抗,殺了很多狼,而且為了下次不遇見狼群的圍攻,他又跑去狼窩,將那些狼崽子們也殺了個精光。”楊玄的聲音很奇怪,在黑夜中流淌。
兩個小姑娘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何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宗主大人怎么忽然就給她們講起了故事。
“第二天,有路過的其他人就指責他,說他不應該殺這么多的狼,獵人很困惑,就跑去問智者,自己的做法是對是錯。智者卻說,也對,也錯。”楊玄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爍著亮光,像是黑夜中的星星,他停了一下,看向了黑暗中兩個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問道:“你們說,獵人的做法,是對是錯?”
楊玄問話,兩個小姑娘不敢不答,左邊的小姑娘猶豫了好半天,才試探著道:“主人,春蘭認為獵人的做法是對的。”
楊玄看了看她,追問道:“哦?為何”
春蘭見楊玄并沒有生氣,膽子稍微大了一點道:“主人,他不殺狼,狼就要吃他,他殺狼,沒錯。”
楊玄笑了笑,又看向了右邊的小姑娘,問:“秋菊,你說呢?”
叫做秋菊的小姑娘臉色蒼白,想了想才怯生生的道:“主人,我…我覺得獵人不殺那些小狼就好了,小狼又沒有傷害他。”
楊玄反問她:“那些小狼長大了,也會來報仇的。”
秋菊一下子沒了言語,半晌才怯生生的道:“奴婢也不知道了,主人說對,就對,主人說錯,就錯。”
楊玄啞然失笑:“你倒是會說話,好了,你們出去吧。”
兩人如逢大赦,連忙出去了。
黑暗中的楊玄看著兩個小姑娘離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半晌后,他冷冷道:“人如狼,必反噬,殺之以絕后患,方是正道,你我本一體,我是你心中的惡念,你是我心中的善念,善與惡,正與邪,對與錯,本就沒有衡量的標準,對人來說,狼為惡,但對狼來說,人為惡,立場不同,何來對錯。”
他的聲音在大殿內回檔,如凍人心扉的寒冰。
“如今,我為人,其他…皆為狼!”
狼字一出,一抹寒光在楊玄面前一閃而過,瞬間劃破了虛空,沒入了無盡的黑暗。
一秒之后,兩聲短促的慘叫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與此同時,楊玄淡淡的聲音傳了出去。
“明華清,把尸體抬進來,讓所有的下人管事都來見我。”
大殿外亂了起來,不多時,明華清臉色蒼白的走了進來,指揮人將春蘭和秋菊的尸體放在地上。
他的身后,跟著一排舉著火把的護衛。
護衛之后,是七星山負責照顧楊玄飲食起居的下人丫鬟,以及十幾名管事。
眾人都不明白楊玄為何叫他們過來,個個臉色蒼白無比,更有甚者,已經滿頭大汗。
“宗主…”明華清看著地上春蘭和秋菊兩人身首異處的尸體,臉色更加蒼白。
他不明白楊玄為何會忽然殺了這兩個卑微的小婢女。
“去看看大殿內的蠟燭。”楊玄并未解釋什么,淡淡道。
明華清一愣,連忙跑過去查看大殿內那十根巨大的蠟燭。
片刻之后,他臉色鐵青,一字一頓道:“銷魂蝕骨香。”
護衛中不乏見多識廣者,一聽銷魂蝕骨香之名,頓時臉色大變。
楊玄環視眾人,淡淡道:“春蘭秋菊是屬于誰的管轄?”
一位年邁的管事踉踉蹌蹌的跑出兩步,直接跪倒在地,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楊玄看著他,緩緩道:“你在七星山多長時間了?”
“回…回…宗主,我…我…四十二年了…了。”管事滿臉的恐懼,臉色蠟黃,額頭遍布汗珠。
楊玄點了點頭,道:“家中還有其他人嗎?”
管事恐懼道:“還…還有妻兒。”
楊玄再次點頭,淡淡道:“去把他家人都帶過來。”
“宗主饒命啊…”管事一下子攤到在了地上,不住哀求。
但楊玄卻像是沒看見一般,根本不再理他。
不多時,已經有人將管事的妻兒老小帶了過來。
等眾人全部跪下來之后,楊玄盯著管事,淡淡問道:“我且問你,春蘭秋菊怎么上的七星山?”
“宗主…我不…宗主,我也不知道她們是刺客啊,宗主饒命啊,宗主饒命啊。”
一道金光閃過,管事那年近三十的兒子瞬間身首異處,鮮血流了一地。
管事慘叫一聲,撲在了兒子的身上,放聲大哭。
廳內眾人臉上皆露出不忍之色。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楊玄對眼前的慘像根本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問道。
“宗主…宗主饒命,我豬油蒙了心,我該死,我該死啊…”管事哭喊道。
“這么說來,你是知道她們來此的目的了?”楊玄的眼睛瞇了起來。
“我…我…”管事滿臉淚水,卻怎么也說不出知道兩個字。
明華清嘆了口氣,他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收人錢財,卻搭進去了自己一家子的性命,這樣的買賣,真是虧到家了。
“都殺了吧。”楊玄擺了擺手,道。
嚎啕大哭的管事一家被拉了出去,片刻后,就有一排還留著血的頭顱被送了進來。
大廳內眾人臉色各異,卻都不敢看楊玄。
血腥味充斥著空氣,被火把照亮的大廳此時顯得分外的猙獰,跳躍的火光中,楊玄似乎一尊魔神,主宰者生死。
“誰來解釋一下,這十根銷魂蝕骨蠟,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楊玄冷冷的聲音繼續在大廳內流淌,似乎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眾人同時一凜,有幾個人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