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會的魔法師們有個習慣，就像圣光教會的牧師在驚訝的時候總喜歡喊“圣光在上”一樣，許多魔法師也喜歡喊“真理在上”之類的感嘆詞。
于是，當蘇倫說出了那個數值以后，目睹了實驗全過程的魔法師們便無法保持安靜了。大聲贊嘆的、小聲議論的，讓這一塊甲板頓時喧鬧起來。
“真想不到，連一點微積分都用不著，這么簡單的計算過程…”
“你們覺得可信嗎？”
“看了這么長時間，你難道還沒理解這個實驗的思路嗎？”
“倒是不難理解…”
“既然能明白三十萬千米每秒這個數據是如何得出的，你為什么還會懷疑？還有什么好懷疑的？”
“這么容易就能測出光速，你難道不覺得也太…”
“好的實驗就該這樣，越簡潔越好！”
“我雖然不是元素系畢業，但是…”
聽著周圍那些魔法師的議論，施耐德的臉色已然漲得通紅。作為一個年過三十的資深魔法研究者，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的情緒上一次如此亢奮是什么時候了。而那個一向有些玩世不恭的老友迪特里希，也是同樣的激動。
迪特里希雙手抓住施耐德的肩膀，使勁搖了起來：“光速，真的測出了光速！”
施耐德恍惚地喃喃著：“怪不得以前的實驗都失敗了，光速果然有這么快，每秒鐘三十萬啊…”
迪特里希又使勁搖了兩把，好不容易放開了老友的肩膀，咧著嘴笑道：“雖然在這個實驗里你的作用跟一支蠟燭差不多，但不管怎么說，你幾年以來的心愿算是完成啦。”
“一支蠟燭？”施耐德的臉部肌肉抽搐了兩下，“比這個要好點吧？這個八棱鏡好歹也是我做的吧？”
迪特里希想了想，點頭道：“唔，說得對，你也算是個比較重要的實驗助手了。”
施耐德還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卻又停了下來。
實驗的構思，完全是由一個尚未入學的魔法學徒設想的。這樣的情況下，他確實只是個實驗助手而已。仔細想想，施耐德甚至發現，對方完全可以拋開自己，獨立完成這項并不怎么需要魔法能力的實驗。
八棱鏡可以找魔導作坊訂制，實驗地點可以選在間隔合適的兩座山頂上，就連日光射線這個法術，也可以用別的辦法來替代，比如隨便找個低階牧師來施展圣光術。
想到這里，施耐德便來到蘇倫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此時，蘇倫看似正在檢驗計算過程和實驗中的細節，但實際上只是發呆而已——測算出了那個數值以后，他就有些神思恍惚，腦子里塞滿了亂七八糟的念頭。身邊那些魔法師的歡呼和贊揚，讓他很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不過肩膀被拍的這一下，反倒是讓他回過神來。
蘇倫轉過身望著施耐德，說：“什么問題？”
施耐德嚴肅地問道：“你為什么要和我一起做實驗？這個實驗你完全可以獨立完成的，為什么要拉上我一起？”
蘇倫兩手一攤：“我沒打算現在做實驗啊，是你要做的！”
聽他這么說，施耐德整個人都愣了。
蘇倫嘆了口氣，繼續道：“是你一開始在追問我，對測量光速有沒有什么新的思路。恰好，我想到了一個思路，然后你就一直在催我趕緊說出來，還拉了一大群魔法師來見證。這種情況下，我還能保持沉默嗎？”
施耐德愣愣地道：“好像…確實是這樣？”
“當然是這樣！”蘇倫強調道，“我只說了可以使用八棱鏡，然后你就把東西整好了。不過你一直在問我怎么布置，讓我來主持實驗，這倒是讓人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明白了這個實驗該怎么做以后，會自己完成它呢。”
施耐德收斂了臉上的表情，鄭重地搖了搖頭：“不，這是你的實驗，任何人都無權否認這一點。所以，我當然也不會謀奪屬于你的位置。”
看著這位中階法師的表情，蘇倫一時間有些感嘆。他如今見過的魔法師也不止一兩個了，從索內西那樣比較中規中矩的學校老師，到希帕蒂那樣的天才，還有高階魔法師…在這么些位之中，要說最符合‘真理探索者’這個稱號的，恐怕就是眼前的施耐德了。
這時，甲板上空回蕩起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
“看大家的反應，這個實驗是成功了嗎？”
眾人抬起頭，就看見那位來回飛了七十公里的高階魔法師，正帶著兩面寬大的鏡子，浮在頭頂上方。
然后他們的目光匯聚在了蘇倫身上——施耐德之前說的沒錯，在眾多魔法師的見證之下，沒人能夠否認他在這個實驗中的主導地位，哪怕他只是個魔法學徒。
當然，大家也都看出了他是已然晉升但還沒注冊，不過這種還沒開始學任何一個派系的低階魔法師，至少在程序上還只是魔法學徒。
空中那位頭發花白的高階魔法師緩緩落地，同時開口問道：“同學，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這里有一部分人可能已經知道了，但我記得，你好像還沒正式介紹過。”
“嗯，我的名字是蘇倫。”
“沒有姓氏？”
蘇倫笑了笑：“就當做是沒有吧。”
盡管貴族們往往會更容易成為魔法師，但從平民階層中涌現的天才在協會中有不少先例。而有過貴族身份卻又因為某種原因失去的，同樣不在少數。瞬息之間，周圍的魔法師們已然腦補出蘇倫可能的出身背景。
當然，沒人能猜到他其實是從柜子里鉆出來的。
那位高階魔法師將鏡子揉成兩團紙一樣的東西，塞進口袋里。然后，他用那滄桑的聲音說道：“好，我也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科洛·坎貝爾，如你所見，是個煉金系高階魔法師。我想問問，你是否愿意進入紐伊斯特學院，成為我的學徒？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紐伊斯特的第一等獎學金，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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