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六章望蘇亭 給孩子安排的屋子里鋪滿了羊毛地毯,中間還有一個小木頭圍子,里面是遼國黑貂皮的茵褥。
扁罐是識貨的“喲,爹你從哪里搞到的這個?這個可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蘇油說道“我不懂,好在哪兒?”
扁罐說道“這是最冷的時節里打到的貂,絨最細密,還是全選的是母貂,針短且柔。”
蘇油說道“我前年給遼國室老尚書送去幾床絲綿的被子,這是他去年讓其子帶給我的回禮。”
扁罐樂道“那爹爹你可賺大了。”
說完有想了一下“咱大宋幫這遼人培養理工人才,穩妥嗎?”
蘇油說道“技術不能指望永遠瞞下去,而是要自己靠不斷進步,保持代差;國力也不僅僅限于理工,還有人口,疆域,知識的普及程度。”
“這就形成了一個怪圈,如果要普及,那就必然會失密,如果要保密,那就很難普及。”
“所以這里頭,還有一個程度與時機的綜合考量,如果能按照我們的時間表完成進度,那現在的那些人才,最終也是大宋的人才,而且是大宋在原遼國本土上發現和培養的人才,能節約我們不少的時間。”
“當然,如果完不成也沒關系,別說鐵廠,哪怕是他們連火器都能擁有,同樣沒有關系,因為火器是抵消騎射的利器,如果兩隊的能力相當,剩下的,拼的就是人口、經濟和資源了。”
“還有就是國家內部的政治局面,以前是我大宋內憂外患層出不窮,而現在,是遼人遇到了內部的麻煩,很大很大的麻煩。”
摸索出最佳戰斗方式,形成了正規建制,擁有了精良武器和戰馬的韃靼人,在另一個時空里邊,那可是整個歐亞大陸的大麻煩。
石薇說道“朝會大禮時,宣德門外的黑汗重騎我看了,要是沒有火器,章學士可不會如此輕松。”
蘇油說道“也別小看章黑心,到時候他怕又是另一種打法了,不過估計對方的乘馬會損失很多,那一戰的收獲就會小很多。”
扁罐說道“對,利用射程、馬速、靈活調度指揮,輕騎可以克制重騎,但是戰果絕不會如此輝煌罷了。”
蘇油不禁感慨“當年我跟你娘,一千西夏鐵鷂子都打得那么費勁,章黑心大戰之后不待戰機稍縱,繼續奔襲百里還發動夜戰,驅散古拉姆的仆從,等到天明了收那些跑不動的罐頭,這樣的打法,我可是既不會,也不敢,更不想。活該他戰績輝煌。”
扁罐笑道“章學士是我朝當之無愧的第一兵家,老種帥現在動不動就拿出來給都經略司參謀室做人樣子,李純元他們可是在我跟前抱怨了好幾回了。”
河北大練兵的過程中,諸軍都深感水上作業的短板,最后還是曹南跟種詁建議,特么守著個皇家海軍學院,還能被這事兒難著?
種詁是老騎軍了,一時真沒想到這上面來,趕緊請來了扁罐和他那一幫狐朋狗友做指導,果然,術業有專攻,分分鐘搞定。
這家人可以聊開的話題實在是太多,打開來就收不住,還是石薇看天色不早了,讓蘇油先去做飯。
平日里忙,都是吃周小廚做的,如今能夠安安心心做一頓飯,都是蘇油難得的享受。
家里人喜歡吃什么蘇油都知道,石薇跟著自己吃大的,喜歡河珍、山鮮還有豆花。
扁罐喜歡回鍋肉,粉蒸肉,還有冒了嫩菜葉或者血旺的老雞湯。
觀兒喜歡酸甜口,比如糖醋排骨,魚香肉絲。
老雞湯是昨晚就用砂罐烀著的,肉切得很小塊,只有拇指頭那么大,蘇家人愛喝湯不愛吃肉,只有這樣大家才會動筷吃肉。
河北沒有豌豆尖,不過有草頭,也就是苜蓿芽,汆水過后也能代替。
還有雞血旺與紅薯粉絲。
泡椒雞雜炒筍絲,薇兒最喜歡了。
現在萵苣正嫩,給觀兒來個魚香肉絲。
最后給杵兒蒸了個芙蓉蛋,燉了碗黃辣丁湯,然后將湯汁濾出來加點米飯煮爛,一家人的晚飯就齊活了。
王彥弼和王寀也過來了,王彥弼還帶來了自家新婦。
王彥弼的新婦是吳充的幼女,德言容工沒得挑,長公主為了自家兒子這門親事,之前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吳充和蘇門四學士張耒的父親是好朋友,張耒父親請求知吳江的時候,老吳寫詩相送,“全吳風景好,之子去弦歌。夜犬驚胥少,秋鱸餉客多。縣樓疑海蜃,衙鼓答江鼉,遙想晨鳧下,長橋正綠波。”被譽為宋代送行詩最工穩的一首。
吳充十幾年前就死了,長子也死了,家中主事的是次子吳安持。
吳安持如今也在河北,是王安石的女婿,大宋著名的水利專家,之前對這門親事,還一直沒松口。
等到王彥弼成了狀元,吳安持一下就痛快了,還準備了豐富的嫁妝,在汴京西郊置辦了一個莊子,親自將妹子送到汴京,生怕妹婿迎娶走太遠耽誤了時間。
幾家女眷也不忌諱什么男女相見,這叫“通家之好”。
等蘇油端菜出來的時候,吳氏正跪在小圍欄前,看著抓著欄桿學走路的杵兒,挪不開眼。
蘇油基本上拿王彥弼當兒子看,因此也就將吳氏當做兒媳婦看“豳娘,杵兒很可愛吧?你們也要抓緊哦…”
吳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家里糟心事兒可多,對于蘇油這種反而過著小家小戶生活的頂級豪門,之前還覺得別扭和古怪。
等到嫁給了王彥弼,王彥弼對蘇油基本上是有樣學樣,吳氏才真正體會到了這種人家的好處。
她也是聰明人,轉眼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嫁雞隨雞,從此放下了擔心,收起了故相女兒狀元娘子那一套架子,舒舒服服地做人。
聽聞蘇油如此一說,吳氏不由得臉上一紅“大伯說笑了,我們不急…”
蘇油哈哈一笑“先得把身體養好,適當運動,你剛來大名府的時候太瘦了,最近終于面色紅潤了些,來來來,開飯了!”
吳氏將杵兒抱出來放到蘇油最近讓人打造的“嬰兒椅”上“你們先吃,我來喂杵兒吧。”
“不用!”蘇油對門外喊“程岳!程岳你來,把杵兒帶走,給他喂飯!”
程岳在門外眼巴巴看杵兒好久了,聞言立刻進來,將杵兒抱走了。
家宴擺上,蘇油又給一人發了一個海鴨蛋顯擺“都嘗嘗,漏勺從廣州送過來的,這可是真正起沙流油的好東西!”
廣州,新會縣,熊山下,茶坑村。
其實不是熊山,下邊是三點而不是四點,應該讀作泥的發音。
這里是一片得天獨厚的寶地,位于珠江八大出海口崖門水道的銀州湖畔,離廣州城兩百里,水土豐潤,農作物產量很高,還是個漁船避風的優良港灣,漸漸形成了一個小魚港。
不過現在這里還是半歸化的夷人聚居區,還有就是住在漁船上的疍民,漢人不過小半。
漏勺對茶坑情有獨鐘,兩年多下來,茶坑人的生活也在漏勺的引領下天翻地覆,當地人在他的指導下種植起了油菜、香料、柑橘、果樹,養起了雞鴨、肥豬、水牛,還發揚光大了自己傳統的手工業——蒲葵扇。
這里的風景絕佳,當地老百姓受漏勺恩惠太多,在崖門漁村碼頭上最高處,修造了一個亭子,命名為“望蘇亭”,意思是喜歡在這里觀望,盼著小蘇探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