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戰端再啟 永興軍路,環州。
如果說橫山一線,陜西路部分現在已經被大宋捏得死死的,在永興軍路一線,實力便相對弱了不少。
這也是有歷史原因的。
這一帶漢人少,蕃人多,環州蕃人和西夏通消息當間諜,夏人進攻時踴躍帶路,是他們以往的傳統。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慶歷四年,種世衡經營好了清澗城,改任環州知州,對蕃人善加撫恤之后,才得以改善。
當年種世衡在境內巡視,深入羌族撫諭。
環州蕃族大首領奴訛倔強自負,種世衡與他聯系,說次日會去他的部落慰問。
是夜大雪,奴訛以為種世衡一定不會去,結果種世衡信守了自己的諾言,頂著大風雪來到了奴訛帳中。
奴訛感動驚服,急聚族人聽命。
從那以后,環州周邊蕃部才開始歸順宋朝,漸漸成為了保衛永興軍路的決定性力量。
結果到了趙頊時期,情況又出現了變化。
當年蘇油和韓縝分權,各自鎮守一方,韓縝在永興軍路信任了夏人的間諜,用錯了方略,制造漢蕃矛盾,歧視蕃人,造成環慶精銳蕃騎廣銳軍叛亂,給永興軍路的軍事帶來了嚴重的挫折。
事后蘇油雖然進行了積極補救,但是永興軍路,總體和一直蓬勃發展的陜西相比,還是落了后手。
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地利。
如今的陜西路,宋軍完全占領了所有分水嶺,取得了居高臨下的優勢。
而環州這里,地勢已經開始變得低平,總體還是北高南低。
環州地處白馬河和歸德川交匯處的下游河口,夏人出擊時,可以自由選擇兩條河谷,居高臨下而來,從地利上講,對防守方其實是有些不利的。
這里是永興軍路面對西夏的最前線,環州的北面,就是居住在白馬歸德之間的熟蕃和部分漢人義勇,弓手。
狄詠到任之后,這里的軍隊一共不過兩千人。
于是狄詠首先便是招募蕃部,在兩川間屯田,然后在屯田更北部的河谷險要,設立了洪德砦和廣恩砦,以鞏固邊防。
接到趙頊的旨意后,狄詠將環州周圍的下蕃勇敢編為數部,按時操練,從中提拔勇武之人,終于得到了一支蕃漢相雜,騎步相雜的部隊,總計五千。
趙頊很高興,命狄詠好生慰勞部屬,給了他們舊式禁軍的待遇。
四月的麥苗剛剛開始抽苗,進入長勢旺盛時期,狄詠就接到斥候來報,夏國大將罔萌訛帶著兩萬人,前來攻打環州。
環州熟蕃頭領令訛舍不得地里的麥子,加上剛剛抄掠成功頗為驕狂,于是出兵與罔萌訛前軍邀戰,被罔萌訛誘入包圍圈打了埋伏,五百蕃騎全軍覆沒。
初戰獲勝,罔萌訛飛兵突破無兵鎮守的洪德砦,立即帶領大軍沿著白馬河南下。
另一邊鎮守歸德川廣恩砦的小將賈嵓驚聞洪德砦被攻下,害怕自己后路被抄,反應也是極快,率領守軍五百人從歸德川撤退,搶在罔萌訛之前渡過白馬河,在罔萌訛的進軍路線上不斷游擊騷擾,以阻滯罔萌訛的進軍速度,為兩川蕃部退入環州爭取時間。
宋夏戰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在環州突然爆發!
大宋從朝臣到邊臣,包括蘇油在內,誰都沒有想到梁永能還敢在這時候突然挑釁,趙頊將還在中牟帶著孩子在瓜田里抓刺猬的蘇油緊急召回,商議對策。
偏殿里孫固一臉的剛強倔強:“戰端易起,禍患難休!環州狄詠,去年秋后興兵之時,便當預料到夏人今日的報復!”
孫固是趙頊蕃邸的老人了,趙頊還是穎王的時候,孫固就是他的侍講,后來做了皇太子,又是侍讀,幼年以立志聞名,九歲讀《論語》,就曾曰:“吾能行此。”
入仕之后,站的是頑固保守派的隊,但是不管是保守派還是改革派,對他的人品都是欽佩的,所謂“宅心誠粹,不喜矯亢,與人居久而益信。故更歷夷險,而不為人所疾害。”
屬于“人不忍欺”的品種。
因此他跟趙頊說話,比較隨便,也敢于放言切諫。
趙頊說道:“當年種諤取綏州,孫翁便勸我以先事以戒,對我說待遠人宜示之信,無名舉兵,非計之得。又告訴我兵者乃兇器也,動不可妄,妄動將有悔。”
“然如今西夏亂象已呈,前日苗授回奏,說禹藏花麻所言大體屬實,夏主已然被太后囚禁,此正是進取良機,先祖之志,豈可或忘?”
孫固說道:“苗授之言,尚在兩可之間,西夏有亂,無人得見,也無從證明。”
“然而洪德、廣恩兩砦,先后失守,環州危在旦夕,大宋有傾城覆將之禍,這卻已經是實實在在已經在發生的災難。”
“陛下,如若西軍有備,有豈能有此失?既然有此失,那就說明我們還沒有做足準備,防守尚且不足,卻又何談進取?”
“還有,高遵裕他乃是環慶守臣,如今到底在哪里?口口聲聲為國家調制精銳,敵軍大犯,到現在未有奏聞,臣參劾其失職之罪。”
趙頊裝傻:“樞相,現在是說解決辦法的時候,就算你剛剛說的那些有道理,是不是也得先急而后緩?將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孫固怒道:“臣恐不先議緩,急事將接踵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趙頊很無奈:“那以樞相之見如何?”
孫固說道:“如今之計,當堅守環州,命陜西路范純粹、永興軍路李稷遣將相救,然后派遣使臣入夏,候測虛實,待其歸返,方可示秉常之書于天下,遣王師征討之!”
趙頊忍不住笑了:“樞相當真是老誠人,須知兵事詭道也,設若蘇明潤在此,必不贊同此說。”
孫固急得臉都紅了:“陛下你還笑得出來?臣固然深知干能不若蘇油,屢次推薦他代馮京之位,結果陛下雖然去了馮京,卻命臣相繼。”
“當年包拯彈劾張方平去職,自己卻繼而任之,為歐陽文忠所譏,陛下…陛下這是陷臣于不義!”
說完取下幞頭:“臣今日再請外放,陛下如一定要西進的話,請命蘇油為樞相,臣惟幸陛下得人,絕無怨尤!”
“哎喲!孫公這是干什么?”門口響起一個聲音:“陛下,孫公乃潛邸之臣,陛下要多念孫公淳德,曲意優容,怎么能逼他摘下幞頭呢?”
趙頊就跟見到救星一般,站起身來說道:“涪國公可算是來了,你與孫公商議環州戰局,議定之后再報與我知曉,我這里還有他事…”
孫固一把拉住趙頊的袖子:“陛下不能走,什么事還能大過敵國入侵?”
趙頊也不好跟老頭拉扯,只好說道:“好好,那孫翁你先放手,我不走行了吧?”
蘇油從皮包里翻出一疊文書和地圖:“孫公,陛下,這只是夏人的小襲擾而已,無關大局,盡管放心。”
這下趙頊真不走了:“夏人來勢洶洶,連奪兩寨,狄詠折損了五百精騎,涪國公何出此言?”
蘇油說道:“臣剛剛在軍機處整理了奏章文案,狄詠的奏報里,并沒有請求援兵之意,說明他對守住環州,還是很有把握的。”
孫固卻不認同:“邊將怕朝廷追究,往往恃強狠傲,當年任福還不是以為李元昊易與?”
嘿這老頭說話可真不忌諱,蘇油只好說道:“當然情報不僅僅只有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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