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勸說 到晚上這頓,可就不能馬虎了。
銀魚一般就是軟炸銀魚,銀魚蒸蛋,銀魚煎蛋,換著來。
太湖里的鰻鱺好多,幾乎每天都要抓到。
太湖鰻鱺分兩種,烏鰻和粉鰻,那返潮土上種出的蘿卜去皮切絲打底,魚身上加上火腿香菇冬筍片,蒙上豬網油清蒸出來,那是天下間極品的美味。
要是抓到有鱖魚,那就松鼠鱖魚;沒有鱖魚有鯉魚,那就糖醋鯉魚;草魚一般做豆瓣魚,水煮魚;青魚一般做魚丸,順便汆燙豌豆尖葉子…
苜蓿嫩芽,也就是草頭,可以烹蝦,炒河蚌;還有田螺,鹵味辣田螺,乃少保打小就拿手的好菜…
所以當王安石的急信送到永安圩,要求蘇油立即前往江寧府有要事相商的時候,蔡京一臉不舍地摸著自己的肚子:“怎么就要走了呢…”
蘇油折好信件:“朝中有變,王相公要復相了!”
湖州去江寧府,最快的方法就是坐船到宜興,沿著陽羨溪至潥陽改騎馬,兩日可至。
于是蘇油和蔡京匆匆上船,趕往江寧。
途中還在宜興停留了一陣,到當地的四通大龍窯那里取了一堆蒙著錦緞的盒子。
兩人風塵仆仆進入王安石宅邸的時候,王安石尚未收拾行裝。
蘇油拱手:“相公,請立即啟程!”
王安石放下手中的公文:“明潤來了,元長好像胖了些…”
蘇油說道:“我與元長一路商議,相公你須得立即趕往汴京。”
王安石還有些猶豫:“一召即起…”
蔡京拱手道:“相公,傾巢之禍迫在眉睫,現在可不是顧惜羽毛的時候。”
王安石說道:“你們是說李士寧?當不至于此。”
蘇油和蔡京對視一眼,蔡京繼續說道:“平甫先生追奪文字,放歸鄉里,這樣的懲處,不能說不過;朝中眾人,皆是扼腕而嘆啊…”
“就連鄭俠自己,都沒有被如此重處,受他牽連之人,為何反而遭此待遇?相公,不是我挑撥你與呂吉甫的交誼,這事情要說背后沒有手段,那也不合情理啊。”
“還有,郊祀之后,呂吉甫推舉相公為節度使,少保為殿學士,是什么居心?就連子厚都看不下去,韓相公也心生警惕。”
“如今又深究李士寧,這些呂吉甫可都沒有和韓相公商議過,直接自行其是。”
“李士寧是什么罪名?教唆謀反!這也就是相公還簡在帝心,陛下屢次阻止了呂吉甫之議的緣故。”
“可是日銷日爍啊相公,現在朝中,可還剩下多少當年提拔獎掖的人才?幾乎都沒有能與相公在陛下前辯白的人了啊!”
見王安石臉色有些不悅,蘇油趕緊制止了蔡京:“相公,就算不為了這些,你也該去汴京。”
王安石看著他:“哦?明潤又是什么說法?”
蘇油說道:“蘇湖熟,天下足。現在朝中好像將此視作笑話。”
“如此國家大事,哪里有一文錢都不撥給兩浙路的道理?”
“如今看來,朝中還少了一個了解這件大事,能主持這個大局,能向陛下解釋其重要性的人。”
“相公,國家能夠每年多出一億兩千萬石糧食,這是什么概念?有了這么多存糧,河北問題,它還是問題嗎?國庫還會乏用嗎?士卒還能不練嗎?國家還用因為畏懼獎賞發不下去,而壓制邊將不要輕啟戰端嗎?保守派們‘先固邦本,再慮進取’的主張,與相公的矛盾,它還是矛盾嗎?”
“相公,因此蘇湖開發,是當今大宋起死回生的一劑良藥,而且很快就能見效!”
“只要再給我五年,不,兩年,兩年時間,蘇湖就算開發一半,也能糾轉朝野眾人的偏見,國情就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相公…蘇油什么都不怕,怕的是…朝中有人,連兩年的時間都不愿意給我啊…”
“陛下當年親口贊許相公,稱群臣中,惟安石能橫身為國家當事耳。這個時候你不扛起這份職責,放眼天下,還能有誰?!”
“這不僅僅是陛下需要,還是朝廷需要,兩浙路需要,天下需要。”
說完后退兩步,深施一禮:“蘇油,懇請相公,立即入朝復相!”
王安石眼含淚光:“新法七年,群議洶洶,老夫以不肖之身,任天下怨誹。”
“朝野上下,視如洪水猛獸;親朋故舊,翻成陌路仇讎。”
說完自失一笑:“明潤,你應該時常笑話老夫無能吧?”
“呃?”蘇油楞了一下:“司馬學士德才之論,蘇油是不取的;相公的許多做法,蘇油還是不取的;算是…各自有各自的堅持吧。”
“不過就一點來說,憂國憂民之心,大家應該還是一致的。”
“但是別人,要不一時資歷不足,要不我就不太信任。因此我認為相公入朝秉持大政,蘇油在兩浙路上積極響應配合,現在正當其時。”
“只要蘇湖開發大局一成,相公之前那些激進的增加國入的政策,是不是就可以緩一緩了?與朝野眾人的沖突,是不是也可以緩一緩了?國家財政,是不是可以松一口氣?于公于私,相公身上的怨誹,是否也能消減幾分了?”
王安石站起身來:“明潤,當年你與我同船入京,為何不說起你后來的樁樁件件?”
蘇油苦笑:“相公,事情從來都是一步步做出來的。成績和能力,也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
“你說的樁樁件件,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在上一樁上一件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所以,它們從來不是空談出來的。而是根據現階段的成果,計慮下一步的方向。有些局面,蘇油事前也考慮不到。”
“相公,如果那個時候我就算告訴你說,其實夏人不足畏,陜西不足憂,橫山可撫,青唐可取,黃河可治,荊湖可開,告訴相公太湖周邊有二十萬頃良田等著我們開發,四海之外還有無盡的土地…你會相信嗎?對我會是什么應象??”
王安石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要是那時得聞,老夫會以為及冠狂生,欲盜欺天之名耳!”
說完又搖了搖頭,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而今再看,天生明潤于大宋,乃我皇宋的大幸!”
蘇油躬身:“當不得相公此贊,江口已經備下四通商號的快銀船,沿汴渠而上,七日可抵汴京。”
王安石邁步就走:“那還等什么,老夫這就走!”
蘇油張了張嘴,想說你行囊都還沒收拾,然后還是乖乖地閉嘴。
看你后脖子下那么黑的衣領,跟這邋遢鬼好像也說不著這個。
二月,小朝會,兩府官員奏事。
呂惠卿手里已經拿到了李士寧的供狀,讓鄧綰在昨夜寫好了彈章,準備今天發難。
群臣來到殿上,趙頊出來坐下,然后開始奏事。
事情很不少,首先是去年十二月一件朝中大事的后續。
蘇油的老戰友,樞密副使蔡挺,在殿中奏事的時候,突發風眩病撲倒在地。內侍扶他去西廂,神宗親臨賜藥,從殿中肩輿歸府。
之后蔡挺臥床不起,屢次請求罷官,詔給優假,讓他安心治病。
蔡挺有個出息的兒子,如今又是劉嗣的好戰友——太常寺丞、直集賢院、權發遣荊湖南路轉運副使蔡燁。
之前在荊南立了不少軍功,不過蔡挺因為自己是樞密副使,都替自家兒子辭謝了。
蔡燁出繼給了兄長蔡抗,蔡挺如今上言:蔡抗已有子蔡潛欽,請求令蔡燁罷官,復歸本宗。
趙頊非常可憐蔡挺,于是今日便下召要求蔡燁歸宗,并不追回官職。
同時同意蔡挺樞密副使的辭呈,罷為資政殿學士、判南京留司御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