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車同樣料事如神,漢軍主力抵達河南縣近郊的第二天,擅長通過使者行奸耍詐的項康果然派遣了一個使者,白旗過營拜會司馬卬,說是有項康的親筆書信要當面呈遞給司馬卬。
不過李左車也有點冤枉項康,項康倒也不是每一次派遣使者都是偷雞摸狗,坑蒙拐騙,偶爾也是堂堂正正的交涉,這次就是例外,漢軍使者帶來的書信,其實只是一道很普通的約戰書,邀請司馬卬堂堂正正的在河南縣北郊決一死戰,并不打算玩什么無恥花樣。如果硬要說項康有什么機心,也不過是項康以前是出了名的怕打陣戰,想用這點勾引司馬卬速戰速決。
很可惜,難得做一次正人君子的項康這次是熱臉蛋貼到了冷屁股上,牢記李左車的叮囑,司馬卬不但沒有召見漢軍使者,還連項康的約戰書都沒有收下,直接就把漢軍使者攆走,還讓士卒明白告訴漢軍使者,說項康下次如果再派使者過營聯絡,河南軍就要不講道義,直接把漢軍使者當場處死。
使者把情況報告到項康面前后,項康也馬上明白事情不對了,說道:“麻煩了,看來司馬卬這次是鐵了心不想和我們打交道了,不能和他交涉聯絡,我們的很多手段就沒有辦法施展啊。”
“誰叫你是出了名的不要臉,十次派遣使者至少有九次是坑蒙拐騙?”
張良和陳平一起腹誹,然后由張良說道:“漢王,司馬卬一邊深溝高壘,一邊斷然拒絕與我們的使者見面,看來是鐵了心要堅守待援,等待西楚王和其他諸侯的聯軍,我軍又是遠道而來,糧草轉運艱難,如果被司馬卬拖入對峙消耗,遷延日久,形勢必然不利。不如乘著司馬卬立營不久,工事還不夠堅固,盡快出兵強攻拿下司馬卬的營地。”
項康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說道:“沒有那么容易,今天上午的時候,我已經親自到河南軍大營附近仔細看過,河南賊軍的工事已經相當完善,正面強攻拿下,我們沒有多少把握。”
張良并不擅長戰術,也就沒有堅決主張一定要正面強攻,僅僅只是提醒道:“那外臣給漢王提一個醒,倘若漢王一定要和司馬卬取得聯絡,那也不是沒有辦法,我軍在澠池大戰時抓獲了不少河南賊軍的戰俘,其中不乏一些比較夠分量的河南賊軍官員,漢王你不妨可以通過他們,把你的書信遞交給司馬卬匹夫,以此從中取事。”
項康的眼睛一亮,馬上就說道:“這倒是一個好主意,要不這樣吧,聽說司馬卬也是一個脾氣比較急噪的粗魯匹夫,我們干脆用我當初在淮泗時的老辦法,讓河南賊軍的俘虜給他送一套女人衣服去,激他出戰,你們以為如何?”
“大王,恕臣下直言,這么做恐怕毫無作用,還會有失大王你的尊嚴。”
陳平忙勸阻道:“司馬卬匹夫不肯接見我們的使者,也不肯收下我們的約戰書,這個主意肯定李左車出給他的。見我們派遣戰俘攜帶書信和女子衣服過營,李左車肯定會明白這是我們的激將計,不但肯定會勸說司馬卬冷靜,還很可能會勸司馬卬不看書信和禮物,直接把書信銷毀,讓我們徒勞一場,還會讓天下人嘲笑大王你不擇手段,有失王者之風。”
想想自己的惡劣名聲,還有此前收集到的與李左車有關的情報,項康發現還真有這個可能,也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都已經當上漢王的人了,項康也是得注意一下自己的風度和氣度了。
也還好,司馬卬堅守待援的態度雖然堅決,可是河南軍在布防方面也不是完全的天衣無縫,對著出征前就已經準備好的地圖沙盤琢磨了許久后,項康很快發現了一個河南軍布防的小小漏洞,那就是河南軍主力重點守衛的河南縣,與河南軍的國都洛陽城距離大約是三十里,這個距離雖然不遠,卻也不是很近,彼此之間并不是那么容易互相呼應和救援,漢軍還是有一定機會把河南軍各個擊破,或者是創造圍城打援的戰機。
(注:秦漢之交時的河南縣就是現在的洛陽,那時候的洛陽位于伊水與洛水的交匯處,也就是現在的漢魏洛陽故城。)
發現了這個機會后,項康也沒遲疑,立即就叫來被俘投降的河南軍大將魏亨,當面向他了解河南軍洛陽守軍的具體情況,魏亨也把叛徒做得十分堅決,馬上就如實回答,說洛陽城里大概有萬余守軍,守將則是司馬卬的妻兄張賢,此前在追隨司馬卬作戰時頗有戰功,為人相當謹慎,又是司馬卬正妻的親哥哥,所以才被司馬卬委以留守國都的重任。
項康盤算著點頭,又突然問道:“洛陽的幾道城門,有沒有甕城?”
“回稟大王,都有。”魏亨的回答讓項康大失所望,說道:“洛陽原來是周天子的國都,包括面向洛水的南門在內,四道城門都有甕城,后來暴秦一統天下,又把洛陽定為三川郡治,還花了大力氣修筑城池,把城墻翻新加固,所以當初諸侯聯軍攻打洛陽的時候,費了不少勁才拿下洛陽。為了這事,西楚王后來還把洛陽的暴秦戰俘全部處死報仇。”
項康徹底無招了,暗道:“沒辦法了,這么堅固的城池,又有甕城保護城門,軍隊派少了肯定拿不下來,派多了,肯定會馬上引起司馬卬的警覺,不要多,在我們準備攻城的時候,他只要找機會派一萬軍隊回去增援洛陽,我就是分出三四萬軍隊過去,也很難有把握拿得下洛陽城。”
盤算到這里,項康的心里突然一動,忙又在心中說道:“等等,派少了肯定拿不下來?這也就是說,我如果只派一兩萬軍隊繞開河南縣去打洛陽,不管是司馬卬的主力,還是洛陽守軍,都一定明白我是在佯攻洛陽,想騙司馬卬的主力分兵,不會過于把我的偏師放在心上。我如果在這個上面做足了文章…,不就可以把戰場的主動權給拿到手里了?”
得出了這個結論,又迅速盤算了一番,項康立即向魏亨問道:“魏將軍,剛才你說司馬卬的妻兄張賢為人謹慎,具體謹慎到了什么樣的地步?”
“做事特別穩,行軍打仗的時候,不管下雨下雪,都堅持每天晚上親自帶隊巡營。”魏亨馬上答道:“在恒山郡的時候,有一次暴秦軍隊詐敗誘敵,想把他引進埋伏,結果他只追了五六里地,才剛看到前方的道路狹窄,馬上就選擇退兵不追,讓暴秦軍隊辛苦布置的埋伏落了空。”
“難怪司馬卬匹夫會把洛陽交給他守衛。”項康哼了一句,又問道:“當初諸侯聯軍是怎么攻破的洛陽城?”
“用正統的攻城戰術。”魏亨繼續如實回答,說道:“先填平了北門和西門護城河,準備了足夠的攻城武器,然后同時攻打西北兩門,費了不少的勁,這才拿下了洛陽城。”
“為什么只是同時攻打西北兩門,沒有對東門下手?”項康趕緊追問道。
“因為洛陽城外的西北角,有一處高地叫做靈臺,可以居高臨下俯視洛陽全城情況,北面又是河流取水方便,適合屯駐大軍,也十分方便指揮攻城。”魏亨答道:“當時西楚王為了指揮方便,就把他的主力營地布置在了靈臺上,也順便在上面指揮同時攻打洛陽的西北兩門。”
項康緩緩點頭,又盤算了片刻,這才下定了決心,暗道:“就這么辦,大不了讓軍隊多浪費一些時間,怎么都比被動的正面硬打司馬卬全力守衛的主力營地強。實在不行,老子還有真的強攻洛陽這個選擇!”
拿定了主意,項康馬上吩咐道:“把朱雞石叫來,我有命令交代。”
最后,還是在項康對朱雞石仔細交代完了自己的戰術后,旁邊的陳平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漢王,這么做雖然可以收到反客為主的效果,但是有些浪費時間,我們要防著申陽從穎川出兵北上,增援司馬卬匹夫。”
“戰略上,我們可以放心的藐視對手。”項康回答了一句名人名言,冷笑說道:“我阿兄一口氣把三個郡封給司馬卬,只分給申陽一個被打爛了的穎川郡,申陽肚子里絕對憋著一大把火氣,不會那么容易就出兵增援司馬卬,只會躲在旁邊看熱鬧,沒有足夠的好處,絕對不會輕易出手。”
按照項康的吩咐,第二天一早,朱雞石便率領著包括部分新編降兵在內的一萬八千漢軍東進,繞開河南軍主力的堅固營地,取道河南城北面的曠野,直奔司馬卬的老巢洛陽方向殺去。然后也和項康預料的一模一樣,見項康只出動不到兩萬的軍隊東進洛陽,司馬卬果然是哈哈大笑,說道:“項康小兒是不是在白日做夢,區區一萬多軍隊,也想拿得下本王的國都洛陽?”
“大王,這是項康小兒的引蛇出洞之計。”李左車也果然落入了項康的算計,馬上就說道:“他佯攻洛陽,目的不過是為了引誘我們的主力回師救援洛陽,為他贏得野戰機會,大王無須理會,只需命令張賢將軍堅守洛陽即可,但千萬不能冒險出戰。”
“不用那么多事。”司馬卬頗是自信的回答道:“張賢是什么脾氣,本王比誰都清楚,不管發生什么情況,他都絕對不會冒險出戰,漢賊軍隊想把他引出城,那是想都別想。”
雖然也很清楚司馬卬妻兄張賢的謹慎性格,但李左車依然不敢大意,又說道:“大王,最好還是叮囑張將軍一句。還有,務必提醒一下張賢將軍,項康小兒還非常擅長用詐降計,請張將軍務必防著這一點。”
司馬卬想想也是,便還是派了快馬西進,去叮囑自己的妻兄千萬不要上了漢軍的惡當,同時又再次去文穎川,請求昔日戰友申陽盡快出兵北上增援自己——倘若申陽如果能從陽城迅速北上增援司馬卬的背后,司馬卬自然更加不用為自己的后方擔心。
很可惜,申陽那邊一直都沒有答復,相反的,倒是漢軍朱雞石所部抵達了洛陽城郊后,馬上就在城外要害靈臺高地上建立起了堅固營地,同時還分出人手,擔土挑石填塞洛陽的北門護城河,同時砍伐木材,趕造各種攻城武器,擺出了準備強攻洛陽的架勢。對此,司馬卬和李左車都是嗤之以鼻孔,認定漢軍偏師這么做不過是虛張聲勢,想騙自軍回師救援洛陽,露出破綻給項康的主力鉆空子。
在此期間,項康的卑鄙花招也被李左車準確料中,漢軍偏師立營東進到洛陽城外的第三天晚上,果然有一個自稱受不了朱雞石欺負的漢軍將領,派遣了兩名新收編的河南軍戰俘潛入洛陽城中,宣稱說自己準備棄暗投明,接應洛陽守軍偷襲漢軍營地,早得司馬卬叮囑的河南軍洛陽守將張賢立即把兩個戰俘拿下拷問,嚴刑拷打之下,兩個戰俘也乖乖說了實話,承認說他們是貪圖朱雞石許下的重賞,進城來騙張賢冒險出城偷襲漢軍營地。而張賢把消息報告到了司馬卬面前后,司馬卬也立即冷笑說道:“項康小兒,你能不能玩點新花招?離間詐降你用了多少次了,誰還會再上你的惡當?”
在這一點上,項康倒是沒有讓司馬卬失望,隨著時間的緩緩推移,五六天過后,司馬卬也漸漸發現情況不對了,怎么看怎么象是佯攻的漢軍偏師朱雞石所部,靠著不懈的努力,竟然真的把洛陽北門城外的護城河填平了許多,成功打開了漢軍將士直接進兵洛陽城下的道路,同時河南軍的斥候細作還發現,朱雞石所部也真的趕造出了大量的攻城武器,隨時都有可能真的向洛陽城發起進攻!
“難道漢賊軍隊真的打算攻打洛陽?如果是這樣的話,張賢那里如果有什么閃失,我的情況可就大大不妙了啊。”
司馬卬心中終于開始惴惴不安的時候,更加讓他大吃一驚的事發生了,到了第七天的清晨,項康竟然又派漢軍大將龍且率領一萬六千軍隊西進,趕往洛陽增援此前已經做好了充分攻城準備的朱雞石。同時為了防范河南軍出兵攔截,項康還又安排漢軍著名猛將丁疾率領一軍出營,掩護龍且繞開河南軍營地東進。
在自軍大營的高地上看到漢軍的調動,不要說是司馬卬了,就是李左車都驚疑萬分,心道:“難道說,項康小兒真的打算強攻洛陽?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可就被動了。”
“大王,我們可能中計了。項康小兒故意只派兵力不夠的偏師東進,又故意派人進城詐降,一切都是為了掩護他的攻城準備,騙我們對洛陽戰場掉以輕心,錯過提前分兵回援洛陽的機會,讓他可以突然增兵洛陽戰場,真的向我們的國都洛陽發起強攻。”
河南軍的前任首席智囊都萬達小心翼翼分析,司馬卬的臉色也逐漸開始鐵青,稍一盤算就向李左車問道:“廣武君,你怎么看?”
李左車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坦然說道:“大王,都少府所言極是,這次我們確實上當了,中了項康小兒的反客為主之計,現在河南洛陽的戰場主動權,已經被他給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