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你們就已經著手布置誘敵計劃了?”
張良和項伯一起失魂落魄的時候,項家子弟當然都是個個面露喜色,對項康的計策充滿信心。不過項莊又突然想起一事,忙向周曾問道:“亞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記得上次下相大戰的時候,你就已經向暴秦軍隊詐降過一次,這次又向暴秦的泗水郡守趙壯詐降,他還會不會相信?”
“項莊將軍沒記錯,我之前確實已經向暴秦軍隊詐降過一次。”周曾點頭,又微笑說道:“不過將軍放心,趙壯匹夫這一次只會更加相信我的詐降,因為嚴格的來說,我這次的詐降計其實是上一次的延續。上一次我向暴秦的僮縣縣令顧畢詐降,幫少帥引誘暴秦軍隊急著渡過泗水,事后并沒有暴露我的真正身份,另外我們還查到了,顧畢依我所請,把我的詐降書信送給了相縣交給趙壯,已經給趙壯留下了一個我懷有異心的印象,所以這次我又寄書詐降,趙壯匹夫不但不會懷疑,相反還更容易相信我是真想投降。”
項莊恍然大悟,忙連連點頭,笑著稱贊項康和周曾的妙計如神,趙壯這次非得再上大當不可。而張良暗暗欽佩過后,忍不住向項康問道:“少帥,讓曾為暴秦官吏的周先生出面詐降誘敵,這一招確實不錯,可是這么做,并不能保證一定可以把泗水郡的暴秦軍隊提前引來啊?如果趙壯還是堅持要和東海郡的暴秦軍隊同時出兵,殺你一個首尾難顧,你又如當奈何?”
“是啊。”項伯也象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馬上就說道:“就算趙壯那個匹夫相信了這個周曾的詐降,但是他不肯提前獨自出兵,你又怎么辦?”
“沒關系,只要他相信亞叔的投降就行。”項康冷笑說道:“只要他相信了,就算他和東海郡的暴秦軍隊同時出兵,也肯定是他來打取慮,東海郡的暴秦軍隊打我們背后的下相,到時候我只要讓亞叔再出面引誘趙壯匹夫暗中出兵偷城,用伏兵殺敗他一陣,再想對付他剩下的烏合之眾,當然也就可以容易許多。”
“說得容易。”項伯冷哼,轉向旁邊的張良問道:“韓兄,你怎么看,我這個侄子的計謀可不可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張良的身上,張良則是先沉默了許久,然后才點了點頭,說道:“可行,也是針對趙壯匹夫性格不夠穩重的弱點下手,有很大的得手把握。”
“那比我們的戰術計劃如何?”項伯不死心的追問道:“那一個更好些?”
張良猶豫的時候,項康也聽出了其中蹊蹺,忙問道:“叔父,韓叔父,怎么,你們也有了破敵之策?說出來讓我聽聽怎么樣。”
又猶豫了一下,張良拱手說道:“不瞞少帥,其實在下和伯兄是想向你進言,想請你安排僮縣的部下出面向趙壯匹夫詐降,勸趙壯先去襲取僮縣,斷你羽翼,倘若趙壯中計出兵,先去攻打看似容易得手的僮縣,然后少帥你乘機出兵攻打趙壯背后,與你的僮縣守軍內外夾擊,就有希望打敗趙壯匹夫。”
這下子換成項康有些張口結舌了,因為張良的這個策略項康在事先確實沒有想到,同時還有不小的成功可能,所以此前對張良印象并不是很好的項康難免對張良有些刮目相看,暗道:“看不出這家伙還有點本事,居然也能想出一個破敵計策。”
“怎么樣?”項伯不是很有信心的嚷嚷道:“康兒,我和你韓叔父想出來這個辦法,和你的辦法比起來如何?”
項康一聽笑了,笑道:“叔父,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什么真話假話?什么意思?”項伯疑惑問道。
“伯兄,不必比較了,我們的計策不如少帥的計策。”張良主動開口,還算老實的承認道:“和少帥的計策比起來,我們的計策明顯要更花時間,取勝的把握也要小上許多,還是少帥的計策更好,更節約時間。”
聽到這話,項伯頓時就變成了一個泄氣的皮球,而旁邊的項莊和項悍等人也紛紛說道:“把暴秦軍隊引去僮縣,我們再出兵到僮縣去和他們決戰,既得正面硬碰硬,又花時間,當然比不上就在取慮決戰,還是先把暴秦干掉一部分再決戰,誰更有把握誰更容易顯而易見,這還用得著怎么比較?”
項伯板著臉不吭聲,張良也有些無地自容,忙向項康拱手謝罪道:“少帥恕罪,是在下冒昧僭越了,少帥神機妙算,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在千里之外,在下欽佩之至。在下知罪,今后在下再不敢冒昧謀劃那些雕蟲小計了。”
“韓叔父言過了,你也是想給我幫忙的一片好意。”看在張良提出的策略也有很大可行性的份上,項康開口安慰了幾句,又主動說道:“韓叔父,其實你的計策也相當不錯,今后你如果再想出什么破敵之計,只管直接對我說就行了,只要可行,我一定采納。”
“少帥過獎,在下愧不敢當。”張良苦笑著謙虛,又在心中嘆道:“到底是楚國名將項燕的后人啊,家學淵源,用計施謀手到擒來,我的計謀被比下去,不奇怪啊。”
事情還沒完,正當張良心中暗嘆的時候,帳外忽然進來了一個項康的親兵,將一份貼有雞毛的密封簡牘信件呈到了項康的面前,恭敬說道:“啟稟少帥,徐縣的馮仲馮都尉剛剛派快馬送來的急信,十萬火急。”
“十萬火急?難道徐縣出事了?”
項康心中一凜,趕緊讓項它上前接過書信,轉呈到自己面前,粗略看了一眼見封泥無誤,項康忙又用小刀撬去封泥,取出被兩片空白簡牘包夾的信件閱看,然后只是粗略看得幾眼,項康就露出了吃驚神色,再仔細閱看時,項康還逐漸的張大了嘴巴,幾次揉眼臉上盡是難以相信的神情,明顯驚訝到了極點。
“少帥,出什么事了?能不能讓我也看看?”
周曾看出不對,忙征得項康同意,站到了項康的旁邊同看馮仲的書信,然后和項康一樣,迅速閱看著馮仲的書信時,周曾也吃驚的張大了嘴,臉上的表情比項康更加震驚和難以置信。而好不容易仔細看完之后,項康還和周曾面面相覷了一番,異口同聲的說道:“馮仲啥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我們以前怎么沒發現他還有這個本事?”
“出什么事了?”項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問道:“能不能讓我看看?姓馮的到底說了什么?”
項康沒搭理項伯,只是轉向了張良,苦笑說道:“韓叔父,看來我們倆都得甘拜下風了,你相信不?我的部將馮仲,也同樣看出了眼下的形勢是我們必須得先發制人,把敵人各個擊破,還給我謀劃了一個更有把握的破敵之計。”
“更有把握的破敵之計?”張良大吃一驚,忙問道:“具體是什么?”
項康不答,只是把馮仲那道書信遞給了張良,張良慌忙上前接過細看時,見簡牘之上,一個陌生的筆跡歪歪扭扭,確實向項康提出了先發制人和各個擊破的正確方略,還提出了一個具體的戰術計劃。而仔細再看這個計劃的詳細內容時,張良的眼睛逐漸發直了,還忍不住驚呼道:“妙計!確實比我們的更好,不但更省時間,還更有把握!”
也由不得張良這么大驚小怪,馮仲在書信上獻出的計策確實相當不錯,先是建議項康主動率領少帥軍主力西進,到符離戰場上去主動尋求決戰,同時指出趙壯身為郡守必好面子,又連下铚縣和蘄縣二城士氣正旺,肯定不會龜縮避戰,只會選擇統兵迎戰。然后馮仲又建議項康詐敗誘敵,并料定趙壯為了減輕攻城壓力,肯定會率領軍隊全力追趕。第三步則是馮仲建議項康在途中選擇合適地點,故意丟棄隨軍攜帶的輜重財物,引誘秦軍士卒爭奪,待敵人因為爭搶財物輜重而混亂的時候,少帥軍再突然掉頭殺回,必然可以大獲全勝。
馮仲提出這個戰術計劃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徹底打亂秦軍的聯手進兵計劃,更有把握的創造把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而且搶先擊敗了泗水郡秦軍之后,少帥軍不但可以輕松騰出手來應對東海郡的秦軍,還有很大把握迫使沒有了友軍幫忙的東海郡秦軍不戰之退,以更小代價化解眼前的危局。所以站在戰略全盤的角度上來看,馮仲提出的戰術計劃不但遠勝過張良提出的戰術,還勝過項康自己謀劃的戰術。
另外還有很關鍵的一點,項康的戰術是計劃把敵人誘到取慮城下決戰,主動權在敵人那邊,有很大可能是在秦軍同時發起兩路進攻時才可以實行,過于被動保守。而馮仲提出的計劃則是讓少帥軍反客為主,牢牢掌握戰場主動權,用不著看敵人的臉色行事,即便有差錯失誤,也可以靠著先機在手及時調整,怎么都比防守反擊被動挨打的強。
滿臉震驚的仔細看完了馮仲的親筆書信,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后,張良第一反應就是馬上問道:“敢問少帥,你這位部將馮仲是什么人?是那一位六國名門之后?師從何人?”
“名門之后?師從何人?”項康被張良問得一楞,疑惑說道:“沒聽說馮大兄是什么名門之后啊?也沒聽說過他拜過什么老師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祖上幾代好象都是在下相種田的,就是在小時侯念過幾年私學,能寫會算,所以才當上了侍嶺亭的亭長。”
張良目瞪口呆,繼而萬念俱灰,還忍不住在心中喃喃說道:“太打擊人了!想不到我張良出身韓國名門,師從高士黃石公,竟然還比不過一個幾輩子種田的泥腿子。比不過楚國武信君的后人也就算了,我怎么連一個鄉野愚夫都比不過?”
極度失落惆悵之下,張良甚至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黃石公送給自己的太公兵法一把火燒了,今后也絕不承認自己讀過什么兵法,懂得什么軍事,丟不起這個人啊。
這時,周曾已然向項康問起是否采納馮仲的戰術建議,項康仔細思量,發現自己掌握主動權后,不但戰術方面容易調整,還不必在和泗水泗涇決戰時,提心吊膽的關心另一個戰場的安危,所以項康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一拍案幾吼道:“用馮仲的戰術!傳令全軍,立即著手準備出發,明天正午出發西進,去符離找暴秦軍隊決戰!”
在場的項家子弟一起抱拳唱諾,負責傳達命令的項揚也馬上安排人手,去通知少帥軍的各營將領著手準備出征,項伯則是眼珠子亂轉,即便項康沒有要求他隨軍出征,他也沒有主動提出這個要求。而隨著垂頭喪氣的張良離開了少帥軍的營地后,項伯還鬼鬼祟祟的對張良說道:“子房,如果項康那個小豎子的亂敵之計被暴秦軍隊識破,暴秦軍隊不肯上當,你說會有什么后果?”
畢竟是知己,項伯翹起想拉什么米田共張良馬上就明白,也立即就問道:“伯兄,難道你想悄悄向暴秦軍隊告密?”
“子房你開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是那樣的人?”項伯打哈哈,說道:“我只是擔心馮仲那個匹夫紙上談兵,提出的什么亂敵之計起不了作用,所以才關心。”
“那你剛才在中軍大帳里怎么不說?”張良心中冷哼,又淡淡說道:“暴秦軍隊不上當也沒用,你那位賢侄沒那么笨,看到暴秦軍隊沒有自行混亂,肯定會帶著軍隊直接撤退,一直把暴秦軍隊引到取慮城下再另外想辦法,不會傻傻的去硬碰硬,那不是他的用兵習慣和風格。”
項伯失望閉嘴,心里則暗暗痛恨,甚至還有些巴不得項康出兵不順,吃個敗仗喪失威信,給自己上位掌兵的機會。
按照項康的安排,第二天的正午,項康親自統率著五千余人的少帥軍主力出發東進了,還故意在軍隊里攜帶了許多的布匹豬羊,準備著用于亂敵。而潛伏在取慮一帶的秦軍細作也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送到了秦軍控制地,又被秦軍快馬當天晚上就送到了符離城下,報告到了泗水郡守趙壯的面前。
“來得好!想不到項康這股逆賊狗膽包天,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敢主動出兵來符離和本官決戰,那本官也就不客氣了,傳令全軍,即刻著手備戰!待亂賊到來,馬上出兵決戰!”
和馮仲在書信上分析的一樣,收到了項康竟然敢主動來送死的消息后,趙壯果然在第一時間下令軍隊備戰,也馬上就拿定了要和少帥軍正面決戰的主意。然而隨同趙壯出征的一個佐吏卻有不同意見,勸諫道:“郡尊請三思,項康逆賊的兵馬與我們相差不大,麾下士卒又連戰連勝,士氣正旺,我們與之正面決戰,即便獲勝也定然損失不小,與其冒險決戰,不如深溝高壘,堅守營地,消磨掉亂賊銳氣,然后再圖謀破敵不遲。”
“深溝高壘,堅守營地?”趙壯一聽冷笑,說道:“本官身為大秦泗水郡守,面對一群叛亂反賊,你叫本官只守不戰。”
“郡尊,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佐吏又勸道:“東海郡的郡守已經答應與我們聯手剿滅項康這股亂賊,不日就會親自率軍南下下邳,與我軍聯手夾擊項康逆賊,既如此,我們只需要堅守數日,待到東海郡兵南下下邳,乘虛向亂賊的背后發起進攻,那么項康逆賊聞報,必然陣腳大亂,只能是趕緊回兵救援,到時候我軍乘機出擊,必然可獲大勝。”
如果趙壯聽了這個佐吏的勸,那么不用說,項康就是不至于欲哭無淚,又肯定得愁掉許多頭發。但是很可惜,還是被馮仲在書信上的分析料中,趙壯果然是大搖其頭,說道:“沒必要這么做,如果這么做了,肯定就長了亂賊的志氣,滅了我們大秦官兵的威風,本官也將顏面無存。不必再說,就這么定了,亂賊一來,馬上出兵決戰!本官倒要看看,項康那個逆賊手下的烏合之眾,能在本官麾下的大秦虎狼之師面前,撐得了多久!”
知道趙壯剛愎自用不聽人勸的脾氣,進言的佐吏也只好乖乖住口,不敢再繼續勸說自找不痛快。不過還好,這個佐吏也只是遺憾趙壯不肯采納自己的穩妥策略,卻并不怎么擔心趙壯會在決戰時吃敗仗,畢竟,泗水郡的郡兵在兵力方面與西進而來的少帥軍大致相等,武器裝備也占據有時,同時在秦軍隊伍之中,還有不少參加過邊疆戰事的秦軍老兵,戰斗力也有保證,怎么都不會遜色于連武器裝備都無法統一的少帥軍烏合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