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湊巧,被馮仲挑中去馬陵山執行誘敵任務的那個手下魏山,項康不但認識,還頗有些緣分——就是項康第一次跑到馮仲家混吃混喝時,為了做叫花雞,被項康逼著去找黃泥那個馮仲家食客,專門靠給馮仲打雜打下手混飯吃的鄉間小混混。
既然是個打雜打下手的鄉間小混混,魏山當然不愿冒著隨時可能掉腦袋的危險,跑到馬陵山去執行這么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無奈項康和馮仲都看中了他的能說會道,還有他曾經有過小偷小摸的經歷經驗,又是賞錢又是許諾,死活都要逼著他到馬陵山騙土匪來侍嶺亭送死。
最后,知道他不光彩過去的馮仲還干脆拿坐牢威脅他,說如果再不答應就要追究過往的事,好說歹說連哄帶逼,終于還是逼得魏山哭喪著臉接受了這個苦差使,在五月初一這天帶著一把破爛短銅劍和一點干糧北上,鉆進了馬陵山中,尋找起了同姓大盜魏丘的蹤跡。
“上哪里去找?這么多的山,這么多的樹,叫老子上那里去找魏丘那幫盜匪?姓馮的,姓項的,你們這兩個該著五馬分尸的,把這么一個苦差使交給我,簡直就是坑老子啊!”
既然是號稱八百里馬陵,馬陵山區的占地面積當然是龐大得驚人,即便當年馬陵之戰時的馬陵古道還有微跡可尋,新開辟的道路可以縱穿山區,然而想在這么龐大的山區里找到只有二十來人的魏丘犯罪團伙,當然還是如同大海撈針,沒有一定的運氣和機緣,就休想找得到目標。
獨自一人罵罵咧咧的在山里轉了半天,天色已然微黑,但魏丘一伙人卻如同不存在一樣,根本就不見半點蹤影,見天色將黑,害怕葬身于山區里的毒蛇猛獸之口,還算有點野外求生經驗的魏山只能是趕緊找了一個可以勉強容身的洞穴,又在洞穴門口生起一堆篝火,提心吊膽的準備在山里過夜,等第二天再繼續尋找魏丘等一伙人。
辛辛苦苦的用鉆木取火的辦法生起了一堆火后,魏山剛拿出干糧準備開吃,卻猛然想起一件大事,趕緊又起身去熄滅篝火,還自罵自道:“蠢貨,我咋這么蠢,萬一讓山里的盜匪發現火光,找過來把我一刀砍了怎么辦?我…。”
罵到一半魏山就罵不下去了,同時魏山還趕緊停止了滅火,因為魏山又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大事——自己明明就是進山來找盜匪的,還用得著怕什么被盜匪發現?所以魏山又趕緊把剛踏滅的木柴又放到炭火堆上,小心翼翼的重新吹旺,又堆上更多的干草木柴,讓火燒得更加旺盛,讓山里的人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所在。
一不做二不休,稍微盤算了一下后,魏山還干脆扯起了脖子大喊了起來,“魏丘,魏丘!魏大兄!我是來投奔你的,聽到了答應一聲,我有重要的事找你!我要入伙!魏大兄!魏丘魏大兄——!”
很可惜,應該是距離太遠的緣故,魏山的呼喊并沒有收到任何作用,喊了許久都不見回答,最后喊得實在太累,魏山干脆放棄了這一努力,把火加旺就和衣躺進了辛苦找到的容身洞穴,問候著項康和馮仲已經過世的老娘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時間,篝火逐漸熄滅,黑暗中,魏山突然感覺到幾只粗壯有力按到了自己的身上,大驚下魏山張口想喊叫時,又有一只帶著惡臭的手飛快捂住了他的嘴巴,接著又把一塊帶著尿腥味的麻布硬塞進了他的嘴里,接著魏山又發現自己被人架起,硬拖到了一棵樹旁,把他的雙手反綁到了樹上,魏山拼命掙扎,嘴里也不斷發出嗚嗚聲,可是那些綁他的人卻根本不理不問,把他捆緊了就馬上搜身,搶走了他防身用的破爛短劍,也搜走了他身上僅有的幾枚秦半兩和充饑干糧。
最后,還是在天色微明的時候,魏山才發現把自己綁在樹上的是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個個帶刀,也個個面孔骯臟,神情猙獰兇狠,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魏山心中驚慌,趕緊又掙扎想要開口求饒,但嘴里有麻布塞著,根本發不出什么象樣的聲音。那幾個男子也不理會魏山,只是就著山泉水吃著從魏山身上搶到的干糧,偶爾看象魏山的目光中也盡是嘲諷和鄙夷。
不止如此,一個男子在吃完了干糧之后,竟然還走到了魏山的面前,掀起绔褲掏出那活兒,對著魏山的瘦臉撒起了尿,嚇得綁坐在地的魏山趕緊跳起,生怕被尿到臉上,但反應慢了還是被尿了一臉,幾個兇惡男子一起哈哈大笑,魏山則在心里破口大罵——主要罵的當然還是逼著他來受這份罪的馮仲和項康。
“首領來了!”
這時,一個兇惡男子突然大喊了一聲,幾個兇惡男子趕緊全部站起身形,魏山扭頭看去時,卻見山間小道的深處果然走來了一群同樣衣衫襤褸的男子,其中一人身形高大,穿著破舊的犀牛皮甲,腰挎一口磨得锃亮的鐵刀走在最前面,還明顯是這伙人的首領。魏山心中驚懼,趕緊想大喊求饒,無奈嘴中麻布阻礙,依然還是發不出什么象樣的聲音。
那首領直接走到了魏山的面前,先上下打量了一番體形干瘦相貌還有些猥瑣的魏山,然后才一努嘴,之前尿了魏山一身的兇惡男子會意,馬上拔出了魏山的嘴里的麻布,那首領這才冷笑著問道:“昨天晚上的時候,就是你這個小豎子膽敢喊本首領的名字?”
“你就是魏丘魏大兄?”魏山還算機靈,馬上從那首領的口氣中猜到他的身份,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標魏丘。
啪一聲脆響,之前尿了魏山一身那兇惡男抬手,先是重重一耳光抽在魏山的臉上,然后才咆哮道:“小豎子,大兄也是你叫得的?叫首領!”
“是,是,首領,魏首領。”魏山趕緊點頭哈腰,然后又哭喪著臉對那首領魏丘說道:“魏首領,我是來投奔你的,可我昨天在山里轉了半天都找不到你,沒有辦法,只好是大膽喊了你的名字,小的該死,小的罪該萬死,請你寬恕,請你一定要寬恕。”
“你是來投奔我的?為什么要投奔我?”魏丘神情頗有些懷疑的問道。
“沒錯,我確實是來投奔魏首領你的。”魏山趕緊答道:“小的在侍嶺亭混不下去了,聽說首領你在這馬陵山占山為王,手下個個吃香喝辣,所以就特地來投奔你,求你收留,當牛做馬,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
“你原來是干什么的?”魏丘又問道。
“小的原來是下相縣東鄉游徼馮仲門下的食客,靠著給他幫閑混飯吃。”魏山如實回答,又說道:“前幾天馮仲叫我去下相城里買酒,回來的時候摔破了一壇,馮仲懷疑是我偷喝了酒故意把酒壇砸爛,就攆我出門,我實在沒地方可去了,就只好來這里投奔你了。”
“真的?”魏丘將信將疑的問道。
“小的敢對天發誓。”魏山哭喪著臉說道:“首領你如果不信,只管派人去東鄉侍嶺亭打聽,如果小的有半句假話,叫小的天打雷劈,五雷轟頂,被惡鬼抓去咬死。”
魏丘還在將信將疑的時候,他的一個手下突然站了出來,說道:“首領,小的可以做證,這個人的確是馮仲門下的食客,我以前見過他。”
“什么?”萬沒想到強盜窩里也有人認識自己,魏山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再細看站出來給自己做證的強盜時,魏山頓時有些傻眼的驚叫道:“姜梵?怎么是你?”——原來這個主動給魏山做證的強盜不是別人,正是害得項康被罰了一面盾牌的項康鄰居姜梵。
姜梵沖著魏山點頭微笑,算是招呼,又沖那強盜頭子魏丘說道:“首領,這個人還和你一個姓,也是姓魏,叫魏山。”
同姓之間確實比較容易打交道,聽到魏山的姓名,強盜頭子魏丘頓時就露出了些笑容,說道:“早說你和老子一個姓嘛,來人,把他放了,這小豎子老子收下了。”
聽到魏丘的吩咐,之前捕拿魏山的幾個強盜當然是馬上動手,七手八腳的替魏山解開繩子,魏山大喜,慌忙向魏丘和姜梵道謝,魏丘則拍著魏山的肩膀大笑說道:“跟著老子好生干,多的不敢說,起碼吃穿不用愁。”
就這樣,在魏山接連不斷的道謝聲中,項康和馮仲聯手派來的眼線就順利成為了馬陵山強盜集團的光榮一員,不過加入了魏丘一伙之后,魏山卻并沒有急著慫恿魏丘等人到侍嶺亭行劫,而是按照項康的事前指點,一邊拼命拍著新同伴的馬屁,一邊努力融合進魏丘一伙,騙取他們的信任,還在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初三這天,參與了一起針對過往客商的搶劫行動。
還別說,或許魏山真有些強盜天分,在動手之前,跟著馮仲積累了一些辦案經驗的魏山發現被搶劫的對象行李不是太重,跑起來肯定很快,便建議魏丘兵分兩路,一路迂回到前方埋伏,一路從側面殺出行劫。然后也果然如魏山所料,過往客商看到旁邊有盜匪殺出后,馬上就撒腿向前飛奔,一頭撞進了魏丘等人的埋伏圈,再想回頭時,之前從側面殺來的強盜已經攔住了他們的退路,過往客商無奈,只能是扔下行李丟財保命,魏丘一伙也順利劫到一筆不小的資財。
搶劫得手后的魏丘等人個個哈哈大笑,實際上還沒有當上強盜多久的魏丘也是興奮萬分,拍著魏山的肩膀只是一個勁的夸獎,魏山也乘機說道:“首領,別怪小的說話不好聽,其實小的覺得我們這么打劫來錢實在太慢了,要靠運氣才能搶得到東西。而且首領你的大名傳開后,過往的人肯定是寧可繞路也不敢走馬陵山這邊的山路,到時候我們再想搶到東西,肯定只會更難。”
“沒錯。”魏丘點頭,又說道:“但是沒辦法,我們人太少,沒法象巨野澤彭越和芒碭山劉季那樣連亭舍都敢搶,只能是慢慢的來,等人手足夠了再說。”
“首領,搶亭舍干什么?”魏山很奇怪的說道:“亭舍里除了有幾件武器,連糧食都少得可憐,搶那里干什么?”
“那應該搶誰?”魏丘順口問道。
“當然是搶大戶人家了,只要隨便搶到一家,光靠搶到的金子,就夠我們吃好幾年。”魏山出主意,又指著東南面的侍嶺亭方向說道:“比方說新搬到侍嶺亭的虞家,他家的仆人主要還在凌縣的顏集亭,但是錢糧金子已經大部分都搬到侍嶺亭了,家里的男丁少得可憐,我們只要在晚上悄悄的摸進去,搶一把就跑,就足夠我們吃上好幾年啊。”
“有這樣的肥羊?”魏丘果然來了興趣。
“首領,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一問姜梵。”魏山又一指項康曾經的鄰居姜梵,說道:“他也知道虞家的情況,不信你可以問他。”
魏丘把目光轉向姜梵,姜梵會意,忙點頭說道:“首領,侍嶺亭那邊,是新搬來一家姓虞的大戶人家,特別有錢,家里光馬車就有好幾輛,仆人也大部分還留在凌縣顏集亭看老宅子,家里男丁不多。”
言罷,姜梵又神神秘秘的補充道:“還有,虞家除了特別有錢以外,還有兩個貌若天仙的女兒,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咱們如果能隨便搶到一個,以后就有好日子過了。”
“真這么漂亮?”魏丘大為動心。
“真這么漂亮。”姜梵和魏山異口同聲的回答,然后姜梵又說道:“小的曾經親眼見過她們,小的還敢打賭,首領你見了虞家那兩個女兒后如果不動心,小的愿意把腦袋輸給你。”
人財兩得誘惑放在面前,也容不得魏丘這樣的亡命徒不動心,只稍一盤算,魏丘馬上就問道:“那你們可認識去虞家的路?”
“認識。”魏山和姜梵再次異口同聲的回答,末了姜梵又補充道:“還不遠,才三十多里,半天就可以到。”
“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去。”魏丘不假思索,馬上就說道:“搶錢,搶糧,搶女人!”
姜梵等強盜轟然答應,魏山卻是心頭一緊,忙說道:“首領,今天不能去。”
“為什么?”魏丘斜眼問道。
“時間不早,來不及了。”魏山指了指頭上已經逐漸西斜的太陽,又說道:“還有,小的覺得,如果真要去搶虞家的話,最好是后天晚上。”
“為什么要在后天晚上?”魏丘狐疑的問道。
“因為后天是端午節啊。”魏山說道:“我們舊楚人最重端午,后天每家每戶都要吃粽子,聚會游玩賽龍舟,還肯定要喝酒吃肉,到時候侍嶺亭和虞家的人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睡得象頭豬一樣,我們動起手來不是方便許多?”
仔細一分析,發現確實是這么回事,魏山當即點頭,說道:“好,就后天動手,明天我們在山里休息一天,吃飽喝足做好準備,后天晚上去侍嶺亭搶錢搶糧搶女人。”
魏山點頭,趕緊跟著眾強盜齊呼英明,不過在高呼英明之后,魏山心里又不由自主的生出了這么一個念頭,暗道:“為什么一定要聽項康那個破落貨的安排?就讓魏丘這幫人今天晚上去多好?除了肯定能搶到許多金子以外,說不定虞家的兩個美女,我也有機會碰一碰啊?”
心生邪念歸心生邪念,考慮到自己的把柄被項康和馮仲活在手里,還有強盜這種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實在不好過,魏山還是沒這個膽子敢賣了項康和馮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