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甘泉宮內,高搭靈棚,哀樂不斷,堆滿了貢品的祭臺上,同時供奉著三個靈位:
中間是大魏武宣皇后卞氏之靈位!
右側是大魏高祖文皇帝之靈位!
左側是大魏任城威王曹彰之靈位!
“天人永別,駕鶴西去,青山依舊,故影還熟英靈不滅,享我羹嘗!”
“一拜、再拜、三拜!”
蕭氏子弟、親族數十人,在靈堂前焚香祭拜,為首的正是蕭玄、蕭黃兄弟!
短短時間內,諸侯王、皇帝、太后相繼離世,這絕對是國之大喪了,按理說應該天下稿素、臣民人等皆服喪百日才對!
不過當年曹操頒布遺令:‘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吾死之后,持大服如存時,勿遺。百官當臨殿中者,十五舉音,葬畢,便除服;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部;有司各率乃職!’
秉承這一規矩,縱然是國之大喪,也要一切省繁從簡,各州、郡、縣略加祭祀則可,不能妨礙軍政事務,更不能干擾百姓的日常生活。
不過蕭玄、蕭黃兄弟是例外,去世的不僅是諸侯王、皇帝、太后,更是他們的二舅舅、大舅舅、外祖母,為親人舉哀服喪,一點也省略不得!
“母親那里如何了,今日可曾用膳?”
“大哥放心吧,姨娘們百般安慰,母親的心緒平靜了一些,剛剛還用了一碗稻米粥,十弟、十五弟也陪伴左右!”
“那就好,母親最近傷心過度,身體又非常虛弱,讓后廚每天熬制一盅參湯,要用五百年以上的老山參!”
“小弟知道!”
蕭氏上下都在服喪,而最傷心的就是曹節了,一連失去三位親人,任誰也承受不住這般打擊,以至日夜流淚、茶飯不思,人也消瘦了許多!
蕭玄、蕭黃都是大孝子,每天晨昏定省、百般安慰之外,就是想辦法弄好吃的孝敬母親了。
“兒、瑛兒,你們也到后面服侍母親吧,把兩個孩子也抱過去,母親最喜歡孩子了!”
“諾!”
馬未、張琪瑛也跪在人群里,懷中各抱著一個嬰兒,小手、小腳丫上都系著白絹花,襁褓也換成了素色布料,以示披麻戴孝之意!
靈堂內人多喧嘩,兩個小家伙卻睡的香甜,口水都流出來了,看來都繼承了蕭氏家族嗜睡的基因!
原來馬未、張琪瑛與蕭玄舉行婚禮之后,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各生出一個男嬰來!
一連得了兩個孫子,蕭逸自然十分高興了,又是翻書,又是占卜,給嫡長孫取名蕭鼎,鼎者,國之重器也,也是政權的象征!
給次孫取名蕭鴻,鴻者,本意指大雁,又引申出飛騰遠方,大展宏圖之意!
從這兩個名字中,可見蕭逸對孫子們寄予厚望,并對他們的人生有所規劃!
“五弟,你在這里照應著,我到后面看看父親怎樣了!”
“諾!”
留下蕭黃負責祭拜之事,蕭玄直奔甘泉宮后面去了,如今可謂多事之秋,不但母親傷心不已,父親也是失魂落魄的,甚至情況更糟糕一些!
甘泉宮中有一座延壽館,主體材料都是名貴楠木,不但裝飾的美輪美奐,更有冬暖夏涼、蚊蟲不生的功效,據說漢武帝晚年居住于此,還找來大批的術士煉丹,試圖延年益壽,長生不死,可惜世上沒有不亡之國,更沒有不死之人!
蕭逸‘霸占’甘泉宮之后,派人對延壽館進行了修復,其實就是打掃了一遍,因為楠木質地堅硬,可以千年不朽的,而后給它換了一個名字白菜園!
不要誤會,白菜園不是種白菜的,也不是儲存白菜的,而是‘白菜’居住的地方,準確說就是馬廄!
千古一帝的住所,竟然改成了馬廄,這種事也就蕭逸做的出來了。
“參見大公子!”
“里面情況如何了?”
“唉,白菜幾天不吃不喝了,太師大人一直照顧著,累的憔悴了很多,大公子快想想辦法吧!”
典韋、曹性、狼家兄弟都守在外面,人人一臉焦急之色,見到蕭玄過來了,連忙拱手行禮!
原來一個月之前,‘白菜’的病情疾速惡化了,關中地區的名醫,不管是治人的,還是治獸的,請來了二三百位之多,各種秘方、偏方用了無數,卻一點好轉也沒有!
不是名醫們無能,也不是缺乏良藥,而是‘白菜’的年紀太大了,內臟器官都出現了衰竭現象,與其說是生病,不如說是壽命盡了!
蕭逸也是岐黃高手,自然知道‘命算清明性,藥醫不死病’的道理,可道理歸道理,感情歸感情,仍然竭盡全力尋醫問藥,希望能有奇跡發生!
蕭逸還搬到了馬廄中居住,與‘白菜’朝夕相處,親自照顧它的起居飲食,就連鏟馬糞都不用別人幫忙,愁的馬夫們直拔頭發,擔心自己就要失業了。
而近一個月以來,蕭逸只出來兩次:
一是皇帝駕崩,新君繼位的消息傳來,蕭逸嘆息了幾聲,下令玄甲軍、陷陣營、丹陽兵、陌刀兵幾支精銳,立刻向潼關集結,西部各州、郡進入戰時狀態!
二是卞太后歸天之后,蕭逸到靈堂跪拜祭祀,又安慰了曹節一番,表示自己會遵循太后遺言,出手解決眼前的亂局,制止曹家人自相殘殺!
“啟稟父親,孩兒求見!”
“進來吧!”
“諾!”
‘白菜’已經站不起來了,無力的躺在干草堆上,渾身瘦骨嶙峋的,‘菜包子’則來回走動,不時用頭碰觸自己的太爺爺,發出可憐的嘶鳴聲!
蕭逸盤膝坐在旁邊,神色看起來還算平靜,可那雙洞徹幽冥的眼睛、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胸口更是疾速起伏著,可見正忍受多大的精神折磨!
身為穿越一族,內心本就是孤單寂寞的,如今連唯一的傾聽者也要走了,以后人生漫漫,心事說與誰聽呢?
“父親有天人之智,本來無需兒子多言的,不過兒子還是要說幾句,生老病死,世間常態,‘白菜’一生豐富多彩,享受過無數的快樂,如今又是壽終正寢,想來也沒什么遺憾了,還望父親保重身體,以天下蒼生為重!”
“唉,你說的對,曾經快樂過,也就足夠了,取幾壇子美酒來吧!”
“諾!”
自從跟隨蕭逸以來,‘白菜’養成了嗜酒的習慣,有事沒事都喝上幾口,整天醉醺醺的快活似神仙,如果飼料里不加點美酒,吃起來都覺得沒滋味,一整天也會沒精神!
可是最近半年多,因為生病的緣故,‘白菜’一點酒也喝不到了,為此還發過脾氣,鬧過絕食,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全家上下嚴防死守,誰也不敢再給它酒喝了。
因為獸醫們交待過,‘白菜’的腸胃非常之弱,若果再飲酒的話,只怕立刻性命不保!
可是今天,蕭逸決定跟‘白菜’好好痛飲一場,送兄弟走完最后一程,讓它在醉夢中安然離開…
“父親請飲!”
“白菜大爺請飲!”
封存了三十年的無愁酒,蕭氏庫房內僅剩五壇了,一直都舍不得喝,這次全都搬過來了,拍開封泥之后,酒香飄蕩,沁人肺腑!
聞到了酒香味,‘白菜’一下子振作起來了,用力把頭抬高,眼睛中也有了光彩,不斷咴咴嘶鳴著!
蕭玄把酒倒好之后,帶著‘菜包子’出去了,最后離別之時,父親肯定有很多話說,只能說給‘白菜’一個聽的!
“好兄弟,喝吧,今夜不醉不歸!”
“咴!咴!”
“呵呵,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你把我辛苦種的白菜給偷吃了,我挖陷阱把你給抓住了,那個陷阱厲害吧?”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喝酒嗎,你可是一碗下肚就倒下了!”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上戰場嗎,說真的,我當時還有點害怕呢,你就比我強多了!”
長夜漫漫,把酒言歡,一生兄弟,終至末路,痛的不止是心,痛到了靈魂深處!
入夜以后,蕭遙、蕭岐、蕭黃帶著弟弟妹妹們都過來了,甄宓、蔡文姬這些夫人們也來了,包括身體虛弱、需要人攙扶的曹節!
對于蕭家人來說,‘白菜’不止是一匹馬,更是家族中的一員,是所有孩子的長輩,他們小時候全被父親抱上馬背玩耍過,那是一種莫大獎勵,也是最開心的事!
如今這位長輩就要走了,孩子們主動匯聚過來,送上最后一程!
“哇!哇!嗷!”
佛曉時分,白菜園內響起了嚎啕大哭聲,撕心裂肺,痛徹心扉,就像是一條孤狼望月長嘯,送別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
親朋好友們都知道,蕭逸一生剛毅果敢,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是老道師傅仙逝,二是岳父曹操升天,今天則是第三次…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聽到蕭逸的哭聲,外面的人同樣潸然淚下,卻沒一個走進去安慰得,因為只有軟弱的羔羊才需要安慰,而孤狼負傷之后,會自己默默的舔舐傷口,再次頑強的站起來!
蕭逸不止是狼,更是萬狼之王!
“來人呀,給我沐浴更衣,再送一些飯菜進來!”
“諾!”
日出時分,蕭逸終于走出來了,渾身清爽,精神抖擻,又恢復了那種權操天下的雄霸姿態,不過在眸子最深處,悲傷之色濃郁不散!
“啟稟父親,這是荊州文聘將軍派人送來的,關系重大,十萬火急!”
“哦!”
蕭玄取出一個楠木盒子,上面有四根鴻毛,兩道封條,還寫著幾個大字:‘大師大人親啟,余者切莫擅動!’
蕭逸打開觀看,目光瞬間凝重起來,里面有兩樣東西,一是遺詔正本,一是蔣濟書信!
原來蔣濟逃脫之后,乘船順利到了襄陽城,并找到了文聘,讓他用八百里快馬加急,把遺詔正本送到甘泉宮來!
蔣濟是個文弱書生,沒有馳騁千里的本領,只好寫了一封書信,把皇帝駕崩之后,曹熊、司馬懿等人篡改遺詔,謀奪皇位的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希望蕭逸起兵討逆,撥亂反正!
其實曹熊繼位的消息傳來,蕭逸就猜到有問題了,曹丕一生權利欲極強,為登帝位付出巨大代價,又豈會傳弟而不傳子呢?
因此上,蕭逸命令幾支精銳人馬,秘密集結在潼關附近,做好了東進的準備,如今遺詔、書信在手,那就更加出師有名了!
“伯商,為父要到洛陽走一趟,你留下坐鎮關中,處理大小軍政事務,漢中地區要加強戒備,提防諸葛孔明趁虛而入!”
“諾!”
“黃兒,你負責‘白菜’的身后事,把遺體送回臥虎山去,就安葬在西坡上面,它以前最喜歡吃那里的草了,還喜歡看夕陽西下!”
“諾,敢問父親,葬禮用什么規格?”
“用什么規格嗎,就當是我死了!”
“啊!”
蕭逸官拜太師、大司馬,爵封無愁縣侯,但其實際權勢、威望皆在諸侯王之上,幾乎可與天子比肩了,這葬禮如何籌辦呢?
于是乎,史書上出現了這樣的記載:
黃初五年七月十五日,一代神駿‘白菜’薨于關中甘泉宮內,以五重棺槨入殮,諸侯王之禮祭祀,蕭氏族人盡皆掛孝,文武官員前來吊唁,并上謚號曰:‘忠武!’
七月十八日,嫡次子蕭黃披麻戴孝,親率鐵騎千余人,護送靈柩返回漁陽郡臥虎山,擇吉日將‘白菜’葬于西坡上,并為之筑冢、立碑,碑文曰:
‘白菜者,起于草莽,來歷不詳,因偷竊蕭氏財物被抓,無力賠償,以身抵債,遂成太師大人之坐騎,又因其喜食白菜,于是得名!
后隨太師大人從軍入伍,沖鋒陷陣,效力疆場,縱橫大江南北,馳騁黃河兩岸,多次救太師于危難之中,渾身負傷不下百處,汗馬功勞,可歌可泣!
白菜一生妻妾成群,百子千孫,遺其血脈者無算,后值暮年、悠然林下,朝看日出、暮轉星河,盡享清閑之福,且天性嗜酒,于酩酊大醉之中辭世,享年三十四歲,馬生至此,勝人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