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位于巴蜀腹地處,周邊地勢平坦、雨量豐富,更有都江堰水利工程,其渠道網呈扇形展開,灌溉著數百里大平原…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世人謂曰:‘天府之國!’
成都的桑蠶、紡織業冠絕天下,織出的絲綢彩條添花、色調鮮艷,大量的售往天下各地,深受達官顯貴們的喜歡,僅此一項每年收入金上萬斤,錢幾千萬,其余煮鹽、冶鐵、金銀器、木漆器等手工業也很發達,進而帶來大量財富。
早在東漢初年,成都就有人口二十余萬了,劉焉、劉璋父子執政以來,實行‘閉關自守’之策,成都二十余年不見刀兵,百姓們繁衍生息,又接納外來流民,人口猛增到了四十余萬!
比起許昌、鄴城、洛陽幾大城邑也毫不遜色,富庶上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整個巴蜀地區的人口,更是超過了一百二十萬眾皇圖霸業、帝王之資!
可惜呀,巴蜀雖有帝王之資,卻無帝王之主,而曹營集團攻略西南以來,熊熊戰火已經燒到了漢中,唇亡齒寒之下,成都的太平還能維持多久?
建安十五年,夏八月十四日,益州牧劉璋召集文武百余人,在成都州牧府大堂之上,就巴蜀集團的未來命運,展開了一場激烈大辯論…
“我父子在蜀二十余年了,一直興修水利、鼓勵農耕,只想讓百姓們安居樂業,并無與天下諸侯爭霸之心,更不想繁榮富庶之巴蜀,變成流血漂杵的戰場!
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今曹軍大舉攻打漢中,雙方僵持于秦嶺一線,一連廝殺兩月不分勝負,對此事諸位有何見解,可有保境安民之良策?”
劉璋身材不算高大,可是五官端正、面如冠玉,平時又很注重保養,雖然已經年近五旬了,可看起來絲毫不見老態,此時穿著華麗服飾,在高臺上來回走動,可見內心何其不安了。
張魯割據漢中以來,不斷出兵騷擾巴蜀,今天攻城掠地、明天劫掠人口,鬧得劉璋是煩不勝煩,幾番迎戰又都落了下風,幸好巴蜀人多勢眾、地方富庶,這才沒被漢中集團吞并了。
可換個角度來看,漢中集團就像一件鎧甲,保護著巴蜀的外圍,避免了其他諸侯的進攻,這才有了二十多年太平日子!
一旦曹軍攻占了漢中,就會長驅直入巴蜀,劉璋的好日子也就沒了,自然是心急如焚了,張魯不過是只花貓,偷自己一點財物罷了;蕭逸卻是一只貪狼,吃人都不吐骨頭呀!
“刷!刷!”
大堂之上,文武群臣目光一陣狂閃,有的暗中商議對策,有的傳遞某種消息,也有的緊盯著劉璋,猜測其心中真實想法!
對這位巴蜀之主,世人的評價不高,常稱之‘守戶之犬’,以諷刺他沒有進取之心,不過熟悉劉璋的文武官員們,更喜歡用另一種動物做比較:滾滾!
滾滾,是巴蜀地區特有得一種野獸,渾身黑白色皮毛,體型肥碩,性格溫和,以竹筍、竹葉為主要食物,平時生活在深山竹林中,有時也外出偷吃農戶的糧食!
別看‘滾滾’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發起火來也相當厲害的,能一爪子拍死餓狼,與金錢豹、野豬近身肉搏不落下風,‘滾滾’的牙齒也很鋒利,農家的鐵鍋都能咬的稀巴爛,故而又得名‘食鐵獸!’
據說魔神蚩尤對戰黃帝之時,就是以‘滾滾’為坐騎的,可見其是一種猛獸,而魔神之所以戰敗,也跟‘滾滾’有很大關系…而劉璋就很像是一只滾滾!
別看他外表溫和,一副軟弱無能的樣子,發起火來也會大開殺戒,智慧、眼力、手段上并不差,要是一點真本領都沒有,又如何繼承父親的基業,穩坐巴蜀十余年呢?
尤其在內政方面,頗懂得制約之術,讓文武官員互相牽制,這樣誰也威脅不到自己的位置,又利用流亡北士們、穩穩壓制巴蜀本土勢力,巧妙達成了一種平衡!
不過在軍事方面,劉璋的水平就不咋地了,以至于屢戰屢敗、丟城失地,故而蜀中對他還有個評價:‘外戰外行,內戰內行,望之不似人主,亦不能小覷之!’
“主公所慮者極是也,漢中雖有山川之險,終究只是一隅之地,方圓不過幾百里,兵馬不過十萬之數,豈能與中原之地相抗衡呢,如今倚仗秦嶺棧道,勉強抵抗住了曹軍,然長久下去必敗無疑!
漢中若敗,巴蜀危矣,為免成都生靈涂炭,主公可多備金銀、絲綢等物,再派一能言善辯之士,前往曹營面見蕭大司馬,厚禮卑詞,以示友善,或可免去一場災禍!”
文官中站出一人,正是益州別駕張松,自從出使許昌之后,這位就成了徹底的親曹派,張口大司馬威武,閉口大司馬仁德,不斷訴說自己的所見所聞,鼓吹歸順朝廷乃大勢所趨!
這種言論在成都很有市場,文臣武將、士族門閥紛紛拜訪張松,希望與無愁侯府搭上關系,每日里車馬盈門、應接不暇,進而形成一個投降派小團體,其影響力不可小覷呢!
“子喬之言差異,曹賊挾天子以令諸侯,上弒國母、下壓群臣,又自立為魏王,暗懷篡漢之心久矣,我家主公乃魯恭王之后(漢景帝第五子劉馀),大漢宗親血脈,豈能向曹賊、殺神獻媚呢?”
文臣中又站出一人,年約四旬,氣宇不凡,乃是新都令法正,子孝直,右扶風郡人氏,其人一向足智多謀、著于成敗,卻不以素德服人!
說白了,就是個人能力很強,卻有一點點小心眼,誰要是對他有恩,他能豁出性命報答;可誰要是跟他有仇,那怕只是睚眥之怨呢,法正也會狠狠報復過去!
“主公可調集兵馬,謹守霞萌、劍閣門戶之地,以防戰火燒至巴蜀,同時征收賦稅、糧草,以備大軍廝殺之用,再派一使者前往荊州,請劉玄德出兵相助!
劉玄德亦是大漢宗親,其祖上中山靖王劉勝,乃漢景帝之第七子,如此推算下來,與主公有兄弟之親也,必會帶人馬前來援的,兄弟二人齊心合力,荊州、益州合兵一處,又何懼曹軍之有呢?”
法正有王佐之才,卻一直不太受重用,對劉璋早就心懷不滿了,一心想要換個英明之主輔佐,也好盡情的施展才能,而他的目光投向了荊州劉備!
有這種想法的人也不少,比如成都令李嚴,蜀郡太守董和,巴郡太守許靖…也形成一個小集團,都希望劉備入川、取代沒有進取心的劉璋。
有人肯定問了,同樣是‘賣主求榮’,這些人為何不選曹操、蕭逸,偏偏看中了劉備呢,真的想要匡扶大漢嗎?
當然不是了,漢室傾頹久矣、早已人心盡失了,‘匡扶大漢’只是個口號,沒事喊幾嗓子也就完了,誰也不會真賣命的,原因還是兩個字利益!
曹營集團占據中原,其勢力如日中天一般,麾下謀士如云、武將如雨,早就把重要位置沾滿了,法正、許靖等人若是歸順,頂多安排個太守小官、別駕閑職,沒準還送還鄉里務農呢,根本沒有前途可言!
相反的,劉備集團方興未艾,正是海納百川、招募的人才的時候,他們如果投奔回去了,必然會受到重用的,一展滿腹的才華不說,還能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兩相比較之下,法正等人自然要抗曹、投劉,何況劉備也是大漢宗親,有一面匡扶大漢的旗幟,做中興漢室的忠臣,總比助曹為虐強些吧,起碼名聲好聽一點點!
“劉玄德雖是大漢宗親,亦是野心勃勃之輩,麾下孔明、龐統善于謀劃,關羽、張飛、趙云有萬夫不當之勇,若讓這股力量進入巴蜀,就不怕鳩占鵲巢嗎,別忘了荊州以前可是劉表、劉琮的地盤!
何況荊州只有十幾萬人馬,縱然與巴蜀結成同盟,也無法與中原相抗衡的,真把成都打成一片廢墟,黎民百姓受苦不說,再想合談都沒機會了,還是早點派人見大司馬為好!”
“張別駕言之有理,成都不能淪為戰場,否則巴蜀生靈涂炭,我等皆是千古罪人呀!”
張松立刻展開反擊,其黨羽們搖旗吶喊,堅決反對劉備入川,還是與曹營何談為好,這叫做降大不降小、降強不降弱,以免日后受二次投降之辱!
而且支持張松的官員,大都身價不菲呢,他們的家宅、莊園、商鋪都在成都附近,一旦戰火蔓延過來了,非但財產會受損失,只怕妻子也難保全呢,迎劉備入川必然開戰,而歸順曹營則免動刀兵!
“嘿嘿,爾等鼓動唇舌,非要主公投降曹營,只怕是舍不得城外的千頃良田、萬株桑樹,還有家中的金銀珠寶、美女嬌娥吧,真是一群無恥小人!”
“卑鄙小人,賣主求榮…速請劉玄德入川,齊心合力對抗曹軍!”
法正也毫不示弱,言語犀利無比,而支持他的官員們,大都是官職較低、家財很少,為求施展胸中抱負,不怕他洪水滔天的家伙。
就這樣,兩邊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差點把州牧府的大堂吵塌了,而劉璋聽了兩方意見,則是嘆息不語…都是一群利益熏心之徒!
憑心而論,劉璋知道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曹營抗衡的,可也絕不愿意降曹的,這與氣節、名聲、性格都無關,而是自己的身份漢室宗親!
從天下大勢來看嗎,曹氏篡漢已成必然了,到時候為了收買人心,必然大肆封賞文武加官進爵、封妻蔭子,還會大赦天下,減免百姓們的賦稅呢,可是漢家廢帝、漢室宗親就沒這般待遇了,反而有血光之災!
不見王莽篡漢的例子嗎,三杯鴆酒毒死了漢平帝,囚禁孺子嬰十余年,不讓任何人與之交流,幾乎養成了個白癡兒,還大肆殺戮漢室宗親,以免的劉姓勢力復辟!
沒想到南陽崛起了劉秀,只用了十二年時間,就蕩平南北梟雄、把天下又給奪回去了,后世評價王莽失敗原因之一,就是誅殺漢室宗親不盡!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曹氏篡奪江山之后,必然吸取王莽失敗的教訓,對漢室宗親展開血腥殺戮,劉璋怕自己歸順過去,沒幾年就會人頭落地了,子孫們也沒有好下場!
可是迎接劉備入川,共同抵抗曹軍入侵,劉璋也有所顧忌的,就像張松等人說的‘鳩占鵲巢’怎么辦,為奪江山基業,親兄弟都能刀兵相見,何況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同族兄弟?
再說劉備漢室宗親的身份,可是一直被人懷疑呢,中山靖王劉勝荒淫好色,有一百多個兒女、子孫后代不計其數,宗族譜系都難以查證了,鬼知道大耳賊是不是冒名頂替?
“諸位聽我一言:與曹營議和乃是自取滅亡,與劉備結盟則是引狼入室,此二策皆不可取也!
我巴蜀有戶籍百萬,甲兵十五萬,糧草、軍械、錢財堆積如山,有如此雄厚之實力,又何必仰人鼻息呢?
末將不才,愿提十萬精兵北上,與張魯暫且化解恩怨,齊心合力共抗曹軍入侵,只要漢中門戶不失,則巴蜀穩如泰山矣!”
眾人吵的不可開交之時,一道雄獅般的怒吼響起了,震的大堂上嗡嗡作響呢,人們急忙定睛觀看,武將隊列中走出一人四十出頭年紀,身材雄壯、威風凜凜,真是巴蜀第一名將張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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