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像昌都這樣城防設施完善,守軍準備充分的大城池,其實并沒有任何的捷徑可走,只能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進行圍困,以硬碰硬。這樣的仗,就算是當世名將,也是不愿意隨意碰觸的。
在歷史上,對一些大城的進攻,動輒便圍上個一年半載的戰例,比比皆是,甚至于有些極端的例子,打一座城,圍了十年八載才最終破城,可見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之下,攻擊一座堅城的難度。
事實之上,在看到了昌都城現在的規模以及從城內探子傳出來的消息之后,曼格巴已經沒有了速勝的這個心思了。
城內,軍民相當穩定,反叛軍對于所有的一切控制極嚴,卻又相當有序。任何煽動暴亂或者造謠的人,只要被抓住,便只有掉腦殼一條路。
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薩格爾這樣一個所謂的王,城內還有上千名紅衣喇嘛,相比起反叛軍的凌厲手段,這些人,才是讓昌都無比平靜的最主要的原因。
指望城內有人響應,與自己的大軍里應外合破掉城池,完全是一種奢望。
曼格巴已經在回到大帳之內的第一時間便提筆給德里赤南寫了一封信。
他需要援軍。
他需要更多的糧草,軍械。
他也需要更多的民夫,工匠。
當寫完這封信,用火漆封好口,正準備出大帳去透透氣兒的曼格巴,卻突然聽到了后營方向傳來了猛烈的爆炸之聲。
曼格巴沒有想到,他到昌都城下的第一天,就遭到了敵人的襲擊。
“迅速通報前線所有部隊,一支也不許妄動!”站在高臺之上,看著后營方向燃起的熊熊的火光,曼格巴厲聲道。
周圍眾多中軍將領一個個面面相覷,沖天的火光之中,他們能看到遭到襲擊的是后營的工匠營,此刻,已經完全陷入到了混亂之中,到處都是奔走的騾馬,人影。
敵人襲擊選擇的居然是工匠營,是他們完全沒有以的事情。
他們重點防御敵人有可能的突襲破壞的是佇備糧草的地方。
“敵人是從城內潛入的。能穿過我們的防線而不被我們發現,那就只能是小股人馬,如果我估計沒有錯,不會超過十個人。他們成不了什么事。”曼格巴沉聲道:“他們只不過是想造成我們前線部隊的混亂,想趁著我們調兵遣將前去營救的時候,他們好從城內派出大股騎兵出城突襲,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只要前線部隊嚴守位置,嚴陣以待,工匠營的事情,他們自己就能解決。”
曼格巴凝視著工匠營的方向半晌,拂袖而去:“如果他們自己不能解決,明天,就斬了工匠營統領阿巴赫的腦袋。”
曼格巴在軍事之上,的確有著他自己的一套,他的預想其實一點兒也沒有錯,因為此刻在城內,一支兩千人的騎兵大隊,已經等候在了城門之后,只要發現曼格巴的前沿部隊一有調動,或者陷入到了混亂之中,他們就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上前去撕咬一口,取得一定的戰果,給圍城的敵人一個下馬威。
與先前被攻下來的那些小縣城不同,昌都這里,可是具備有充分的反擊能力的。
不過薛仁忠和唐得功很遺憾地看到,吐蕃軍的前軍,中軍等方向絲毫未亂,甚至還有無數的哨騎從營中馳出,向著昌都方向而來。
“洗洗睡吧!”唐得功搖了搖頭:“沒戲了,對手沒有上當。”
薛仁忠點了點頭:“就算我們沒有逮著機會擴大戰果,但這一次的襲擊,仍然是成功的,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的確夠吐蕃人喝一壺的。
襲擊者,當然不止十個人,而是足足三十個人,分成了三個隊,每隊十人,從不同的道路,潛行到了工匠營,然后發起了突然的襲擊。
三十個襲擊者面著對有數千上匠,數百吐蕃士兵守衛的工匠營,從人數上來看,自然是如同滄海一粟,不值一提,但這些人攜帶的武器,卻是吐蕃人從來沒有見過的。
猛火油彈,吐蕃人是知道而且擁有的。
但火藥武器,卻是他們聞所未聞的。哪怕隨著孫桐林一起出使到吐蕃的武將,詳細地跟這些吐蕃武將講到過現在唐軍與敵作戰的各種手段,其中火炮,手雷等武器更是描述的重中之重,但沒有真正面對這樣的武器的吐蕃人,很難對這樣憑空描述出來的威力有什么真正的感受。
區區三十人,給工匠營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這三十人,是敢死隊。他們出來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再回去了。這里頭,有薛氏的族人,也有飽受摧殘,對這些大奴隸主們有著刻骨仇恨的農奴。在接受了隆巴大喇嘛的撫頂祝福,斷言他們將會回歸天國,來世必將托生于世外桃源之地的預言之后,他們義無反顧地出了城池,走向了這一條明知沒有歸路的去途。
這片高原之的人,基本上都是佛教徒,而那些薛氏族人,在到了這里多年以后,在辛勞以及對未來的迷茫之下,也基本上皈依,隆巴對他們的祝福,此刻無疑是他們最堅持的信仰支持。
人,是最怕有信仰的。
李澤在大唐,正在拼命地推行著家國、民族情懷,說到底,也是一種信仰。他要用這樣的信仰來取代在李澤看來的其它各種各樣爛七八糟的東西。
李澤已經在慢慢地獲得了成功。
至少,在義興社中,這種信仰正在形成,而且愈來愈堅固。
但在這片高原之上,宗教,依然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信效。與李澤推行的信仰才只不過區區七八上十年時間相比,宗教在天下已經推行了數千年時間。
三十個人,分三個不同的方向,潛行到了工匠營中。
而工匠營的戒備,其實也是中規中矩,雖然沒有糧庫這樣的地方防守近乎于變態,這里也差不多是崗哨林立。
所以他們潛進去不久,就被發現了。
但問題是,他們身上攜帶的武器對于吐蕃人來說,太過于變態了。
一被發現,這些人看起來作了鳥獸散,但在他們四處亂竄的過程當中,一枚枚的手雷,一個個的炸藥包引線被點燃,然后投擲到了四面八方。
劇烈的爆炸宛如從天而降的霹靂,在第一時間便讓整個工匠營懵了。
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也沒有見識過這樣的攻擊手段。
在很多工匠、士兵的眼中,這些人宛如從天而降的雷神,每一伸手,便有霹靂電光閃現,人,牲畜,甚至于那些剛剛打造出來的攻城器械,在雷霆的打擊之下,轉眼之間便死傷損失無數。
在懵過之后,就亂了。
整個工匠營全都亂了套。
整個工匠營到處都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而在這個營地里,本身就儲備了絕多的易燃物資。兩相一加,火勢一發而是不可拾。
天亮之后,曼格巴臉色鐵青地出現在了工匠營,這里,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所有打造出來的攻城器械全都變成了廢物,絕大部分儲備的物資化為了陣陣青煙,數百名工匠在這場混亂之中喪生。
阿巴赫跪倒在曼格巴的戰馬之前,臉如死灰。
所有的襲擊者都死了,能找到的尸體不過二十來具。而來襲者的總數,絕不會超過五十個人。對于近十萬大軍來說,一根毛都算不上,但就是這么區區幾個人,給吐蕃大軍造成的損失,卻是短時間內難以彌補的。
曼格巴揮了揮手,數名親兵沖了上去,從地上拖起阿巴赫,一人揪住了他的發辮,鋼刀出鞘,刀光一閃,阿巴赫的腦袋便拎在了他的手中,無頭的尸體撲倒在地上。
從頭到尾,阿巴赫都沒有求饒,事實上,當天明之后他清點了損失,他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工匠營的巨大損失,迫使曼格巴不得不放慢了對昌都城的進攻,不像大唐軍隊已經實現了大型攻城器械的模塊塊,標準化,可以在平時就打造之后直接運到戰場組裝,吐蕃人還只能在抵達戰場之后臨時打造。
大唐的工匠在戰場之上負責的只是組裝,維修,而吐蕃人就麻煩多了。現在所有的這些準備用來打造攻城器械的東西,都被毀于了一旦,曼格巴只能重新來準備。而數百工匠死亡,更多的人受傷,必然會使打造這些器械的速度受到極大的影響。
沒有這些東西如何攻城?
士兵們又不會飛。
器械需要慢慢地打造,曼格巴也不會讓這七八萬人圍著昌都城吃干飯,翻白眼。從第二天開始,大規模地挖土壘城便在昌都城外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以土壘城,慢慢地向著城池接近,這是最古老的攻城手段,但有時候,不得不說,最古老的辦法,最笨的辦法,卻也是最有效的辦法。隨著時日的推移,土城愈來愈接近于城池的時候,城內終于開始出擊了,而曼格巴也一直在等待著這一時刻,雙方派出的部隊并不多,大部分是以千人為單位,但廝殺的程度卻極為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