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福覺得自己的爹娘給自己取得這個名字真是不錯,有先見之明。苦了大半輩子,衣難御寒食不裹腹,一年上頭都在苦苦地掙扎著求活,原本以為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唯一自豪的就是他成功地將三個兒子都養活了,成人了。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老了老了,這日子卻突然一天好過一天了。原來的官兒被趕走了,來了些新的官兒,一切便都變了。
兩年前,他家有了自己的土地,雖然是貸款跟官府買的,但這錢是沒有利息的。稅賦突然降到了一個很低的程度,徭役沒有了,以前那些老百姓必須要自備糧草去修建的那些工程,現在都由官府包干,而且還有工錢。
每當農閑之余,這樣的工程便會一個接著一個的上馬,讓他們這些人,可以利用自己的勞力去換一些現錢。
家里剩下的兩個兒子如今都已經娶了媳婦,茅草屋換成了大瓦房,糧倉里屯滿了糧食,余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充實過。
他覺得很幸福。
唯一的遺憾就是大兒子去當了兵,然后再也沒有了消息,只怕是永遠也回不來了。家里已經給他立了衣冠冢,等到以后從老二或者老三的孩子中過繼一個過他,也好讓他以后有人供奉香煙。
秋收已經結束了,兩個兒子收拾行囊,又去了膠州那邊。那里再修一個好大好大的海港,永遠都在招募人工。要不是自己年紀大了,年輕的時候又太過辛勞,留下了一身的病根,也會跟著兒子一起去哪里掙錢。
新收的糧食都已經入了倉,就等著供銷合作社的人上門來收了。今年的糧食價格比去年要好,聽說是因為在打仗,所以糧食價格上漲了,今天可以多還十個銀元的欠款,每每想到此處,余福就美滋滋兒的。
呆在家里,當然也不能吃閑飯,這在余福看來,簡直就是不能容忍tcmdian穴.的事情。不過家里的事情,老婆子和兩個兒媳婦便都能做好,實在用不著他,所以他背起了背簍,準備去山里采些金銀花。
眼下正是金銀花盛開的季節,這可是上好的藥材,采回來曬干了,一斤能賣半個銀元呢!距家不遠的那個無名小山之上,生長著大片的金銀花呢!眼下正是成熟的季節。如果完全采完,曬干后只怕會不只一斤,那可是半個銀元呢!
喜滋滋地余福腳下生風,困撓了他多年的膝蓋傷痛,似乎都不那么明顯了。險峻的小道也不是阻礙,而是他獨享那么大一片金銀花的保障。
終于抵達了目的地,鼻間香氣瑩繞,眼前白的,黃的一大片金銀花海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個個黃澄澄的銅元。靠外的那些,昨天他都采得差不多了,今天則要往內里多走一點了。
彎著身子鉆進了樹從之中,走了幾步,他突然站住了。
茂密的樹從之中,出現了一個大坑,他怔了一怔,他記得這里沒有這樣的大坑的,再向前行了幾步,他突然看到了一個人倒伏在坑中,身下,大片的鮮血浸濕了周圍的土地。血還沒有變顏色,顯然這人死的時間還不太長。
余福大叫一聲,向后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晌,才爬了起來,連滾帶爬地向著外面跑去。
“殺人啦,殺人啦!”他一路慘叫著,一路狂奔下山。
一個時辰之后,這個大坑邊上已經站滿了縣里的捕快。
陶普蹲在死者的身邊,這人面朝下躺在地上,腰上一刀是致命傷。而更讓陶普皺起眉頭的是這個人周邊遺落的東西。
不用細看,陶普就知道這是盜墓用的。這里有一個古墓?
讓人挪走了尸體,陶普便赫然看到此人的身下,竟然壓著一塊殘缺不全的石碑。
顯考李公諱景隆之墓。
嗯,這是一個叫李景隆的人的墳墓,這個人是什么來頭?陶普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平頭老百姓,否則這些盜墓賊不會盯上這里。
“頭兒,這里頭還有兩個墓坑,還有死人!”茂密的叢林之中,傳來了手下的呼喊之聲。陶普心里頭一沉,大步向著內里走去。
與外面的盜坑相比,內里的盜坑可就大多了,橫七豎八的已經腐爛的棺木,白骨零散地丟落在地上,兩個墓坑里,竟然死了三個人。
一下子出現了四個死者,這個案子可就大了去了。陶普的頭皮不由一陣陣發麻,本來掘墳挖墓就是重罪,一旦抓到,便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這些盜墓賊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而能讓這些亡命徒在這里火并,必然是在這里發現了大量的財貨。
能大量地陪葬財寶的人,就絕對不是什么一般人。
這下子麻煩了!
陶普覺得自己捕頭這個位子,有些岌岌可危了。
這些人,是真不好抓的。
又看了幾個墓碑,果然,一個個都是姓李的。顯然這是一個姓李的家族墳墓。
“陶頭,縣尊過來了!”外頭又傳來喊叫聲。陶普定了定神,示意手下將死人都抬出去,自己也大步地鉆出了林子。
縣令很年輕,但來頭卻是極大,聽說是武威書院畢業的進士,對陶普來說,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
“吳縣尊,是一起盜墓案子,盜墓賊內部起了火并,死了四個人!”陶普躬身行了一禮。這兩年縣里風調雨順,就沒有出過什么惡性案子,驟然之間出了一間盜墓這樣的惡性案子而且還死了人,也難怪年輕的縣令著了急,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自己怕追責,縣令也怕考評啊!
這樣的惡性案子要是破不了,吳縣令只怕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吳秋北寒著臉,隨著陶普往內里走去。他心里已經隱隱覺得很是有些不妙了,因為剛剛來時,便覺得這座小山有些古怪,此刻上得山來,心中更是有了一些定見。
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小山來?
這明明就是封土。
封土都堆得跟山一樣高了,這里頭能是一般人嗎?聽到陶普說這外圍的墳的主人姓李,下葬日期距現在不到百年,他的腦殼就更疼了。
因為現在大唐的皇室就姓李啊!
一共被挖開了三個墳墓。
吳秋北可不是陶普那樣的勉強識得字的半文盲,仔細看了一遍之后,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這被挖開的三座墳,明顯還在外圍,也就是說盜墓賊并沒有觸及到封土之下的真正的大人物的墳墓。
而且這一遍瞧下來,他發現最外圍的墳墓最為簡單,跟普通老百姓基本沒啥區別,但往里頭就不太一樣了,特別是最里頭的那一座,看起來變頗為不凡了 似乎是這個家族沒落了,越往后代,便越沒啥出息了。最后已經淪落到普通百姓一般無二了,這讓他又小小地松了一口氣。
“把這里大致的情況記錄下來,然后把坑填上吧,入土為安,不能讓死者的尸骨暴尸荒野。”吳秋北一邊轉身向外走,一邊吩咐道。
走到外面,仵作已經將四具尸體勘察得差不多了。
“縣尊,除了外面一個是被.sdwwt.突然偷襲而死的,內里的三個都是搏斗之后死亡的,這是從其中一個人懷里找出來的玉玦,不過形制有些奇怪,與一般的不一樣。似乎是被從中間斬成了兩片,這人懷中,只找到了半片。”
看著攤在白布之上的這片玉玦,的確是有些奇怪。一般的玉玦就是半環形,但這一塊半環形的兩端卻似乎是被人斬斷的,原本的模樣,似乎是一個圓形。
“沒有找到另一半?”
“沒有。”仵作道:“縣尊,看這斷口,形成最起碼也有好幾十年以上了,不是現在才折斷的。”
“作為證物保存吧!”吳秋北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案子死了四個人,又涉及到盜掘墳墓,而且這里只怕是一個墓園,來頭不會太小,向上稟報吧,把情況寫得詳細一點,算了,這件事我親自來寫。”
想到這墳墓里的主人極有可能與當今皇室有關,吳秋北便有些無奈,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陶普,縣里所有捕快,全體出動,設卡搜查,這些人應當還沒有逃出我們縣境去。”往回走的路上,吳秋北吩咐道:“如果能把人抓到那就最好了。”
“是,縣尊!”陶普嘴里答應的痛快,心里卻是暗暗叫苦,這樣一幫亡命之徒,真要碰上了,那才是要命。
“這些人恐怕都是一些亡命之徒,縣里捕快人手不夠,我會讓縣尉動員一批民兵由你調遣。”吳秋北想了想,又道。
“多謝縣尊!”陶普大喜,“縣尊,能不能讓善窖鎮的劉三通帶他們哪的民兵過來幫我?”
“劉三通?你識得這個人?”
“聽說此人以前在平盧軍可是當過將軍的,那一身功夫,普通三五個壯漢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這些盜墓賊都是些亡命之徒,手上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有這樣的人壓陣,屬下心里才妥當呢!”
“行,那我就讓縣尉調此人過來。”吳秋北知道劉三通是何許人也,這個人也是上頭交待過要特別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