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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章:另有深意

  劉信達親眼目睹了梁軍水師的覆滅。

  最后一艘梁軍戰艦突破了唐軍兩路水師的夾擊,一路逃向鄂州城方向,而唐國四艘戰艦則緊追不舍,在距離鄂州城不遠的江面之上,終于將其攔截住。

  在劉信達的眼皮子底下,一場短促的水面戰事迅速開始,又轉眼結束。當這艘梁軍戰艦被一左一右夾住之后,一切便已經注定。

  桅桿上的梁軍旗幟緩緩落下,取爾代之升起了大唐的戰旗。

  很顯然,這艘梁軍戰艦最終投降了。

  或許是江面上的唐軍也看到了岸邊的這支騎兵,其中一艘徑直駛向了這邊,在距離岸邊百余步的時候,眼尖的劉信達的騎兵已經看到了船上的投石機蓄勢待發,而一架架強弩那鐵灰色的箭頭在陽光的映照之下閃著讓人心悸的光芒。

  劉信達有些失神,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的親兵猛力一掌拍在他的馬股之上,大叫道“大將軍,走!”

  戰馬昂頭嘶鳴了一聲,奮蹄疾走,一行騎兵迅速離開了河岸,則戰艦之上呼嘯著的石彈亦在稍后飛了過來,將他們剛剛立足的地方,砸出了一個個的深坑。強弩掠過,一蓬蓬的青草被截斷,最終嗆的一聲深深地扎進了泥土之中。

  劉信達沒有想到僅僅就是一次戰斗,他極其倚重的水師,便全軍覆滅了。沒有了水師,則意味著長江被唐軍徹底控制在了手中,更為重要的是,唐軍可以毫無顧忌地用兵而不用擔心來自水面之上的襲擊。

  一支水師,意味著他劉信達可以充分利用其投射能力在任何地方對唐軍形成威脅,以緩解鄂州城的壓力,但現在,他便只剩下了固守鄂州一途。

  其實現在對于劉信達而言,最好的出路,并不是固守鄂州城,而是當機立斷,立即撤退。趁著現在他還能走,趁著應城,安陸,廣水這些地方還掌握在梁軍手中。

  唐軍要攻擊鄂州,肯定會先拿下應城安陸這些地方,徹底切斷鄂州與梁軍方面的聯系,將鄂州變成一座孤城。然后才會對鄂州展開進攻。

  但劉信達卻偏偏不能走。

  固守鄂州城是一條死路,他劉信達卻只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的在這條絕路之上愈走愈遠,一直走到這條路的盡頭。

  坐在書房之中,劉信達再一次打開了來自長安的一封信。這是朱友貞親自寫來的,不是詔旨,而是一封私信,用的也是朱友貞的私印。

  這封信,他看了很多遍了,信紙上滿是汗漬,不少的地方,都印上了黃斑。再一次看了一遍之后,他長嘆了一聲,將信紙揉成了一團,隨手扔進了一邊的紙簍之中。

  在信中,朱友貞花了很長篇幅敘述了他們之間的情誼,說了他的家人如今在長安受到了特別的照顧,一切都很安好。讓劉信達盡管放心地在鄂州作戰。他知道現在劉信達面臨著很多困難,但鄂州地理位置重要,只要鄂州城存在,便能牽制住柳如煙,錢彪,甚至還能牽制住荊南地區的唐軍,能為大梁分擔不小的負擔,減輕長安城的壓力。

  總之一句話,鄂州城,守得越長久越好。

  劉信達知道這封信的意思。

  所謂的長久,就是直到他劉信達死為止。

  他無路可退,只能盡一切心力守住鄂州城,不僅僅是為了大梁,也是為了他劉信達活得更長久一些。而他劉信達只要活著,他的家人在長安便能享受榮華富貴,一旦他死了,那可就真不好說了。

  一個死人,是不會有太大價值的。即便是朱友貞為了不讓其他將領寒心,仍然厚待于他的家人,可是這仍然是不會太長久的。

  人都是有忘性的。

  “來人!”他坐了下來,“讓劉海青來我這里。”

  盞茶功夫之后,壯武將軍劉海青匆匆到了劉信達的面前“大將軍有什么吩咐?”

  “如今城內士氣如何?”劉信達示意他坐下說話。

  “如今城內糧食佇備充足,軍械裝備也充分,大將軍又大把的金銀賞賜了下去,士氣尚可。”劉海青道。

  “如今我們也只剩下用金銀來激勵士氣這一條路可走了。”劉信達苦笑起來“城里還有幾個大戶,找個機會,把他們抄了。”

  坡劉海青一楞“大將軍,這剩下的幾家,對我們一向恭順。”

  劉信達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但我現在更需要他們的錢財,這些人再恭順有什么用?還不是把大把的銀錢埋在自家的地窖里摳摳索索?”

  “這些人還是有一定的勢力的。”劉海青有些為難。

  “那就連根拔起!”劉信達臉色猙獰地道“海青,你記住,現在鄂州城內,只允許有一股勢力,那就是我們,其它任何有可能的勢力,管他大的小的,都不應該存在。而我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保證軍隊的戰斗力和對我們的擁護,明白了嗎?”

  “明白了!”劉海青點了點頭。

  “這個給你!”劉信達從大案之上拿起一張紙遞給了他。

  看了一眼,劉海青不由一楞,“大將軍,怎么城內的布防又要調整?”

  劉信達微微一笑“劉三通來過這里,我想,唐軍一定會從他那里知道一些東西的。”

  “三通就算不跟著我們干了,也不至于出賣我們吧!”劉海青瞪大了眼睛“都是過命的交情。”

  劉信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他決定當一個農夫的時候,那就不是過命的交情了。”

  “那又何必放他走?這改布防,可要花費不少的功夫!”劉海青有些不滿。“當時就該強留下來,或者…”

  “或者殺了他?”劉信達盯著劉海青“我記得他救過你的命。”

  “大局當前,還怎么顧得?”

  “你這么認為,可許多其他人并不見得這么認為啊!”劉信達搖頭道“劉三通跟了我多年,麾下認得他的人有大把,而這些人,現在可是我們守鄂州的中堅力量。如果我殺了他,你說這些人會怎么想?我連劉三通都殺,是不是到了某個時候,也可以干掉他們?論起情誼,功勞,包括你在內,誰能比得上劉三通?”

  劉海青干笑了幾聲。

  “所以我只能放他走,而且還奉上銀錢。我要讓所有跟著我的人都看到,我劉信達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劉信達道“而且三通如果真向我們透露出了城內的布防,而唐軍又按照他的那一套來進攻的話,我們的這些改變,正好可以給唐軍一個好好的教訓。”

  “大將軍好手段!”劉海青佩服不已。“那我馬上就去辦。”

  送走了劉海青,劉信達在屋里枯坐了良久,站起身來,徑直到了后院一座廂房之前,遲疑了良久,卻又轉身欲離去。

  廂門的窗戶卻在這一時刻打開了,一張臉孔出現在了窗邊,道“劉大將軍,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我被你關了這好多天了,既不放我走,也不殺我,意欲何為啊?是不是大將軍自己也在猶豫?”

  劉信達轉身,看著那人半晌,才笑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蕭景先生,我只是閑來無事,想來尋你說說話而已,說起來我現在身邊,倒多是一些粗魯的軍漢,上陣殺敵可以,但聊天嘛,未免不解風情。”

  蕭景大笑“劉大將軍,今日月光頗佳,何不準備一壺酒,讓我與劉將軍好生地聊上一聊呢?我這人,倒是一個不錯的聊天對象。”

  “那倒不錯,作為使者,如果沒有三寸不亂之舌,自然是無法勝任這一職位的。”劉信達笑著揮了揮手,門前的衛士當即打開了大門,門里那人倒背著雙手,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去準備酒菜,我與蕭參軍要好好地喝上幾杯。”劉信達道。

  很快,月光之下便支起了小桌,幾樣冷碟配著一壺酒,便呈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劉信達替對方倒上了一杯酒,道“說起來,劉某對于向大帥倒是蠻佩服的,短短的時間內,便席卷了東南半壁江山。而且還有一個皇帝女婿,嘿嘿,前程倒是遠大。”

  “既然如此,劉大將軍倒底在猶豫什么呢?”蕭景舉杯邀飲。

  劉信達淺淺地喝了一口,淡淡地道“李澤也好,向帥也好,雖然涇渭分明,但卻都是大唐重臣,說句蕭先生不高興的話,真要論起來,李澤的實力可比向大帥強多了,李澤也派了人來勸降了,如果我劉某人真要反叛大梁的話,那為什么不選一個強的,而要選一個弱的呢?”

  蕭景一仰脖子將杯中酒喝干,站起身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劉大將軍,我們對你,不是招降,而是謀求合作。合作,與招降,這可是有著巨大的區別的。”

  “只不過更好聽些而已。”劉信達搖頭道。

  “當然不是。”蕭景道“我來之后,劉大將軍還從來沒有聽我詳細地說上一說,今日卻來了,想是又有了什么大變故吧?”

  “大梁水師,全軍覆滅!”劉信達郁悶地將杯中酒一口喝干了,將酒杯重重地頓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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