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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九章:兩難的部落

  蕭惕遠遠的便看見自家的氈房外面,圍了滿滿當當的一圈人,心中不由一沉,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反手一掌拍在馬股之上,加速奔了過來。騎在馬上,看到自家老婆有些無奈地站在氈房門口正在說什么,而自家的兩個孩子則一左一右地站在門的兩側,心中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心來。

  作為內附番部中的一個小部族,他的日子并不好過。整個部族,能拿得出手的戰士,不超過三百人,整個部族,也只有不到兩千人。作為一個曾經有過赫赫榮光的大部族,淪落到如今的這個地步,著實讓人有些唏噓。

  這是他率部歸順遼軍的第五個年頭了。

  原本他曾經擁有千余騎兵,上萬族民的。在張仲武主力進入東北之地與本地豪強展開爭斗的時候,他受雇于遼東大族參與了對張仲武的作戰,那是一個現在讓他無比后悔的決定。

  為了十萬斤糧食,他帶著上千兒郎走上了戰場。

  整整一年的爭斗,最終敗下陣來的卻是他們。到最后,他與那些遼東豪強一起,不得不向張仲武投降。

  而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損失了一半的部族勇士。

  但這并不是倒霉的終結。站錯了隊,是會受到持續的懲罰的。因為在最初的作戰之中,蕭惕所部給遼軍造成了不小的損失,所以一直到現在,他都是被某些人懷恨的對象,時不時便要被穿上小鞋折磨一番。

  那些遼東大族在萎糜了一陣子之后,再一次站了起來,成為了張仲武的盟友,而張仲武也需要這些本地豪強來支持他的統治。本地豪強雖然打不過張仲武,但如果想把地方弄得一團稀亂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這不是張仲武想要的結局。

  雙方最終妥協,各取所需。

  但像蕭惕這樣的打手,可就慘了。

  雖然在歸順張仲武之后,他和他的部族也弄到了一個自由民的身份,但卻是第三等人。雖然分給了他一塊草場,但卻是最為貧瘠的所在,部民們辛苦求生之余,還得負擔沉重的賦稅和勞役。

  他們的草場在遼王統治區域的邊緣地區,在這些地方,王法,秩序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被遼軍遠遠攆走的各類流匪,馬賊,神出鬼沒。而蕭惕所部,還要負責大片區域的剿匪工作。數年下來,剩下的五百戰士,又折損了近兩百人。

  他們的日子過得有些慘。

  這幾年來,除了放牧,一部分族人還學會了耕種,大家一年辛苦到頭,也不過能勉強填飽肚子罷了。

  可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本來就緊張,但馬上又要出征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出征是要自備武器,自備糧草的。部族里又要拿出一部分糧食來,那就必然要挨餓了。

  今天自己出去這一趟,本來就是想要找本地的大族鄭氏借一些糧草以渡過危機的,只可惜,如今的鄭氏已經沒有將他看在眼里了,話雖然說得極漂亮,但落到實處,糧食卻是一粒也沒有的。

  要是放在早些時候,自己還有上千騎兵的當口,鄭氏敢對自己這么無禮嗎?

  蕭惕只能嘆一聲下山猛虎不如狗,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現在,鄭氏是二等人,上一次去縣里會議,又風聞鄭氏因為這兩年來繳納賦稅平定地方有功,馬上要升為第一等人了。難怪眼睛更加的要長到額頭上去了。

  糧食沒有借到,但出征是不容更改的,也更不能讓部族里的勇士們餓著肚子出征,不管怎么說,這最后一些勇士們就是部族的未來,要是沒有了他們,只怕部落真的就要灰飛煙滅了。

  看到蕭惕回來,一群族民便涌了上來,不等他們開口,蕭惕便擺了擺手,道:“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正在想辦法解決,大家不要慌,先回去,不會讓大家餓肚子的。”

  好話歹話說了一大通,好不容易將大家打發回去了,蕭惕只覺得渾身疲憊,走進氈房,四仰八叉地往氈毯上一趟,瞪著大眼睛看著房頂出神。

  “沒有借到糧食嗎?”妻子烏古麗盤膝坐在他的身邊,小聲地問道。

  蕭惕嘆了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搖了搖頭。“鄧氏一毛不拔。”

  “這可怎么辦呢?”烏古麗愁容滿面,“實在不行,就把族里的牛羊賣掉一部分吧!”

  “這可不行!”蕭惕連連搖頭:“眼下牛羊都還沒有貼膘,瘦骨嶙峋的賣不上價錢,二來,現在正是繁殖的時候,賣了牛羊,明年怎么辦?”

  “鄧氏如果不肯借,那咱們向他們買,總行吧?哪怕是他們喂牲口的粗糧呢,只要能填飽肚子,也是行的。”烏古麗嘆息道。

  “我說了,他們開出的價錢太離譜了。而我們不多的積蓄,是要用來給戰士們添置盔甲,弓箭,刀槍的。光買這些,我們的錢就不夠了。這一次出去,可不是跟那些流匪交手,而是跟唐軍打仗。那可是將遼王的主力部隊一路從盧龍那些攆過來的,我看過塘報,唐軍的裝備太恐怖了。我必須要為勇士們準備最好的盔甲武器,爭取到時候能多活著回來一些。”

  “能不去嗎?”烏古麗兩眼淚花閃爍。

  “哪里能不去呢?”蕭惕無可奈何地道:“上一次去縣里會議,上頭的貴人說了,這一次如果立下了功勞,或許我們部族便能升上一等,你也知道,現在我們是第三等,要是升上了第二等,便能少交許多的賦稅,很多雜役也不用承擔了,這是關乎到部族未來的大事情。”

  “可這要拿部族勇士的性命去換的。”

  “能有什么辦法?如果不奉征召,那我們整個部族都要逃亡,變成那些馬賊了。”蕭惕道:“這幾年來,遼王的統治已經越來越穩固了,便是當了馬賊,日子只怕會過得更苦,現在,總還能吃口飯吧!”

  說來說去,終究是處于一個兩難的狀況。

  兩口子相對無語,好半晌,烏古麗才站了起來,“我去擠奶了。”

  看著烏古麗走出去,蕭惕又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烏古麗也曾是高高在上的貴女啊,現在,卻是什么活計都學會干了。

  自己真是沒有用,眼看著自己的女人做著最卑賤的活計,眼看著部落一步一步地滑向深淵,卻無法可施。

  真的就沒有辦法能改變眼下的困局了嗎?蕭惕搜腸刮肚,卻是沒有想到任何的辦法。

  范同就是在這個時候找到蕭惕的。

  “范兄弟,眼下,我可沒有什么東西能賣給你啊!”將一碗馬奶酒放到了范同的面前,蕭惕攤了攤手道。

  眼前的這個家伙,來自威武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山匪,可問題是,當一股山匪的勢力大到一定程度,大到連遼王都無可奈何的時候,那就不能稱其為匪了。蕭惕也曾被征召與他們交過手,后來也曾向威武山里走私過東西,雙方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了。

  “這一次倒不是來收東西的。”范同笑咪咪地道:“聽說蕭族長遇到了難度?”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蕭惕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馬奶酒,“這一次我是真碰到坎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去。與唐軍交戰,說實話,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那就不去唄!”范同道。

  “哪里是說不去便能不去的。端了別人的碗,就要受別人的管。真不去,跟你上山去匪啊!”蕭惕道。

  范同大笑:“其實這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說實話,看你部族里的人,日子過得比我們慘多了。”

  蕭惕翻了一個白眼,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范同說得沒有錯。他曾經為了一批私鹽,上過威虎山。

  范同笑咪咪地從懷里掏出一疊東西,推到了蕭惕的面前:“這一次遼王大軍出征,生怕我們威虎山出來搗亂,所以留下了一支軍隊來盯著我們。這支軍隊有三千人是遼軍本部,其它的,都是征召像你們這樣的部族兵。”

  范同推過來的是一疊厚厚的銀標,是遼王自家的錢莊開的,在遼地,那信譽自然是硬梆梆的。

  “范兄弟這是什么意思?”

  “朋友有難,自當鼎力相助!”范同笑道:“雖然你們這兒已經定下了另一支部族兵去我們哪兒,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拿著這些錢,去活動一番,換過來也不是什么難事。剩下的,你還可以買一些糧食應對危機。”

  “為什么要幫我?”蕭惕沒有拿錢,而是看著范同,警惕地問道。

  “我們自然希望在山下盯著我們的人,是我們的朋友。”范同笑咪咪地道。“免得到時候鬧出一些什么不愉快來。”

  “不僅僅如此吧?”

  范同嘿嘿一笑:“蕭族長果然聰明。我這里有一封信,你先看看。”

  從懷里摸出一封信來,遞給了蕭惕。

  蕭惕有些莫名地看了范同一眼,撕開了信封,抽出了內里的信紙,先是看了一眼落款,臉色便是一變。

  “是耶律元將軍?你們跟他也有聯系?”蕭惕驚詫莫名。耶律元可不是他能比的,那是正兒八經的大將,其部族也都是第一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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