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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策略之爭

  李澤從案頭之上拿出了幾份奏折,攤開在了面前,看著諸人道:“衛州裴矩上了折子,說道近期邊境之上,已經出現了偽梁轄境內百姓往我們這邊逃亡的事情。梁軍在邊境之上多次圍堵,百姓死傷甚重。”

  又攤開了另一份折子道:“右威衛大將軍石壯代奏了梁晗的折子。梁晗在折子中說,梁軍為了追截這些百姓,多次越境,所以他亦率麾下兵馬多次出擊,斬獲甚眾。甚至一度迫近到了黃河邊上,親眼見到有百姓在梁兵追擊之下,倉皇之間竟是跳入黃河,被水所溺者,不計其數,其情甚慘。”

  拉開第三份折子,“河中府那邊也來了折子,亦出現了逃人。”

  合上這些折子之后,李澤道:“數月旱情,在我們這邊只是糧食減產,撐一撐也就能過去了,但關中只怕會出現大面積的災荒。現在已經有了苗頭了,但這只怕僅僅是開始。”

  一邊的章回亦是點頭道:“現在還只是旱情,影響還不及根本,如果真如李相所說,緊跟著便會有蝗災到來的話,那秋收就會出大問題了。李相,我曾見過一次蝗災,那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蝗蟲遮天蔽日而來,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啊。”

  王明義在一邊笑道:“左右我們這里已經有所安排了,關中那邊越亂,對我們這邊不是越好嗎?”

  李澤瞥了王明義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韓琦干咳了一聲,道:“王侍郎,如果真起了蝗災,我們這邊再怎么滅殺,也不可能干凈的,再者說了,關中那邊一起,天知道他們到時候往哪邊飛啊?莫不成這些蝗蟲吃完了關中,往我們這頭一看,皇威赫赫,就嚇破了膽,徑直掉頭往南去嗎?要是他們無法無天,就是要一路往北來呢?”

  屋子里頓時轟笑了起來。

  王明義漲紅了臉,他自小錦衣玉食,對這些事情,還真是不清楚的。在他的眼中,蝗蟲只不過是一個小蟲子罷了,偶爾饞了,嘗個新,也曾油炸過幾個。

  曹信沉吟道:“李相,我們這邊的事情,我們自然是管得著,也能做得好的,但南邊的事情,我們怎么辦?”

  “章公。”李澤沉吟了片刻道:“您給敬翔寫一封信吧,警告一下他,此人還是一個能干的,現在代超去了山南東道,長安城中,他亦沒有了人摯肘,或者能將這件事情的隱患降到最低。”

  “此策可行。拋開此人德行不說,辦事的能力還是有的,學問也是有。”章回點頭道。

  “把希望寄托在對方手上,終是有些虛無縹緲。”李澤嘆道:“但是能減一分災便災一分災。真要有事,還是要我們自己應對。除了先前金少卿所說的那些事情外,寺農寺還要大力號召百姓多羊雞鴨吧!此事要趁早,過得兩月,正是雞鴨長成的時候。”

  寺農寺正卿劉新拱手稱是。

  韓琦站了起來,道:“李相,軍事之上也要有所應對。此事,不能對偽梁那邊抱有太大的希望,現在他們哪里已經出現了災荒,如果再遭蝗災,必然雪上加霜,到時候,他們應對的方法,最簡單的,反而是戰爭。當然,他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向南,現在他們正在做,還有一個,就是向北,來打我們。”

  “求得不得。”王明義大笑起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韓琦沒有理會王明義,而是接著道:“在偽梁朱溫,敬翔這些人看來,南方不過是疥癬之疾,我們才是他的生死大敵,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境內遭了災荒,他們最怕的是我們發兵趁著他們落難的時候對他們展開攻擊。以朱溫的亡命的性子,以及敬翔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險的性子,在此生死存亡之際,最有可能搶先對我們發起攻擊。”

  “韓兵部說得極有道理!”李澤點頭表示贊同:“他們搶先發起攻擊,如果得勝,便能搶掠我們境內的資財為他們所用,為他們贏得緩沖的時間。如果得勝,便能贏得戰略上的主動權。所以,在軍事之上,我們也必須有所應對的。韓兵部,說說你的想法。”

  韓琦道:“李相現在是不想發動大戰的。但在我看來正是良機,現在開始備戰,甚至可以進行蠶食之戰,數月之后,大災一起,即可以展開大規模的進攻。先以石壯,田平兩路大軍猛攻天平曹煊,以柳成林,尤勇兩路大軍猛攻袞海,拿下這兩地之后,數路大軍,便可直奔朱溫老巢宣武,破宣武,取洛陽,直逼潼關。這是一路,另一路,則是以屠立春所部,自運城盆地出發渡過黃河,直擊長安。如此兩路出擊,可保萬無一失。”

  “我反對!”公孫長明霍然站了起來道:“此策看似妥當,實則在當下局面之中,并無實現的可能。”

  “怎么就沒有實現的可能了?”韓琦怒道:“我知道李相的想法,李相是怕這一仗曠延時日,苦了百姓,或者死傷甚眾,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就算現在讓百姓受上幾年苦,只要這一仗打贏了,我們重奪洛陽長安,滅了偽梁,到時候,反過來再好好地補償百姓便是。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挺得住,但偽梁,卻是挺不住的。”

  公孫長明冷笑:“誰說這一仗我們就一定有把握就贏了!天平,袞海,宣武,忠武還有武寧,這些地方,本就是偽梁朱溫的核心統治區域,只要我們一動,必然引起對方的強大反彈,在這些地方,我們會遭受到最為強大的反擊。三兩年內,想要拿下這些地方從而能拿下洛陽,進逼潼關,何其難也,只怕到時候是百姓白白地跟著吃盡了苦頭,兩邊都打得民不聊生,千里無人煙,卻仍然僵持難下,就算我們費盡辛苦萬苦得了這些地方,還能得到些什么,一片白地嗎?到了那個時候,拿什么打潼關?”

“這些地方本來就是為了吸引偽梁注意力的,屠立春這一部才是我們拿下長安的主力!”韓琦吼道  “笑話,我們知道從運城盆地出擊能直擊長安,朱溫能不知道?到時候我們只要無法順利地擊破河南之敵,你這兩面進攻的策略便是一紙空文。”公孫長明毫不相讓地道。

  “公孫長明,打仗是要冒險的,如果一點險都不冒,怎么能獲得勝利?這世上,哪有十成把握能贏的仗,只要有五分希望,便可一試,有六成希望,便該全力以赴。”韓琦逼視著公孫長明,絲毫不讓。

  李澤冷眼旁觀,看著韓琦與公孫長明兩人斗雞似的互瞪著對方,笑了笑,開口道:“曹吏部,你現在雖然轉了文官,但也是一個老兵了,你來說說,韓兵部的這條策略是否可行?”

  曹信站了起來,拱手道:“李相,朱溫偽梁,雖然頹勢已險,但其兵力依然是雄渾的,這幾年來,自宣武起軍以來,除了與我們在潞州打了一仗失敗之外,在其它方向,還未嘗敗績呢!他們的心氣還在。這場災荒,對于偽梁的百姓自然是影響極大的,但對于朱溫的軍隊,我認為影響并不大,戰事一起,他必然掠奪百姓所有為己用,最終,只不過苦了百姓,不但苦了他們的百姓,也苦了我們自己的百姓。”

  楊開也站了起來,“我也反對。現在從各個方面的情報匯總起來,朱氏內部并不安穩,朱友裕與朱友貞之爭已經愈來愈明顯,朱友珪縮在一邊冷眼旁觀,但此人卻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如果此時我們大舉進攻,在強大的外力壓迫之下,朱氏內部必然會團結起來,一起對抗我們。但如果我們按兵不動,只擺出防御姿態甚至主動示好。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情況之下,其內部之爭必然會愈演愈烈。我認為,先讓他們內部自相殘殺起來之后,才是我們出兵的最好時機。”

  “要是敵人內部不生亂呢,我們就一直干巴巴地等下去嗎?”韓琦怒道。

  “敵人不生亂,我們便促成他們生亂。同時我們在河南等地,可以慢慢地一點一點的蠶食。一點一點的侵蝕。”楊開冷笑道:“想要一戰而覆強敵,本來就是夢話。現在的我們,壓根兒就不需要賭上全部的身家,只需要我們穩打穩扎,假以時日,必然能碾壓對手,又何必要在現在冒險呢?”

  屋內一眾高官聽了半晌爭論之后,倒全是異口同聲地附和起來。

  現狀就是如此,北方現在在軍事之上,經濟之上,已經穩穩地壓倒了南方,雖然還沒有占據徹底地優勢,但這只是時間問題。

  既然用時間就能把問題解決掉,那韓琦所提出策略,便完全沒有必要了。

  這條策略,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兩面夾攻攻擊長安是不二之策,問題就出在,現在雙方在軍事之上,幾乎還是勢均力敵的。

  韓琦環顧左右,長嘆一聲,他沒有幫手,一個也沒有了。

  薛平去了西域,田令孜在鎮州招待向真及向大姑娘,秦詔現在幽居家中,雖然還有爵位,但卻成了一個無職無權的散官。

  他成了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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