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越終究是沒有來。
他率領的主力,到了沛縣便駐扎了下來,只是派出了一小支騎兵,打著他的旗號,試探性地到了徐州城下。
這支騎兵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長驅直入,直到他們在徐州城下見到了城門之上高懸的武寧節帥龐勛的人頭這才悚然而驚。
朱友貞派人友好地將這支騎兵的頭領,一名振武校尉請進了城內。
當然,不進去也是不行的,誰被成百上千的騎兵虎視眈眈地瞧著,也無法拒絕這份邀請。
稀里胡涂又誠惶誠恐地這名振武校尉揣著朱友貞熱情洋溢的邀請信,還有龐勛一些勾結大唐的信件諸如此類的證據,當然還有一些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又迷迷澄澄的出了城,上馬一路奔回了沛縣。
看完朱友貞的邀請信以及那名振武校尉帶回來的所謂的證據之后,代越長嘆了一聲。
終究是木已成舟,龐勛不在了,說什么都晚了。
或者在大梁皇帝朱溫看來,武寧這樣一個重要的區域掌握在自己的兒子手里,比讓龐勛握著要可靠多了。
對于朱友貞無旨而伐,善動兵戈的事情,了不起也就是斥責幾句,給一個不痛不癢的懲罰,并不能改變事實上武寧已經被朱友貞掌握的事實。
現在的問題對于袞海已經非常嚴重了。因為宣武留后朱熾已經有了明顯的傾向性,要不然,朱友貞是不可能從宣武發兵直搗武寧的。
宣武,天平,武寧三家已經對袞海形成了事實上的包圍,而在這個包圍圈的另外一側,則是強大的唐軍,在平盧,唐軍集結了兩個衛的兵力。雖然左驍衛因為唐軍內部的傾軋而實力大減,但尤勇的上任,極有可能在較短的時間內扭轉這個局面,如果說這兩個衛是李澤擺在哪里看的,傻瓜也不會相信。
接下來袞海的日子必然是非常難過了。代越現在非常后悔,他們在過去的日子里,忽視了朱熾這個看起來庸庸碌碌的家伙,以為他就是一個混吃等死沒有什么政治目標的人。現在他們遭遇到了懲罰,朱熾手稍微一松,袞海的頭頂之上,便烏云蓋頂了。
接下來,一定要想千方設萬計地打通朱熾這一關節,實在不行,也要想辦法換一個宣武留后,否則,袞海就被關死了。
至于趁亂殺死朱友貞的想法,現在代越是壓根就沒有了。
這讓他異常痛恨龐勛,常堂一介節鎮,竟然三下五除二就被朱友貞弄死了,連多支撐幾天都沒有做到,以至于讓他陷入到了如此背動的局面之中。
“長史,現在我們怎么辦?”行軍參軍小心翼翼地問道。
“留下一部人馬,占著沛縣,其它軍隊,撤回袞海。”想來想去,代超終是不甘心,還是決定留下一個小尾巴。
至于朱友貞邀請他去徐州城歡宴的事情,只當朱友貞放了一個屁。自己真要去了,能不能回來還說不定呢。朱友貞現在就是一條瘋狗,敢咬龐勛一口,未必就不敢咬自己一口。
代越怏怏而去。
接下來在長安,肯定會爆發一場大爭論,但這對于朱友貞來說,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吃到嘴里去的東西,難不成還要吐出來不成?代超在朝廷有實力,但敬翔也不是吃素的,便讓他們在朝廷之上去打嘴仗吧,自己則要靜下心來,按照敬翔的計劃,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代越在沛縣留下了一支兵馬,朱友貞壓根兒就沒有看在眼里,沛縣他已經給了田國鳳駐軍,相信這位賊老大一定不會容忍自己的地盤被別人占著。至于怎么將袞海的人趕走,朱友貞不準備過問了。
不知道更好。
當然,他也能猜到田國鳳的做法,一定是非常血腥和暴力的。
武寧易主,對于天下來說,只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變動。武邑方向對此似乎沒有絲毫反應,反正都是敵人,無所謂誰是誰。對于大梁來說,武寧換上了姓朱的,或者還是好事,能讓統治更加穩固。幾兄弟不和爭斗,終是自家的事情。但對于與武寧接壤的淮南來說,問題就大了。
龐勛雖然歸附了大梁,但與淮南節度的關系總體還是不錯的。大家根本就不擔心兵戈相交的問題。但換了一個朱友貞,形式立刻就大變了。朱氏另外兩兄弟朱友裕、朱友珪可是在今年連續打下了山南東道與山南西道,現在朱友貞到了武寧,豈會不對富庶的淮南下手的道理?
淮南節鎮是南方一個大的節鎮,就實力上來說并不差,轄下揚州、楚州、和州、廬州、壽州、舒州等地,都是商業發達的地區,對于淮南來說,不差錢。
不差錢,自然就不差兵。
但有兵,并不等于便有戰斗力。
而正因為他一向富庶,商業發達,所以不管是唐還是梁,一直以來都沒有忘記對這里的滲透,淮南內部,事實之上四分五裂。大致可以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是以節度使龔云達為首的,希望保持現狀,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雖然龔云達仍然遙遵大唐皇帝為主,但對于大梁,卻并沒有如同大唐朝廷下達的命令對其要進行嚴格的經濟封鎖,相反,在渡過了最初朱溫稱帝帶來的震憾之后,淮南便恢復了對大梁的交易,成為了大梁最為重要的商品輸出地。
第二部分則是希望歸順大梁的人。這些人認為淮南離武邑遠,離大梁近,如果不歸順大梁,隨時會招來刀兵之災,不如歸順以求平安。
第三部分,則是堅定不移地支持大唐朝廷,希望淮南能成為反對梁國的南方中堅力量。
節度使龔云達居中,則是大和稀泥,勉力維持著三方面的平衡。
但隨著朱友貞拿下武寧之后,形式已經大變,希望歸順大梁的派系,立時便占據了上風。便連龔云達,此時也不得不考慮接下來究竟要怎么做了。
雖然還沒有作出最后的決定,但淮南還是開始了集結兵馬,作好萬一的準備。
揚州知州梅玖結束了一天的公務之后,有些疲憊地回到了后宅,正坐在火盆邊,舒服地燙著腳的時候,卻又有訪客到了。
“盛隆的大掌柜?”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梅玖還是匆匆地擦干凈了腳,揮手斥退了身邊服侍的丫環仆婦,將盛隆的大掌柜覃新明請了進來。
盛隆的東家是金滿堂,而金滿堂的大本營便在揚州。金滿堂與大唐現在實際上的控制者李澤又是親家的關系,所以金滿堂的傾向自然是不用說的。
金滿堂現在到處跑,難得在揚州露上一面,所有的一切,便是大掌橫覃新明在主持,而覃新明的來歷,卻極少有人知道。當然,梅玖是很清楚的。
這位大掌柜,就是武邑那邊的人。
事實上,現在便連梅玖,也可以算是武邑那邊的人了。三年前的他,還只是揚州的長史,是金滿堂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關系,花了海量的銀子,硬生生地將他扶上位的。而武邑的 “覃掌柜,這么晚還過來,是因為武寧的事情嗎?”梅玖問道。
“還能是哪里的事情?”覃新明疲憊地伸了一個懶腰:“知州,從楚州的節鎮府里傳來了消息,龔節鎮已經開始動搖了。”
梅玖一怔,道:“節帥不是已經開始動員兵馬備戰了嗎?”
“動員是一會事,是不是下定決心抵抗又是另外一件事。”覃新明搖了搖頭:“我們要準備起來了。”
梅玖一時之間都有些呆滯了。如果龔云達當真動搖準備投降大梁的話,像他這樣的,明晃晃的就是與武邑那邊關系匪淺的人,只怕第一個就會被拿下。
“揚州一地,如何抵擋?”他有些艱難地道。
覃新明嘿嘿一笑:“知州不要妄自菲薄,這三年來我們的工作,可不是白做的。”
“揚州一地,兵馬不過三千。”
“需要的時候,他馬上可以變成五千,一萬!”覃新明道:“現在從水路之下,正有大批的大唐軍械向著揚州而來,與這些軍械一齊抵達的,還有數百名訓練有素的大唐軍官。知州,一旦淮南不穩,揚州絕不會是孤舟,而是會成為一塊硬梆梆的礁石。”
“那接下來,我們需要做什么?”梅玖問道。
“外松內緊!”覃新明道:“對于揚州的那些投降派要做一個充分的摸底,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有人要來勸說你的,你只管應付著,等到了那一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些人統統拿下,誅殺!”
“我們真能守得住?”梅玖有些心虛。
“知州盡管放心。您只需要穩定好內政就行,至于軍事之上,到時候自然不需要您操心。”覃新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