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本來只打算請自己現在的上司陳長平吃一頓飯,也算是為陳長平接風。畢竟他是棣州人,地地道道的地頭蛇。結果,偶遇了老上司李德夫婦,而這還沒有完,李德與陳長平在他的家中見到了那個沙盤之后,興致大起,討論起時局一下子倒是沒完沒了。后來李德干脆派了自己的親兵又去叫來了左驍衛中郎將李浩,以及棣州長史盧冠。一時之間,在棣州的高層,倒是有一大半到了劉興的家里。倒是將主人忙了一個半死。
沒辦法,這里頭,隨便拎一個出來,地位比起劉興來都要高得太多,劉茹更是戰戰兢兢,平素見個里長或者捕快,她都覺得是頂大的官兒了,結果今兒來的一批人,比她聽說的傳聞中的縣令的官還要高上許多。
“盧長史,給我們說說楊衛這個人吧!”李德道。“你跟他打交道最多,了解也必然最深。此人”
“楊衛是一個精明的人,也是一個聰明的人。”盧冠笑道:“對于執行李相的政策,他是絕不遲疑的,想來當初是被石將軍他們打怕了。而且他也能看出現在我們蒸蒸日上之勢,大勢所趨之下,他自然就更好合作了。”
“他與秦大將軍的關系怎么樣?”陳長平突然問道。
盧冠想了想,道:“在我看來,倒也是正常的,私下里基本不與秦大將軍接觸,即便是秦大將軍宴請,如果沒有請我們,他也絕對會找借口推辭不去。”
“這就好!”陳長平笑道:“的確如你所說,他是一聰明人。對了,李浩,你是秦大將軍的中郎將,你怎么看這個人?”
“一個很標準的軍人。在軍事的造詣之上,讓人敬佩,跟著他,我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的。他也不藏私,很是大方。”李浩道:“只不過他身上的烙印太過于明顯,即便是他想洗也是洗不掉的。在我跟他的接觸之中,我還是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的。”
“那么,此人有可能完全投靠我們嗎?可以爭取一下嗎?”李德有些好奇:“我也知道他是一條好漢子,但他如果還這樣跟薛平他們糾纏過緊的話,往后只怕不會有好日子過。”
“這樣的心思,還是別動了。”李浩卻是斷然道:“他有他的執念,他與皇帝的關系一直很好,皇帝也極是信任,所以,他是絕不會完全倒向我們的。眼下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那就是一統天下,但是…”
李浩站了起來,看著眾人,緩緩地道:“如果真到了我們盼望的那一天的話,秦詔絕對不會坐視的,所以,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解決他,不管是解除他的兵權,還是其它什么方法。”
眾人都是默然。李浩嘴里的其它方法,不言而喻。
“與其在秦詔身上坐無用功,我覺得倒不如在金世元和程緒身上下功夫。”李浩道:“如果能成功地將這兩個人拉過來,那秦詔也就成了光桿將軍了,除了自己的親兵,只怕再也指揮不動別的軍隊了。”
“這兩個人可以拉過來?”陳長平眼睛一亮。
“金世元可能麻煩一點,程緒我覺得問題不大,他是第一批來我這們里作戰的神策軍將領,對于我們這里的了解,比起其他人來深得多。”李浩道。
“哪這事,你們通報了內衛了嗎?”李德問道。
李浩哈哈一笑,卻不作聲,但眾人卻都是心中明了。
左驍衛在現在的大唐十二衛中排名第一,并不是因為他的戰斗力最強,而是因為秦詔在來到武邑之前,就已經是大將軍了,地位原本就擺在哪里。真要論起來,左驍衛的兵源,倒是最為復雜的。其中有過去的神策軍,也有昭武軍,后來到了棣州,李浩親自訓練的五千棣州軍也加入到了其中,來源極其復雜。
陳長平揮揮手,道:“不說這些了,換個話題,盧長史,這一次我與李德攏共一萬騎兵,到時候可是以率先出戰的,你給我們的后勤供應可不能拖后腿啊。”
盧冠傲然一笑:“長平兄,咱們棣州,可是義興社發展最好的區域之一,經濟雖然比不上德州滄州,但也差不了多少,知道你們任務的特殊性,所以早就在準備了,各地義興社都已經領了任務,各種干糧都正在準備當中,絕對誤不了你們的事。”
“那就好。”
“這一仗,倒是沒有多少可擔心的,平盧兵雖然多,但也就是一個人多而已,兵器甲仗遠遠不如我們,士氣更是低落,經常出現逃兵,地方之上已經很難支應候希逸維持這么一支龐大的軍隊了,我們對他進行經濟封鎖,而朱溫現在為了供應他的本部軍隊經略南方,對他更是愛搭不理,平盧的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如果不是他的大軍封鎖了邊境,只怕平盧那邊的百姓,會成群成隊的逃往我們這邊。整個平盧境內,盜匪成群,候希逸雖然屢次派兵鎮壓,但這些盜匪與軍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你說這匪么剿?我估計啊,仗一開打,他們就會兵敗如山倒了。”李浩笑著道。
“聽說長安那邊派了朱友貞前往平盧督軍,所以也不能掉以輕心,蟻多咬死象。”盧冠卻是不敢放松,“我們棣州可是第一線,你們要是吃了敗仗,棣州首當其沖,要是讓他們打了進來,我們數年的辛苦成果,可就毀于一旦了。那些人,就是蝗蟲。”
“盧長史放安心吧!”屋子內,其它的都是武將,一個個卻是哧笑不已,笑話著盧冠杞人憂天。
大笑聲中,門被推開,劉興露了一個腦袋進來,“各位將軍,飯熟了。”
“吃飯,喝酒,今日不醉不歸!”陳長平站了起來,大聲道。“劉興,酒可夠?”
“末將剛剛差人又去買了幾壇好酒。”劉興道。
劉興這里諸人聚會,而此時,在左驍衛大將軍府里,秦詔,金世元,程緒諸人,卻也正呆在一起,說的,也正是他們這些人。
“打平盧,哪用得著陳長平和李德過來,我們左驍衛便能解決了對方。”金世元有些不滿,甩著腦袋,滿頭的金發飄逸,煞是奪人眼球。
“這一戰,李相已經定下了策略了,調這兩支精銳騎兵過來,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穿平盧,在整個平盧之內造成震恐,然后迫使平盧地方向我們投降,以免對本來就殘破不已的平盧再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如果真與候希逸一城一地的爭奪,到時候打下來平盧,又還能剩下一些什么?”秦詔搖頭道:“李相的策略是正確的。我與韓尚書,薛尚書他們也多次探討過這個問題,平盧現在實則上已經處于崩潰邊緣了,只需要再使勁推上一把,他們就會垮了。所以二位尚書也是同意李相這一戰略決策的。”
“也就是說,需要我們為這兩支騎兵撕開口子唄!”金世元哼哼道:“最苦的仗是我們來打,但最后,最大的果子,卻是他們給摘去了。大將軍,咱們也有騎兵啊!”
“我們的騎兵,能與這兩支騎兵相比嗎?更何況,我們左驍衛騎兵本來就不多。”秦詔搖頭道:“世元,不要牢騷滿腹,大家都是大唐軍隊,李相也是一個明白人,不會吞沒了我們的軍功的。打平盧,最關鍵的就是第一仗,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說來說去,咱們還是小娘養的。”金世元道。
秦詔沉下臉來:“世元,這幾年來,朝廷可是短少了你的軍餉,還是缺了你的裝備?沉下心來做事,不要動不動就牢騷滿腹。”
秦詔發了脾氣,金世元便也蔫了。
程緒卻是嘆了一口氣,其實時局走到了這一步,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了,柳成林的右驍衛不久之后便要抵達這里,打平盧,只怕是左驍衛的最后一戰了。接下來再向南,肯定便是柳成林的右驍衛為主了。
指不定到時候,李澤會把左驍衛調到那個犄角旮旯里去呢!
就像現在的李存忠統率的左武衛,便駐扎在遙遠的靈州,南征之戰,是鐵定沒份兒參與了。而左驍衛,到時候肯定也是這個下場。
李澤虧待了他們嗎?
看起來是沒有的。
但真正會立下大功的一統天下的大戰,他們卻都沒份參與,最后天下大同的時候,論起功來,他們自然與其它軍隊沒的爭。
軍隊沒有戰功,說啥都沒用。
李澤的溫柔一刀,向來是直戳要害的。
想反抗嗎?
這事兒,程緒想都不敢想。別說左驍衛里還有李浩統帶的兵馬了,便是自己的屬下,有多少義興社的成員?這幾年,金世元的麾下又有多少人加入了義興社?便連大將軍的親兵之中,據他所知,也有義興社成員。
作為來到武威最早的神策軍將領,程緒對于義興社的能力,知道得是再清楚不過了。強大的洗腦能力,強大的動員能力,恐怖的行動能力,還有,這些人是真不怕死,在與盧龍軍最對苦的那一年戰斗里,程緒見過在攻堅戰中,那些義興社員們組成的敢死隊,是如何用生命和鮮血突破敵人的陣地的。對于這些人而言,似乎踐行他們在入社的時候的諾言,是一件無上光榮的事情。
每當想起那些義興社成員高呼著口號義無反顧地沖上去的時候,程緒身上便會起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