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奇在博興沒有呆幾天,便再一次率部出征了。
在他回來之前,鐵勒已經替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工作,部隊完成了集結,所需的后勤輜重一應所需都已經安排得妥妥貼貼,只等他一回來,便可以出發。
耶律奇本人對于部族現在的生活狀態非常的滿意。從以前的衣不蔽體,到現在居有屋,穿有衣,食有糧,孩子們能在學堂里讀書而不像過去滿山遍野里背著小筐拴拾糞便,老人們也不用再在今年寒冬到來之時,赤身裸體的走向茫茫的雪原。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忙碌,似乎有著做不完的事情。每個人每一在都在為著自己的生活更好而拼搏著,干一天活,便有一天的收入,然后便會揣著這些收入走進供銷合作社里,購買一切日常所需,讓自己還顯得有些空蕩的房屋慢慢地充實起來。
糧食很便宜,日用品很便宜,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很便宜。
耶律奇在博興瀏噠了三天,將四個鎮都看了一遍之后,對于鐵勒的工作異常滿意。
然后便跨上戰馬,帶著他的一千士卒準備去為他的部族繼續打拼一個更好的未來了。在他看來,自己如果能在戰場之上立下更多的功勞,他的部族就能獲得更好的待遇。可惜,節帥只允許他帶一千人去。
臨走時,他將他老婆為他打制的一件毛衣小心地收藏了起來,雖然離天冷起來還有時日,但這一次去,卻不知道啥時候能夠回來,到了冬天,自然用得上。雖然他的老婆替他打的這件毛衣顯得有些大了,但用繩子捆一捆,還是能穿的,就是袖子有些歪,穿著不太舒服。但這可是老婆一針一錢親手替他織就的啊。歪些就歪些吧,撐一撐,就好了。
博興縣令鐵勒與縣中主薄韓琦率領一眾人等,為耶律奇等出征戰士送行。
看著遠去的意氣風發的戰士,鐵勒臉上的笑容卻是漸漸的消息,一絲慚愧之色,慢慢地浮上了他的臉龐。
“韓主薄,當年我流浪到悉萬丹部的時候,是耶律奇收留了我,他待我一直很好。可是現在我卻這么對他,心中著實有些不好受。”鐵勒與韓琦兩人并肩緩緩地走到四新河邊,彎腰拾起了一塊小石頭,重重地丟進了河水之中,驚得河面之上一群正在鳧水的鴨子嘎嘎大叫著四散而開,直到石頭漸起的漣漪漸漸消失,這一塊水面才又重新被各色的鴨子填滿。
韓琦,博興縣主博,也是義興社在博興的總負責人。聽到鐵勒的話,微微一笑,轉頭看了一眼那些正在迅速離去的前來送行的人群,笑道:“瞧,大家都很忙,都趕著回去干活,賺錢,讓自己的將來過得更好一些。”
鐵勒轉頭看了一眼,又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鐵縣令,你說說,耶律將軍一生所求的是什么?”韓琦問道。
“他想讓他的部族的日子過得愈來愈好,衣食無憂。”鐵勒道。“以前在張仲武麾下就是如此,他之所以率部投向節帥,也正是覺得在節帥帳下,他才能達到這一個目標。”
“是啊,他的目標是讓部族過得愈來愈好,現在,不正是他所求的嗎?”韓琦笑了起來:“你瞧,悉萬丹部的每一個人,現在正大步地奔著幸福的日子狂奔呢!”
鐵勒苦笑道:“可是這樣下去,悉萬丹部還是悉萬丹部嗎?耶律族長以后還會是族長嗎?要不了多久,他就完全被架空了。”
“有什么不好嗎?”韓琦淡淡地道:“一個人之所以會滋生野心,便是因為他的實力讓其有了孵化野心的溫床,如果沒有了這個,對耶律族長來說,說不定反而會是一種福氣。他現在已經是節帥麾下的五品游擊將軍了,隨著節帥的一步步的勝利,他必然也因此而步步高升,將來指不定便能封候拜將,那時候的成就,又豈是一個小小的悉萬丹族長所能比擬的。在我看來,這是耶律將將軍的福氣。”
鐵勒沉默了片刻,終于是點了點頭。
如果沒有李澤,耶律奇指不定現在還在哪里掙扎呢,他的部族也還在為一日三餐而奔忙,那里像現在已經有余力去考慮讓自己吃得更好一些,穿得更漂亮一點呢!就更別提讓孩子們讀書了。
現在博興正在發生的一切,的確是讓悉萬丹部的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但同時,歸化為同化也在同步進行著。當現在的這一批孩子成長起來之后,鐵勒確信,悉萬丹部這個名字,興許就真只是一個名字了,時間再長,也許就只能在博興縣志里去找到他相關的記憶了。
是好?
還是不好?
鐵勒不知如何評判。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對于現在的這些的悉萬丹部的人來說,他們是很滿意的。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當下是更應該考慮的問題,至于未來是怎么樣的?他們這些普普通通的人,又哪里有余遐去考慮遙遠的未來呢!
對他們來說,過好當下的每一天,自然就有一個好的未來。
規劃未來的事情,永遠是哪些站在高處的人才會考慮的事情。
耶律奇率部興高采烈,毫無后顧之憂的奔向了瀛州,而瀛州戰局此時也再度陷入到了僵局。莫州鄧景文雖然盡起大軍,但讓他萬萬沒有想的是,史家塢輸得如此之快。
本來在他的計劃之中,雖然沒有了費燦的騎兵牽制,但以史家塢的險峻再加上馮倫的兩千精銳助陣,史家塢守住還是沒有問題的,只消堅持到他抵達,戰況便將逆轉,到時候擁有史家塢這樣一個節點,進可攻,退可守,盧龍軍將在瀛州占據優勢,同時也迫使武威節鎮不得不在這里投入更多的軍隊。
但現在,情況卻是反過來了,變成了武威軍進可攻,退可守了。
半路碰到了敗逃而回的馮倫,在得知了整個戰況之后,鄧景文恨不得將面前滿臉頹然之色的馮倫一刀給劈了。
一場大勝之局,竟然被生生地弄成了大敗,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說到底,還是貪心惹得禍啊!如果馮倫和史奎沒有那么大的貪心,沒有想一舉將柳成林拿下,而只是僅僅滿足于已經獲得的戰果的話,那么現在的瀛州便又是另外一個局面了,一旦自己到達,便可以大舉向瀛州發起反攻,損失慘重的柳成林拿什么來抵抗自己?
一盤好棋,生生地被自己人給掀了棋盤。
而武威鎮的反應之快,也讓鄧景文想要再度試探一番的心思化為了泡影,深州李睿,景州方從興,滄州陳長安各三千甲士迅速開赴瀛州,在實力之上,已經超過了他現在手中所握有的實力。
他只能開始布置防守。所幸的是,柳成林元氣大傷,而新來的武威節鎮的部隊也需要重新整合,雙方都沒有余力再度掀起一場大戰,便只能在邊境之上對峙起來。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得誰了。
而在州州陷入僵局的時候,高象升風塵仆仆地抵達了河節節度使的節鎮所在地,太原的晉源城,高駢的節鎮儀仗便駐扎在這里。
高象升并不是以公開的身份抵達這里的,因為隨著高駢病重的消息傳出之后,河東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跡象,這個時候,他可不敢公開出現。
在城門口向士兵出示了路引,繳納了入城費,高象升以一個嵐州人的身份進入到了晉源城之中。
晉源的氣氛相當緊張,街道之上,到處都是全副武裝巡邏的士兵,裝作路人的高象升從河東節度使的衙門之外走過之時,赫然看到外面竟然是戒備森嚴,每一個過路的人,都會受到嚴格的盤查。
所幸高象升一應手續齊備,而作為一個諜探頭子,嵐州的地方方言他也是信手拈來。
晉源城內所聞所見,讓他心中不禁駭然,看起來高駢的病重并非謠傳,而是真正如此了。這讓高象升對于河東的局勢更加的擔憂起來。
本來因為李澤的出現,北地的局勢已經大大好轉,但偏生在這個時候,高駢卻又倒下了。只怕李澤很難在短時間內填補高駢倒下的空當,而更為關鍵的是,高駢的倒下,將意味著河東的崩解,河東倒下,不但對武威形成了威脅,而對于長安來說,也有了很大的安全隱患。
隨便找了一家小酒館,高象升借酒澆愁,莫非是這老天爺,當真要大唐滅亡嗎?要不然,怎么剛剛看到了希望,老天爺卻又毫不留情地掐滅了這一點星星之火呢。
直到夜幕降臨,晉源城中已經響起了宵禁的金鑼之聲,高象升才離開了小酒館,走向了晉源城中的一戶人家。
那人是河東節度使府的中軍護軍,也是河東節度使的實權人物,其人是認識高象升的,高象升決定單刀直入,直接去找他,他希望通過此人見到高駢,不管高駢怎么樣,他希望能夠知道高駢在重病之后的一些布置。
高駢這樣的人,即便倒下了,也肯定會做出一些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