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州高層陷入到了一場激烈的爭吵當中.
深州之戰后,李安國帶著李澈的靈柩返回鎮州下葬,蘇寧自然也跟了去,深州政事由黃尚暫攝,而軍事由別駕杜騰掌管,一文一武,各司其職.
戰事雖然暫時停歇,但雙方的敵對狀態并沒有緩解,石毅回到了瀛州,但仍然對深州虎視眈眈,而深州念念不忘復仇,自然也是時時窺伺瀛州,邊境之上雙方的斥候探馬,沖突就從來沒有停止過.拔除對方的哨所,是雙方最樂此不疲的事情.
今天你派一隊兵來掃蕩了我的某個邊境之上的哨所,明天我一定要報復回去,你來我往,戰斗規模在雙方的克制之下都很小,但激烈程度卻是比大型戰斗絲毫不遜色甚至尤有過之.因為這樣的戰斗,輸的一方,基本上沒有逃命的可能.
今天長史黃尚與別駕杜騰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這讓其它一眾文武官員們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黃尚臉紅脖子粗,急眼兒了之后一連串的之乎者也從嘴里源源不斷地噴出來,但看那幫文官強忍住笑的模樣,一眾聽不懂的武官也知這不是什么好話.別駕杜騰則是挽袖子把拳頭捏得卡卡作響,市井街罵也是張口就來,兩個高官毫無風度的對罵,倒是讓胡十二大開了眼界.
坐在角落里的胡十二,看得津津有味,就只差面前擺上一盤瓜子外加二兩小酒了.別看平時在下屬,百姓面前一個個衣冠楚楚,彬彬有禮,關起門來,與尋常人也并沒有什么差別.
他們所爭論的,倒的確是一件大事.
探馬斥候先是發現瀛州兵馬大規模出動,這讓深州方面自然如臨大敵,一邊向鎮州匯報,一邊也開始了大規模的軍事動員,但接下卻發現,瀛州兵馬是往章武方向去了,緊接著傳來了更加驚人的消息,橫海朱壽大軍出動,討伐叛將柳成林.
很顯然,瀛州石毅這是去幫朱壽兩面夾擊景州了.
對于柳成林突然叛出橫海,說句實話,深州的這些文武官員們的感情是很復雜的.一來,橫海在三方聯軍之時,與振武一樣,先后反水對成德反戈一擊,曾經讓成德深陷困境,此時他麾下大將叛變,自然是可喜可賀.總之是可以搬著小板凳看熱鬧的.
但是柳成林叛出橫海,與其關系最大的卻是武邑的李澤.李澤求親柳成林的妹妹,兩家結成親家,可以說是促成柳成林叛出橫海的最大因素.一想到景州如果能生存下來的話,李澤的勢力必然大漲,聲勢更盛,將來入主成德的可能性就更增了.
而這,對他們來說,卻又算不得一件好事.
就是在這種矛盾的心情當中,黃尚與杜騰為要不要出兵瀛州發生了激烈的矛盾.
黃尚認為該出兵.
橫海是敵人,盧龍也是敵人,就目前北地的情況來說,橫海和盧龍的敵人,天然就是成德的朋友.不管此人與李澤有什么關系,景州的存在,必然會對橫海,對瀛州都構成威脅,這對深州來說,是一件大好事,因此,不能坐視兩家夾擊柳成林使得柳成林失敗.這樣,深州便少了一個可以牽制敵人的手段.
而杜騰則是站在蘇寧的立場之上,認定柳成林是李澤的人,既然李澤與蘇寧不共戴天,那么柳成林便自然也是蘇寧的敵人,不落井下石便已經是深州人道德高尚的表現了,想要出兵威脅瀛州迫使石毅退兵,那是想也別想.
兩人說得都有道理,下面的文武官員們更是無所適從.
胡十二當然是支持黃尚出兵的,可是公子跟他說了,現在的他,就要把自己深深的藏起來,扮演好蘇寧心腹將領的角色,不要多說,不要多做.
再者現在這個廳內,雖然他帶著一千甲士,真要論起戰斗力,其它將領帶領的兵馬還不如他帶著的這些人都是打過好多硬仗的,但論起資格,他的確是最嫩的,因為其它人,基本上都是蘇寧的老部下,是那些跟著他從戰場之上逃出來的那些幸存者.
廳里的文武官員們開始選邊站了.絕大部分的文官站到了黃尚一邊,同樣的,絕大部分的武官站在了杜騰一邊.
當所有人自然而然地分成兩派之后,依然坐在角落里一動沒有動的胡十二,就顯得格外注目了.
黃尚與杜騰的目光都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胡十二手握一千甲士,而且這一千甲士完全被他握在手心里,是深州城里一股絕對不容忽視的強大力量.
杜騰微笑地看著胡十二,這是他親手提拔起來的人選,難道不該天生就是支持他的嗎 似乎看到胡十二的猶豫,黃尚自然也不會忘記爭取這個人的支持.
胡十二有些尷尬地站了起來.
“胡校尉,你就沒有什么想法嗎我想聽聽!”黃尚的聲音很溫柔.
“小胡,告訴他你是怎么想的.”杜騰胸有成竹地道.
胡十二嘿嘿笑了一聲,轉動腦袋看了兩邊的人一眼,道:”我不認得李澤,也不知道這里頭到底有多少的厲害關系,真要我說的話,我就想說,我與盧龍人打了好幾架,我死了好幾百個兄弟,我恨不得扒了他們的皮,抽了他們的筋.”
杜騰臉色一變.
站在他身后的很多將領們也都是臉色大變.
瀛州一戰,深州人損失慘重,兩千甲士,上萬府兵,統統折損在瀛州石毅之手.這其中,有多少他們的部屬,朋友,親人 噔噔的腳步聲響起,數名將領垂著頭,走到了黃尚的身后.
黃尚臉上的笑意更盛.杜騰則是狠狠地瞪著胡十二,臉色鐵青.
“杜別駕,大公子死在盧龍人手里,他們現在去打柳成林了,如果我們能在這個時候咬上他們一口,甚至于運氣好的話,那石毅被柳成林纏住,指不定我們還能打下瀛州,到了那個時候,豈不讓戰死在瀛州的大公子在天之靈無比欣慰我想蘇刺史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話說到這里,僅剩的站在杜騰身后的幾名將領也走到了黃尚一邊.
黃尚大笑:”杜別駕,這事兒就這樣定了,我們出兵瀛州,還是由你領兵,見機行事,能占的便宜,我們一定不要放過,我在后頭,為你打理后勤,管好后路,如何”
事到如今,杜騰還能說什么他只能點頭.
深州兵馬,傾巢出動,三千甲士,上萬府兵,向著瀛州方向逼近.
而此時在景州,孫志正處在神經高度緊張的時刻,他已經知道了瀛州石毅率部來攻的事情,景州現在雖然還留有一千甲士,數千府兵,但他實在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他從來沒有指揮過兵馬正兒八經的打過一場大仗,一想到自己馬上要應對盧龍有名的將領石毅,他的腿肚子便有些轉筋.
可是現在便是趕鴨子上架,他也必須得干了.前方柳成林連傳捷報,已經讓朱壽的大軍至今還沒有跨過景州境內,而瀛州這邊,現在就只能靠他了.
柳成林現在根本就顧不得景州城那邊了.他留下一千甲士,數千府兵給孫志,就是用來抵抗有可能來自瀛州的攻擊的.景州打成怎么樣,他只能寄希望于孫志.現在,他將自己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眼前的戰斗之上.
以柳長風帶著的兩千青壯向河間府方向挺進來吸引朱壽的注意力,而柳成林自己則帶著一千甲士主力悄沒聲的離開了任丘,先繞道回到了景州境內,然后晝伏夜出,一路向著肅寧狂奔.
在朱壽帶領主力離開肅寧的第五天,柳成林帶著他的甲士,在天色麻麻亮的時候,向著肅寧的橫海軍大營發起了突然襲擊.
橫海留守大將朱軍詫異萬分,他怎么也想不通,柳成林這家伙,是怎么又殺了一個回馬槍,回到了肅寧的.
但他現在帶著的可是滄州的軍隊,訓練有素,即便是遭到了襲擊,也只不過是局部出現了混亂,雖然左翼大營被打破,但左翼卻是破而未亂,仍然在拼命地抵擋,這位右大營和中軍大營提供了集結兵力反撲的時間.
隨著一個個的情報傳來朱軍的耳中,朱軍也弄清楚了柳成林竟然只帶著千把人便來偷襲他的大營,這讓朱軍又是憤怒,又是歡喜.
柳成林也太目中無人了,真當我是泥捏紙糊的嗎 隨著朱軍的一聲令下,右翼,中軍兩路兵馬,向著左大營沖了過去,兩軍繞了一個大弧線,意圖將柳成所所部包圍在左大營之內,然后圍而殲之.
柳成林再兇悍,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所帶的也不過只有一千甲士而已.
左大營之中,柳成林的確如同殺神,一人一馬一槍,所到之處,神鬼辟易,滄州軍上下被他殺得節節敗退,血流成河,只能勉強維持住守勢,而一千兵馬跟在柳成林之后,在左大營之中趟出了一條血肉之路.
當金鼓之聲大作,戰馬之上的柳成林看到左右兩翼正在包圍而至的滄州軍,他撥轉馬頭,大喝一聲我們走.返身又殺了出去.
可憐左大營雖然有三千人馬,但先是被柳成林突襲,接著又被他強殺,此刻早已經心力交萃,眼見著柳成林揚長而去,竟然是沒有多余的力量來阻止拖住柳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