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時全軍壓上,幾乎已經攻進了城內,雙方彼此纏殺在一起難舍難分,此時想要撤退,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隨著石毅一聲令下,河間城四門洞開,所有的盧龍軍都追殺了出來,死死地咬著成德軍不放.不給他們輕易擺脫的機會.更不會讓他們有列陣迎戰騎兵的機會.
這使得李澈只能讓自己作為最后預備隊的五千府兵轉身去堵截如狂濤一般襲來的契丹騎兵.數千人的步兵隊伍,需要轉身,列陣,又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還不等他們結成緊密的陣形,弓箭手壓根兒就還沒有完全就位,遠程攻擊的羽箭稀稀拉拉地射上天空,對漫山遍野奔來的騎兵來說,根本就是撓癢癢.
頃刻之間,五千府兵的隊形就被騎兵沖亂,切割,變成了首尾前后難以相顧各自為戰的局面.步兵對上騎兵,先天之上就有著巨大的劣勢,當騎兵連同戰馬強勢碾壓而來的時候,步兵別說殺死敵人了,便是稍微阻截一下也很難做到.
步兵對付騎兵唯一的辦法,就是列成緊密的軍陣,先以弓弩對敵殺傷,然后再依靠盾陣,長矛和血肉之軀遲滯敵人的進攻速度,最后才是與失去了速度的騎兵進行糾纏.
但現在,成德軍連其中的任何一點,也無法做到.
看到阻截的五千府兵在眨眼之間便被沖擊得幾乎崩潰,李澈頓時紅了眼睛,如果讓騎兵殺透過來,今日成德軍便注定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傳令,王明仁,李波集結所有甲士斷后抵擋石毅.掩護府兵先退入大營.”李澈厲聲吼道,身邊的鼓手揮動鼓槌,亡命擂鼓,旗手拼命舞動不同顏色的旗幟,將命令傳達下去.
“所有騎兵,隨我沖”看到王明仁和李波兩人的軍旗停下了后退的腳步,一隊隊的甲士開始在他們的身邊集結,李澈高高舉起他的馬槊,厲聲喝道.
五百騎兵齊聲吶喊,隨著李澈沖向了遠處的契丹騎兵.
與平時訓練時一樣,李澈為鋒矢,五百騎兵組成了一個錐形的沖擊陣容,義無反顧地迎向了十倍于他們的契丹騎兵.
大唐此時雖然已經到了最為衰敗的時候,但這并不代表掌握著軍權的那些節度使也很弱,也不代表著大唐的士兵很弱,相反,在這個節度使們各自為政的時候,這些在名義之上還是唐兵的士兵,卻是相當強悍的.
這與大漢末期有著一定的相似性,后世史學家總結歷朝歷代都是因弱而亡,而大漢帝國卻是因強而亡,即便是在漢朝徹底亡國的年代,那些守衛邊疆的大漢軍隊,仍然可以肆意吊打周邊的異族.
漢朝不是滅于異族外敵之手,他是生生地被自己人給耗死的.
現在的大唐,大致也正在經歷這樣一個階段,中樞帝國暗弱,但這些節度使們則一個個兵強馬壯.像張仲武在打得契丹找不著牙之后,回過頭來便窺伺著長安城內那張至高無上的椅子了.
中華文明,只要內部不生亂,不自相殘殺而是一致對外的話,他們總是能橫掃八荒的.就像現在,李澈雖然只有五百騎兵,但在面對著五千契丹兵,卻仍然有勇氣發起反向沖鋒,這是根植在唐人骨子里的一種傲氣.大唐對外的戰爭,鮮有敗績,就算是暫時沒有達到目標,也會想方設法的重新聚集力量去報復回來.就像大唐初期遠征高句麗,四月出擊,十月而回,半年時間唐軍拔十城,遷徙高句麗居民七萬人,斬首敵軍四萬人,而唐軍死亡不超過兩千人。雖然后來在高句麗的拼死抵抗之下,又因為天氣補給等方面的原因,不得不撤退,但總體來上講這是一場戰術上大勝,戰略上不虧的戰爭,而高句麗也在二十年后被大唐悍將徐世績滅亡,東北一隅終于重歸華夏。
這個時候的外族,對于大唐軍隊從骨子里都透著一股恐懼感.也就是現在契丹人作為張仲武的雇傭軍,才有膽子向著這么多的唐軍發起攻擊.
事實上,在他們的眼中,不管是哪個什么節度使,他們統轄之下的軍隊,都是大唐軍隊.
李澈的五百騎兵沖進了契丹騎兵之中,便如同一柄燒紅的火鉗插進了豆腐之中,勢若破竹.他們沿著契丹沖來的方向橫向殺了過去,硬生生地制造出了一個空間,使得被契丹騎兵分割包圍的府兵們得以后退.
一次又一次的往返沖殺,倒在這五百騎兵刀下的契丹騎兵已經越來越多,但落馬的部眾也越來越多,當李澈第三次完成這樣的橫切面攻擊之后,他的身后,已經不足兩百騎兵了,而倒在他和他的部下的刀鋒之下的契丹騎兵,早就超過了五百人之多.而契丹數千騎兵,竟然被這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給嚇住了,以致于見著他們沖來,竟然立即四散走避.
這讓率眾出城作戰的石毅氣得七竅生煙.
“來人,去告訴耶律奇,要是完不成大帥的任務,他就等著掉腦袋吧”石毅喚來了自己的親衛,憤怒地吼道.
在石毅的眼中,這些契丹人只是大帥手中的一柄刀,如果這柄刀子不夠鋒利的話,那他就沒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大帥有的是可以重新選擇一把好刀的空間.
耶律奇,契丹悉萬丹部的頭領,在聽到了石毅親衛的傳話之后,并沒有絲毫感到屈辱,反而是一陣陣的戰栗,這些年來,張仲武的盧龍軍給予了他們太多慘痛的記憶,多少部族,就因為對其不恭順甚至就是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便被全族夷滅,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以至于現在的契丹部族在張仲武的面前大氣兒都不敢喘.
石毅是張仲武麾下大將,他的親衛將石毅憤怒的語氣和憤怒的樣子都學了一個十足十,哪怕只是石毅面前的一名親衛,在耶律奇面前也像是一個高傲的王子.
“請回報石將軍,耶律奇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他恭敬地沖這名親兵拱了拱手,看著那個親衛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之后,這才轉過身來,提起鞭子便胡亂地將身邊的將領抽了一頓,”沒聽到石將軍的話么,完不成軍令,大家都活不成.吹號,攻擊.”
聲聲牛角號在戰場的各個角落響起,聽到這聲音迥異的牛角號聲,剛剛還在走避的契丹騎兵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那怕就是只有三五個人聚集在一起,也敢于向李澈發動殊死的攻擊了.
因為剛剛的牛角號聲下達的命令是完不成任就就掉腦袋的有去無回的指令.
李澈立時便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少將軍,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看到四面八方撲過來的契丹騎兵,李澈的親衛大聲吼道.
“還有那么多的府兵沒有撤回大營.”
“再不走少將軍就走不了啦,再多的府兵也沒有少將軍一人重要.所有人,聽我命令,保護少將軍,向大營方向撤退.”親衛一把挽住了李澈的馬韁,將戰馬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李澈看著戰場之上仍然還剩下的大半府兵,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一提沾滿鮮血的馬槊,向著大營的方向沖殺而去.
迎面又是一隊契丹騎兵掩殺而來.
李澈大聲怒吼著,馬槊疾刺,當胸將最前面一人刺下馬來,槊桿一抖,彈飛敵人的尸體,馬槊橫掃,槊頭之上的留情節切過了側面一個的咽喉,轉了半個圈子回來的馬槊泰山壓頂,槊桿擊打在另一名敵人的天靈蓋上,將對手的腦袋給直接摁回到了脖腔之中.
李澈終于還是撤回到了大營之中,但他精心訓練多年的五百騎兵,能跟著他回來的,已經不到百人.但他們卻仍然憑借著一己之力,掩護著數千府兵撤回到了大營之中.而在另一頭,王明仁,李波也集結了所有甲士,擋住了石毅的反攻,掩護著大約有五千府兵也撤回到了大營之中,但其余的,卻都被遺留在了大營之外,成為了盧龍軍與契丹兵的獵物.
從勝利,到失敗,這之間的間隔,也不過就是大約一個時辰的時間.當大營的柵欄封閉,一隊隊的弓箭手守在了柵欄之內的時候,成德軍卻也只能在大營之內,悲哀地看著他們的同伴在大營之外被敵人屠殺,成隊成隊地跪倒在地向敵人投降.
李澈兩眼血紅,單膝跪倒在地,重重地一拳擊打在地面之上.
“王灃,你個狗娘養的,李澈但能脫今日之難,異日定將你挫骨揚灰.”
契丹騎兵能從高陽方向突然襲擊而來,唯有也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振武節度使王灃哪里出了大問題,不是王灃投敵了,就是他被敵人擊敗了,而前一個原因顯然更能讓人相信一些.
在他的身邊,血跡斑斑的王明仁與李波兩人都是臉色難看之極.
這一戰,他們慘敗.
四千甲士,能撤回到大營的還不到一半,三萬府兵,回到大營的大約一萬人,其中還有作戰受傷之后先行撤回來的上千傷兵.
軍隊損失林半,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支軍隊,已經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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