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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8 師法自然

  牧正陽微微一笑,抬頭仰望天空道:“現在是早上八點,你先在這里觀察著吧,我回書院給你拿把傘!”

  劉麗華在書院待了半個小時就下山,昨天和牧大海商量開辦酒廠的事,還有大量的細節問題等待商榷。

  牧正陽在院子里看了下時間,估摸著老媽從應該已經到家,從倉庫里拿出兩把傘,走到書院前的山坡邊緣,給了趙施然一把。

  此時。

  白云隱蔽,黑云翻涌,林間的鳥兒低飛,還傳來陣陣‘轟隆隆’的雷鳴聲。

  趙施然驚訝地望著變幻莫測的天象,上山的時候還出了太陽,沒有半點下雨的跡象,而自己的這位老師卻在一個半小時之前,就已經說過去拿雨傘的事,懷疑這種隱居深山的人都有些特別的本事,便問道:“老師,你是怎么知道會下雨的!莫非你昨晚夜觀天象,知道今天早上九點多會下雨?”

  夜觀天象?

  這種騷操作,牧正陽目前還沒有學會。

  但他手機瀏覽器自帶的天氣預報還是非常準的,尤其是最近一兩天的天氣,幾點鐘出太陽、幾點鐘下雨、大風刮幾級、從哪個方向來,都顯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牧正陽笑道:“看來你沒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

  “居然是天氣預報…”,趙施然撇撇嘴大失所望,隨意又興致勃勃地道,“既然馬上就會下大雨,那我們回書院吧!我爺爺贊你的書法有‘柳骨顏韻’的風范,在書法界堪稱一絕,趁這個機會讓我開開眼見唄!”

  “不急,說來你還真是幸運,第一天來書院學習書法,就得到天時地利,咱們一起欣賞大自然的書法吧!”

  牧正陽眼中也充滿期待,仿佛在等待某種東西降臨。

  “你讓我觀察這些樹就是為了欣賞大自然的書法?”

  趙施然似乎明白牧正陽讓她觀察樹的原因,可瞧了一個半個小時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牧正陽點點頭道:“來了!”

  一道閃電炸響,就像天河缺了口子。

  霹靂聲有如沖鋒的號角一般,傾盆大雨不顧一切地泄在天南山上。

  狂風翻卷,銀蛇電舞。

  在暴風雨猛烈的攻勢下,山坡下的樹木似被狠狠砸下的響雷壓彎了腰,但隨即又直起了腰,又隨即一聲巨響,似乎將天雷反彈甩入深谷!

  大大小小的樹都以站立的姿態去頂撞狂風暴雨、驚雷閃電,在頂撞中,在受傷受裂或倒塌中,卻也讓雷暴嘗嘗樹的滋味!

  朦朧中一棵樹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忽而東倒,忽而西歪,忽而彎曲,忽而堅挺,忽而拖地,忽而刺天…

  牧正陽打著傘,身上的衣服還是濕了一大片,卻毫不在乎,對趙施然道:“你看明白了嗎?”

  趙施然的衣服也打濕了許多,卻一片心神卻沉浸在這片山坡上,心臟激烈地跳動著,突然想到了什么,興奮得叫起來:“這些樹就像是一支筆,一支剛收緊又放開、剛騰挪又撇捺的筆!這支飛動的筆在狂風暴雨中忽收縮忽蓬亂忽掃忽拖,它們在狂!它們在顛!是張旭的、懷素的筆!”

  雷還在狂炸,風還在狂刮,雨還在狂下,樹還在狂顛、還在書寫!

  煙雨朦朧中似筆頭似人頭、似踉蹌似醉態的樹木,像極了嗜酒如命、深醉時揮毫大吼,并將頭浸入墨汁書寫的張旭!

  而那些落地的隆隆雷聲,仿佛張旭在行筆時從空中擲下的!

  雷仍在狂炸,風仍在狂刮,雨仍在狂下,那棵遒勁而清健的樹仍在狂顛、仍在書寫!

  趙施然凝望滿山的樹和勁挺有力的枝條,像驚蛇失道淥水徘徊,如驟雨旋風飛動圓轉,無拘無束隨手萬變。

  于磅礴的氣勢中體現出奇險、健美的結體,露出一些筆痕、一些墨跡、一些線條,讓人癡入懷素書法作品的世界。

  雷聲漸漸遠去,暴雨漸漸收斂,狂風漸漸減弱。

  墨云成堆成堆地堆在天的遠方,灰朦朦的天空在風的吹拂中亮了起來。

  整個大山從雷聲風聲雨聲中走了出來,溫暖的陽光重新探出來。

  趙施然陷入一種明悟的狀態,樹木與雷電暴風雨抗爭的一幕幕都出現在腦海里,張顛素狂的真意在胸口想噴發出來。

  牧正陽知道趙施然應該領悟了張顛素狂的形意,但其實草的精髓不在于表面的張狂,更多的是來自內心的‘靜’和‘空’。

  欲使作品格調脫俗氣韻不凡,只有心境空明才能呈現!

  蘇軾在送參寥師中有一句,‘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

  一顆浮躁的、勢利的心,能自由自在、縱橫馳騁嗎?情不能專,墨能暢嗎?神不能凝,筆能狂嗎?

  只有讓筆墨酣暢淋漓、線條隨意變幻,在情縱神馳中才能得之才能完成。

  牧正陽清楚趙施然已經盡力了,且剩下來的東西是一種境界,這些對趙施然來說的確太早了。

  趙施然從明悟的狀態中回過神來,這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在這短短的半個小時內,她的這位老師雖然沒有跟她講任何有關書法的內容,可卻從另一種更加直觀的方式讓她領悟到張顛素狂的真意。

  這種真意可能需要她寫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才有機會領悟。

  趙施然發自內心地感激牧正陽,畢恭畢敬地朝牧正陽彎腰道:“謝謝老師!”

  話不多,卻字字真誠,從這一刻起,把牧正陽當成她真正的老師、一生的老師!

  牧正陽淡然笑道:“謝我做什么?我不過是陪你淋了一場雨罷了!要謝的話,就謝謝這滿山的樹木,謝謝剛才那場暴風雨吧!”

  趙施然神秘一笑,像是抓住狐貍尾巴般道:“老師,你之前說自己是業余的,還沒有師承,其實我一直是不太相信的!可是我剛才突然發現了你的奧義,就像張旭看見公主與挑夫爭相過路而頓悟草書筆法的意境,旁觀公孫大娘舞劍大悟草書筆法的神韻一樣!老師,你一定是師法自然,然后領悟了書法的奧義!難怪明明就比我大兩歲,在書法上卻有那么深厚的造詣!”

  牧正陽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道:“衣服都打濕了,我到院子里生一堆火,你把衣服烤干,免得生病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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