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舟城的市長辦公室并不大，只有一個三十平米的小套間。
趙高和青年走進來，看到一位中年男子低頭用刻刀在泥板上書寫文字，旁邊有兩位文書整理泥板。
中年男子有一頭短平的灰白發，頭抬也不抬說：“有事說事，沒事請回。”
“我們是夏國的使臣，帶來夏主的禮物。”趙高不繞彎子，直接拿出自己準備的紙墨遞到市長面前。
看到微微泛黃的竹紙以及旁邊的黑色墨汁后，市長終于放下刻刀。
他用銳利的目光看向二人：“夏國的禮物？墨水我認識，至于這個紙…”
“書寫用的東西。”趙高從袖子里取出一只毛筆，用墨水在竹紙上隨意寫下幾個隸書。
看到這一幕，青年目光微動：這家伙學習速度夠快的。或許是他們這幾個人中，最快學會天篆地隸的。
看到出現在竹紙上的文字，市長瞪大眼睛，立刻陷入沉思。
“這是紙？”市長身后的秘書看到紙墨，露出驚喜的目光。
紙，對天舟城這些小國而言，擁有劃時代的意義。
秘書急切說：“市長，我們——”
市長攔住自家助手，盯著眼前的紙張愣愣出神。
天舟城來自神明，語言文字受到神明引導，和圖穆王朝屬于同一體系。事實上，如果不是趙高和青年在臨行前受到靈宮巫女們的賜福，以神術進行翻譯，他們根本聽不懂天舟城的語言。
然而，語言的障礙可以通過神術來彌補。但文字就不同了。
承載文字的載體，是困擾大地諸國的共同難題。畢竟，天神們可沒那么好心、那么勤快，自己當做工人，不斷為大地諸國不斷生產紙張。
所以，紙的技術在大地諸國中都屬于頂級機密。只有頂級大國才擁有造紙技術。類似天舟城這種城邦小國，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泥板。再高級一些的，用獸皮或者木板。
“不是莎草紙，也不是魚皮紙。”撫摸眼前略微泛黃的竹紙，市長拿出墨汁，手抓著毛筆，笨拙的寫下幾個圖形字體。
很快，墨汁在竹紙上洇開，字體變得模糊起來。
“不行嗎？”
“市長還不熟悉毛筆的用法，等未來習慣，就可以用竹紙寫出清晰的文字。”
看到趙高那幾個字體優美的隸書，市長臉色好了些：“說明你們的來意吧？這種紙，你們是打算跟我們交易？還是用技術作交換？”
“您認為，我們會拿出這種技術？”
“所以，拿竹紙進行貿易？我們城市里面唯一值得夏國交換的，只有船業。你們要飛舟？浮舟？皮艇？木船還是其他？”
天舟城的造船業太發達了，在神明撐腰下，他們甚至可以根據各國的要求進行專門定制。
“夏國也是異域文明，肯定在船業上有自己的見解。拿出你們的圖紙，一個月之內我來制造你們需要的船只。”
趙高眼睛一亮：“船？”這方面的圖紙他還真有！當年秦始皇派人去海外求取仙藥，那些大船的圖紙，他也是看到過的。
“咳咳…”青年咳嗽兩聲，趙高注意力回到正事上：“我們的來意是為和東方諸國進行商貿，維系雙方的和平。”
“和平？”市長反應過來了：“你們是為‘戰神神諭’？”
作為船神眷屬的城市，他們也會供奉一些天神來保護自己，戰神便是其中一位。今天早晨，市長接到神官們的通告，說是戰神降臨神諭：要求天舟城提供浮舟，供東方諸國進軍夏國。
果然是戰神！
到現在，青年總算確定，暗中坑夏國的神明到底是誰。
趙高面色鎮定：“我們不清楚所謂的神諭，只是奉夏主之命，來進行和平貿易。”
“不用繞彎子了，我要你們夏國的造紙技術。把造紙技術給我，在這件事上天舟城可以保持中立。”清楚夏國的來意后，市長立刻從容起來，眼中閃爍精光：這次，或許能從夏國狠狠咬下一口！
趙高笑了笑：“市長閣下，如果有人強迫天舟城交出造船技術，你們會怎么做？”
怎么做？當然是直接弄死了。
“但是，你們夏國目前有這個精力嗎？按照神諭，你們目前似乎正面臨瘟疫？如果我們東方諸國出兵，照樣可以得到你們的造紙技術。”
“那你可以試試！”青年上前兩步，武魂氣勢隨之爆發：“您信不信，我一個人能屠掉你整座天舟城？”
市長表情冷峻，也站起來，在他身上同樣浮現一股力量波動。
趙高見狀，趕緊打圓場：“我們是帶著誠意跟市長商談貿易，和氣點，和氣點。”
青年唱完白臉，他馬上唱紅臉，沖市長大人說：“市長既然知道我們是域外文明，那么，我愿意給您講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叫做‘假道滅虢’。”
假道滅虢。指先秦時代，晉國向虞國借道滅虢國，然后在回程的路上順手滅掉虞國。
市長雖然聽不懂那些“虞國”“晉國”之類的稱呼，但他能明白趙高的意思：“你的意思，東方諸國找我們借船，會在回來的路上反手滅掉我們？”
“貴國的造船業，是天下一絕。”
“那時候，我們會主動毀掉造船業的技術，讓他們什么都得不到——”頓時，市長反應過來，看著面帶笑意的趙高，恍然大悟。
是啊，自己在城破之刻會毀掉數百年的造船技術。那么，對方的造紙技術為什么不能毀滅？
“當然，市長可以不借船，而是派士兵一起參與征戰，完成神諭。但是這樣一來，天舟城自身的安危呢？”
“您打不過我們。”趙高認真說：“您擔心天舟城自身的安危，不可能動用全力。而據我所知，天舟城有市民五萬，能動有的警衛力量只有三千人。誠然，如果您動用全力，將城內所有年輕壯丁全部拉上，的確可以湊出一支為數不少的軍隊。然而那樣一來，天舟城只剩下老弱婦孺。其他諸國難道不能以‘幫忙看守’的名義，接管你們天舟城嗎？”
“他們不敢！在神諭面前，他們絕對不會這么做！”
“或許吧。但是在來的路上，鄙人已經派將這方面的計策送給其他幾個東方國家。當然，那些城主國王可能不當做一回事。可如果有一位國主當真的話…”
市長黑著臉：“你想要攪亂我們東方諸國的秩序？”
“你們？市長閣下，東方諸國真的把你們天舟城視作一份子嗎？路上，我看到你們城里面的孩子一個個面黃肌瘦。而且，貧民窟頻繁死人，甚至你們連自己的奴隸都養不活。聽說東方土地肥沃，難道東方諸國不對你們提供糧食嗎？”
當然提供，但是買不起啊！
天舟城的造船業很賺錢，可他們制造的船只技術太好了。東方諸國早就達到飽和，每年不需要購買太多船只，只需要交付一定的維修費用即可。
在這種情況下，天舟城的經濟狀況很差。因此，對夏國發動戰爭，市長心里是很贊同的。因為戰爭財，足以讓天舟城在未來幾年內，不需要擔心糧食問題。
夏國，那可是有著五十萬人口的龐然大物。而且，他們能養活奴隸，不受饑荒之苦。
“天舟城可以制作戰船，甚至可以制造飛舟。而且天舟城地理位置絕佳，市民萬眾一心，如果給天舟城發展的機會，就會成為東方諸國之首。”趙高毫不吝嗇贊美之言，仿佛天舟國潛力無限，可以成為大地第七大國似得。
“當然，這一切離不開市長的努力。正是因為有您這樣的英明市長在臺上領導，天舟城才有這樣的成就。”
在他夾雜靈力的吹捧下，市長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但是——”
“但是什么？”被高高捧起來的虛榮心摔在地上，讓市長下意識追問。
“正因為天舟城的潛力太高了。所以，東方諸國必須限制天舟城的發展。斷絕糧食的供應，讓天舟城依賴諸國，無法大規模繁衍人口，這就是東方諸國的險惡用心！”
“胡說！”一個秘書辯解道：“蔬菜糧食送不過來，是因為前段時間海嘯頻繁，東方諸國不方便貿易。”
趙高緩緩搖頭：“那么，他們只需要提前準備物資，每次多送一些就可以了。”
“那是因為他們船只太小，一次送不了太多…”
“送不了？船太小？天舟城不就是造船的嗎？他們為什么不去打造大船？”
因為大船太貴！而大船為什么貴？因為天舟城太窮，需要制作大船來補充經濟。而之所以補充經濟，是為了找其他國家交換糧食。
這是一個死循環。除非有人讓步，不然天舟城的尷尬局面無法解開。
市長本來都打算跟幾個商會簽訂協議，以免費制作大船為由，請對方多運送物資了。
然而在趙高口中，直接變了味：“說白了！他們故意克扣天舟城的糧食，就是為了餓死你們，限制天舟城的人口！從而將天舟城當做一個維修港口，作為東方諸國的‘維護工’！”
“你們看看戰神的神諭，僅僅讓天舟城出浮舟，而不是士兵。因為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屑你們的軍隊。在神明眼中，都不把你們天舟城和東方諸國放在同一地位上。”
天地良心！戰神知道天舟城士兵不多，所以刻意照顧這些手工藝人，讓他們專心造船。怎么就成了歧視？
“之所以你們地位低下，就是因為被東方諸國拿捏罩門，你們沒有全新的糧食產地，只能依賴一個途徑，那么就會被對方吃的死死的！”
市長陷入沉思。
正如趙高所言，他們最發達的產業是造船業。這背后有神明的推動，他們制造的船，已經從不同的商船轉變為戰船，而且是施加神術力量的戰船。可以懸空飛行，進行遠航戰斗。
這就是天舟城對夏國出兵的底氣。
但怎么聽起來，就這么不對勁呢？
“如果天舟城不對東方諸國提供幫助。我們夏國可以用比東方諸國低一成的價格，進行大規模的糧食交易。”
近近五萬人，依趙高在九宮城考察的成果看，夏國糧食儲備綽綽有余。
“比東方諸國的糧食價格還要低？”按照市長的想法，對方最多是平價出售，沒想到居然還會壓低價格？
“沒錯，降低一成！”趙高默默將最初準備的提案在心中撕毀。按照他最初的設想，是壓低三成，用七成的價格進行大規模貿易。
但看到天舟城目前的處境后，趙高果斷提高價格。天舟城這群肥羊，不宰白不宰！
趙高一臉“真誠”說：“來的路上，我看到天舟城的孩子。孩子是一個國家，一個城市的未來，如果連他們都吃不飽，我們這些大人有何臉面稱呼為‘父母’？我這一生，最喜歡的就是小孩了。所以，哪怕為了讓這些孩子都多吃一口飯，我也會極力說服我們家殿下，在為天舟城提供糧食的時候進行優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