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頡降臨的動靜很大,那池塘邊的瑞靄祥云彌漫天空,引得全城巫覡注意。
余媖本來正帶幾位侍女去太真樓跟姬樂請安。看到這邊的異象,她馬上說:“你們幾個去太真樓穩住大人,保護他周全,我過去看看!”
諸女乘車而來,但余媖嫌棄這獸車速度不快,從袖中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紙鳶。她迎風一拋:“變!”
紙鳶受到靈氣刺激,變作飛鳥載著余媖趕去池塘。
可剛轉向半路,便看到另外幾個人或騰空,或乘車趕向異象起源地,就連守城的軍官也隨之驚動,一列士兵在張樂帶領下跑向普澤池。
“張樂,你速速派人守護街道,不準國民靠近。”余媖在空中對下高呼,將張樂叫住。
“余媖閣下?”張樂停下來,命士兵結陣,等待余媖按下飛鳥。
不遠處的街道上,還有不少國民往他們的方向張望。
看到那些好奇的國民,余媖對張樂說:“普澤池兇險不知,你安撫國民,萬萬不可讓他們靠近。”
“我明白。”張樂派遣士兵前去勸說,因為昨日之事尚未忘卻,普通國民對此異象雖然好奇,但擔心又有什么兇獸來襲,自然不會拿自己性命去賭。被士兵們勸說,便一個個返回家門,等待最終靈宮頒布的消息。
但城中異象這種事根本瞞不住,很快王庭那邊的留守官員便駕馭牛車過來詢問。
余媖皺著眉頭,對張樂吩咐道:“王庭那些人,我不欲見,你設法擋了。請他們回去繼續處理公務,等待國君回歸。”
“好。”
“還有!”余媖抓住張樂的肩膀,臉上閃過厲色:“記得,靈宮除我之外,其他人等也不得靠近。”頓了頓,余媖神情有些遲疑,但還是咬著牙說:“就算是老巫覡也不可以。長者身體老邁,這等事情萬不可請他操勞。更不容許有人去騷擾他的清凈!”
張樂看到異象,顯然也有所明悟。心里清楚,這又將是一場勾心斗角,甚至靈宮內部的動蕩有可能影響國君。
他拍著胸脯說:“閣下放心,我一定派人守住!他們要過,只能踩著我的尸體走!”
余媖點頭,匆匆忙忙趕向池塘。
但她和張樂說話的功夫,到底耽擱時間。在她之前,已經有兩位灰袍老者來到池塘。不過這二人遠遠觀望,并未上前靠近姬樂三人。
看到二人,余媖面色一沉:這兩位怎么出關了?
再看遠處和倉頡聊天的姬樂二人,余媖眼皮一跳:“國靈大人怎么來了?”
想到兩位灰袍老者的來歷,余媖心中緊張,生怕二人起了異心。她趕忙收起法術,將紙鳶藏入衣袖,但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上前:“趙伯,錢伯,您二位已經出關了嗎?”
兩位老者看到余媖到來,神情一松,過來跟她打招呼。
趙姓老者解釋說:“昨天那邊動靜有些大,童子叩關請我二人出來。只不過瞧見巫女大人在那邊維持秩序,便沒有露面。”
余媖聞言,蹙著眉頭:“兩位伯伯未免太謹慎,昨日既然出關,直接來找我便是!”
錢正河苦笑道:“我等大罪之人,怎敢輕易露面?”
就算是二人早一步前來普澤池,也不敢上前跟姬樂三人打招呼,而是等候靈宮的主事人過來。
他們倆,更多是擔心有人在普澤池搗亂,才過來幫忙守望。
巫女聞言,幽幽一嘆:“當年之事,我亦有所耳聞。時隔多年,兩位這又是何苦?”
“還是避嫌的好。”趙姓老者不欲提及自己二人的出身,提醒道:“巫女大人,那三人到底是何來歷,還需要你出面主持。”
余媖看著遠方的姬樂三人,其中姬樂也看到自己,正對自己招手。
想了想,余媖道:“這位大人乃我夏國貴人,兩位伯伯既然來了,便一起過去請安。”
說著,她帶領二人過去拜見姬樂。
姬樂三人在灰袍老者出現后,便開始討論二人的來歷。
姬樂:“這兩人身上皆有靈力波動,顯然掌控著超然力量。應該是四鼎以上?”
“四鼎。”青年聲音低沉:“這兩位老者身上的靈力波動雖然強,可比余媖還差了一籌。”
“不過他們怎么不過來?他們難道不是靈宮的人?”
洛城九宮,靈宮主祭祀之禮,眾多巫覡在此修行。這兩位老者,不也應該和余媖是一家子嗎?
“說起來,昨天兇獸入侵也沒看到巫覡,全都是巫女在外主持。”
倉頡聽二人討論,面帶異色,欲言又止。
姬樂見了,笑道:“老爺子在此地接受百年香火,比我二人初來乍到要清楚局勢,有何指教?”
“國靈大人,這兩位術士恐怕并非巫覡一脈,而是當年太平教的余脈。”
“太平教?”青年奇怪問:“這又是什么?”
聽到青年的話,史皇氏反而驚訝起來:“怎么,你穿越的時候,太平一系已經在東漢滅絕了?”
“穿越?這又是什么?還有東漢,我知道夏國是東漢先民建立的,但跟我有什么關系?”
“咦?難道你不是——”
“咳咳…關于青年的來歷,回頭我再解釋。他失憶了,很多問題都不清楚。”姬樂打斷倉頡的問話:“老爺子,還是說太平教吧。”
倉頡心有疑惑,但還是說起正事。
“說起來,也跟我等來歷有關。大人應該察覺,我等穿越至此并非巧合。”
“嗯,不可能那么巧,我和東漢先民穿越到一處。兩次穿越的重合度,未免太高了。”
“兩次?可不止啊。”倉頡神情古怪:“在我得享香火祭祀開始,親眼看到五批東漢先民的穿越。”
“五批?”姬樂臉色變了,他本以為東漢先民只有一波,一次來了五千人。在這里建立夏國,自詡東漢的異世藩國。可如今看來,似乎另有內情?
“也對,一次五千人,東漢如果真憑空失蹤這么多人,怎么也會在歷史上記一筆。”
在太平時期,五千人同時失蹤,足以驚動國家了吧?
一直以來,姬樂都猜測是因戰爭而逃入山林的先民穿越,亦或者是某些世家隱下的黑戶穿越。
但仔細想想,楊柯先祖乃弘農楊氏后人,正兒八經的世家子。他都跟著穿越,顯然不是那么簡單的。就算是東漢將領“殺良冒功”也不好直接對他下手吧?
“如果是分批穿越,倒說得通了。”
每次穿越的人數少一些,分批次來,不足以引起東漢王朝的關注。
“不過說是分批,最初穿越的那五千人只分三次,乃漢順帝時期穿越的先民。至于楊家一脈則是更晚一些的時代。但這五批人出現在異世界的間隔時間很短,短短五年之內便全部到來。”
“那這跟太平教又有什么關系?”青年插嘴:“老爺子,還是說太平教吧!”
在他的時代,泰一主信仰昌盛,所謂的“太平教”…莫非是后世王朝崇拜的神明?
姬樂也點頭說:“我明白老爺子的意思,穿越背后另有內幕。不過這件事和眼下無關,先說太平教。莫非跟那東漢末年作亂的太平道有關?”
“非也。那太平道的黃巾之亂出自靈帝時期。而東漢先民的穿越,最晚一批也是桓帝時代穿越。”倉頡盡量用姬樂耳熟能詳的詞來解釋:“我所指的太平教,跟那太平道只是同源一脈,道統源流一致。”
姬樂低頭琢磨一會兒,忽然笑了:“老爺子的意思,夏國太平教的創始人是漢桓帝時期的方士。或者說,曾經得授太平清領書?”
“咦?國靈大人知道的倒是不少。”
“早些年聽友人提過。”姬樂慢慢回想了下:“太平清領書的真正創始人是誰不清楚,又說是西漢,又說是東漢,但這本書出現的時間肯定比太平道要早。啊——我明白老爺子的意思。莫非在這個世界,也是利用太平清領書鼓搗出一個太平教,最終引發大亂?”
“若是內部大亂也就好了。”倉頡嘆息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話國靈應該不陌生。而在此世,太平教也弄出一個類似的口號。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成功了,直接成為東漢先民信奉的正統教派。”
當年那批東漢先民雖然人不多,但可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五批先民包含各行各業的人才,方仙道的修士便隨著第五批先民一起到來。
太平清領書雖然被視作太平道的逆亂之經,但里面的確有一些治病救人的手段。原本在東漢被視作無稽之談的術法,也在方仙道修士的研究中得以真正施展。目前夏國術法體系便有小半,仍借用太平清領書的精要。
再加上東漢先民因為誤入異世,人心無所適從,給予太平教崛起的土壤。使得傳承太平清領書的修行者伙同一群人立下“太平教”,以術法教化漢民。
“太平教建立之初,安撫民心,以術法庇護先民,凝聚漢家先民的向心力,倒也是掌權者樂見之事。可千不該,萬不該,就壞在一句‘故天猶在,不見新天’的口號上。”
太平教借助漢民們的思鄉之情,以太平教梳理泰一信仰,轉化為“黃天太乙之神”,打造漢民自己的天神。
青年頓時打起精神,好奇問:“黃天太乙,就是泰一主的另一化身?”
倉頡沒回答,而是對姬樂道:“你瞧,又一個相信的,無怪當年太平教大興啊!”
漢朝崇拜“泰一主”,張角的太平道就把泰一主的神格扭曲化,尊為自家至高神。
“但這樣做,無疑惹怒本土天神。”姬樂捂著臉:“我已經能猜到后面的結果。應該是本土天神大怒,滅了太平教?”
“不錯。‘故天猶在,不見新天’。那先民尊奉黃天之主,又哪里看得上此地的天神?”
縱觀諸王朝,唯漢以強亡。漢民們信心十足,在異世打造自己的天神體系。這一舉動,無疑惹怒本土神明。且不論那些地祇,這太平教尊奉的至高神,可是穹空之主,矛頭直指兩大創世神之一的天父。
“本世界尊奉的神話是‘二元創世論’。世界由天地之神創造,地位等同我們的皇天后土。不尊天神的后果,便是太平教連同當年建立的另一座大城“天角城”,被雷霆化作灰燼。”
倉頡話語平淡,可背后隱藏的血腥和殺機,姬樂和青年卻聽得一清二楚。
尊奉故土天神,惹怒本世天神,強出頭的結果必然是一記天雷轟頂,直接轟殺。
“哈哈…”姬樂笑了:“難怪老爺子大費周章說這么多,其實是提醒我,降靈儀式要有所選擇嗎?”
姬樂是國靈,倉頡由他召喚,自然不好直接說:除我以外,不要再召喚其他可能存在的神靈級別人物。
倉頡老臉閃過一絲尷尬,低聲道:“沒錯,盡量不要召喚那些有沖突的存在。”
比如有可能影響本世界天神地位的那幾位華夏先祖。
伏羲氏、神農氏、軒轅氏等,在華夏祭祀中都有天帝的格位,號稱五帝佐昊天而行。真召喚出來,難不成要直接對本世界的天神們宣戰,劃天而治嗎?
再說地神,雖然本世界的地母神已經隕落。但你把女媧氏找來收攏大地權柄,就不怕全天下的地祇聯合起來找夏國的麻煩?
歸根到底,夏國目前太弱了。沒有召喚那些強大存在,并且保護自身的底氣。
倉頡精通歷史,自然明白目前夏國最需要做的,是發展人口,休養生息。但他擔心姬樂這穿越者不知好歹,傻傻觸犯禁忌,目光一直瞄準華夏祖神。才刻意用太平教的例子,委婉提醒。
只見姬樂從容說:“龍能大能小,能隱能顯。弱小時,藏入川河之間與虺蛇作伴。強大時,翱翔九天之上唯我獨尊。”
“老爺子放心吧,召喚華夏英杰這方面我有分寸。太平教這件事,我也記下了。這么看,那遠處的二人便是太平教余脈?我對太平教倒是很有興趣。唔…放心,沒有另立新天的打算。”
至少現在沒有。
姬樂很清楚,自己目前首要做的,是為夏國帶來一個新的理念,而不是傻傻塑造一尊新神,惹得天怒人怨。
“行了,余媖已經到來。老爺子,記得你的身份。你是我從故土請過來的神明,是為帶這些異鄉遺族回歸故土的。”
姬樂對余媖揮手,招呼遠處的三人過來。
倉頡一怔,但馬上明白姬樂話中的含義:“莫非他打算利用我的身份,在夏國進行另類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