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臉色沉著,壓下心頭的這個糟糕的比喻,嘗試著彈出幾發“火隕”,卻只是激起幾不可見的浪花。
“去!”
他又舉起禾劍,斬出一道劍氣,只見白骨海浪瞬間缺了個口子,可十幾個呼吸間就重新愈合,只有一些被驚動的骷髏,仰頭,用猩紅的眸子望著他。
那些漂浮在亡靈的眼眶內部的幽火跳躍著,燃燒著,近乎憎惡地凝視著他。
“這樣沒有用!”程林迅速做出了判斷。
這些亡靈太多了,如果說…當初那場“全球真空”中,絕大多數人類都已因窒息而死亡,并在某種力量下被骨骼異變,并被喚醒,那么,它們的數量可能有十幾億!
而此刻,它們匯成的這片蒼白的海從三大王國的四面八方在吞噬著生命,即便是程林入場,守住一個據點,也沒有任何意義,其他地方會漸漸淹沒,最終,滅絕所有的生命。
“咦?”
沉著臉望著這一幕,程林忽然看到了一處異常。
那是領地中的一座教堂,它同樣投射出淡金色的光,在教堂周圍的一小片區域,仿佛有無形力量籠罩,那些亡靈一時不敢近前。
教堂里的祭祀以及周邊的少數民眾,就躲在那處狹小的空間里,或者恐懼著瑟縮,亦或者木然地哭泣,再或者朝著教堂叩拜。
然而,那區域終歸是有限的,即便他們可以借此暫時躲開攻擊,可遲早也會因為饑餓而死亡。
程林握了握手中的劍,最終沒有落下去,他不想給予那些民眾希望,再將其拋開。
他開始沿著亡靈之海的邊緣飛行,不斷飛行,俯視著大地上正發生的一切。
看到那些已經被吞噬的,亦或者正在被吞噬的,看到那些還在抵抗,卻漸漸力不從心的,他的眉頭越皺越深。
極南領。
古舊長城之上。
在這片歷經千年的古老防御工事上,此刻,擠滿了士兵,在諾蘭的命令下,在“遺跡”處的軍隊立即開拔過來,并在城墻上排開,抵擋那些不住向上攀爬的骷髏。
那些民夫則膽怯地,被趕著,不住地將附近的石頭搬上城墻,并利用翹板將其投下城墻。
“嗡!”
一顆巨大的石頭從城墻邊緣滾落,破風,筆直墜落下去,將附著在城墻上的骷髏們砸落,可卻又更多的重新添補上來。
“它們上來了!”隊伍中有士兵驚慌失措地喊著,防線的一處被一只披著腐爛的金屬護甲,手持靈兵的骷髏破開,砍殺出一片空間。
這只亡靈生前大概是一名不凡的修行者,饒是死后,也異于其他。
“散開!”
戰士盧恩揮起重劍,身上的三處靈能徽紋悉數亮起,宛如戰車般沖來,一記重劍將那只骷髏硬生生劈砍下城墻去,他的手因震顫而裂開細密的口子,滲出鮮血:
“重新頂上!”
他吼著,旁邊的士兵們瑟縮地,握著不住顫抖的武器慢慢擠過去。
他們的表現已經極好,畢竟,任何人在與這些“惡鬼”戰斗,都難免膽怯,若非這只軍隊本身就是諾蘭精挑細選帶過來的用以“開拓”的主力軍隊,早就徹底崩散,逃之夭夭了。
然而,即便如此,這場戰斗的情形也迅速惡化了下去。
接下來,防線上幾乎同時又有多處告破,被攀爬上來的骷髏們撕開了口子,即便探索小隊的成員們四下“救火”也仍然無法挽回敗局。
“啊!!!”
突然,城墻某處,握著銅管獵槍不住發射的青年齊林被一只不知如何繞到身后的骷髏一刀砍斷了一條手臂。
那紅熱的,滾燙的槍管跌落,發出鐺啷啷的聲響。
那只用不同的頭顱,分別噴吐著“冰霜”以及“火焰”的雙頭犬嗷嗚一聲跳躍起來,放棄了與之纏斗的敵人,撲過來,卻在半空被一把銹跡斑斑的刀攔腰斬成兩截!
“不!!”
盧恩沖過來的時候,就只看到了被骷髏們啃咬致死的一人一犬兩具尸體,繼而,再度聽到一聲驚呼!
遠處,一道纖柔的穿著袍子的身影被硬生生拉扯跌落下城墻,那是雪莉。
幾乎只是幾個呼吸間,她就消失不見了,只隱約聽到城墻底部響起了一片嘈雜。
盧恩木然地,近乎本能地砍翻沖來的敵人,扭頭,看向已然近乎崩塌的防線,開始尋找諾蘭。
終于,他找到了,在灰袍中年人的護衛下,諾蘭并沒有受到什么傷,卻是面如死灰,搖搖欲墜。
他奔跑著,找到了“深藍”,似乎在喊著什么,大概是在詢問王都和圣堂方面的回信。
等看到“深藍”不住搖頭后,諾蘭又踉蹌了下,近乎跌倒,然后被灰袍中年人拉著向后,他卻本能地抵抗著,不動,最終被其突然打暈,然后,抗在肩膀上,以中階修士的力量沖出重圍,向北方山林中逃去。
“殿下逃了!”
“領主走了!”
“跑啊!”
這一幕被人看到,然后本就已經接近崩塌的防線徹底潰敗,無數士兵、民夫,扔下武器,哭喊著向后逃去,漫山遍野,潰敗如崩解的堤壩。
寒風吹拂,滿山寂靜,盧恩怔怔站著,看著這一幕,不再抵抗,宛如木頭人般被骷髏海洋淹沒,然后,如同倒塌的礁石,不見了。
類似的一幕發生在三大王國的各個方位。
天空中,更加昏暗了,世界如同陷入了最壓抑的黑。
程林默然地在天上飛行,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村落被淹沒,一座又一座城市淪陷,一條又一條生命被收割…他的心越來越沉,就在這時候,他耳畔響起了旁白的聲音:
你默默俯瞰著大地,目睹著蒼白之災,黑暗的大地上,除開那一道道淡金色的光束,再無他物,你不禁沉思,疑惑,焦急,失落,然后是茫然,你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卻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奧爾科特顯然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然而,他卻選擇了等待死亡,那么,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思考著,思考著,終于,抬起頭看向那塊“黑斑”
恭喜您完成任務(3)
任務(第四部分):你決定飛向黑斑,嘗試堵住他,這并不難,只需要巧妙地利用“靈界”
“利用靈界?…”
程林怔了怔,然后眼眸中劃過一道亮光,是了!靈界!
他幾乎瞬間便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靈界的大門在升級后是可以更大幅度地擴大的,雖然不清楚是否可以填滿“黑斑”,但最起碼可以試一試,將那些灌入進來的力量導入靈界。
至于這是否會發生危險,倒不用擔心,畢竟這只是推演,而且,在面對靈氣沖擊這方面,靈界有著豐富的經驗。
打定主意,程林立即抬起頭,望向高空的“黑斑”,旋即拉升禾劍,調整方向,向上飛行!
他的動作極快,將禾劍催發到了極致。
然而,就在他飛到一定高度的時候,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界限,身上是毛發短暫地豎立,然后恢復如常。
這是…
程林驀然有了個不好的念頭,在飛行中向身后看,只看到大地如常,他有些不安地繼續飛行,時不時向后看,終于,在他又飛行了一陣后,他看到了異常。
在他身下的那片大陸開始如同幻燈片一般“閃爍”。
舊有的圖像被定格,然后好一陣,才會突然變成另外一幅景象。
借助著超凡的視力,程林敏銳地看到了大地上那片蒼白的海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
每一次“閃爍”,都會變大一塊,就如同正在慢慢拼湊完整的拼圖。
“這是…時間!”
程林醒悟過來,又是時間!
這類似的一幕他之前就曾體驗過,這意味著,扭曲時間的力場,也意味著,在他飛行的時候,大地上的時間正在成倍地加速…
這讓程林越發不安,而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飛行,并開始懷疑自己究竟能否飛到“盡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兩分鐘,亦或者是幾十分鐘,終于,在程林又一次回頭的時候,他發現整片大陸都不見了,完全變成了白色,這意味著整個大陸都已淪陷。
三大王國,所有的人類都未曾逃脫,或許還有極少數人倚靠著“教堂”躲藏,可這已可以忽略不計。
“死了么…”
程林茫然地俯瞰大地,對這種感覺有些陌生,這時候,他終于明白了這一次推演為什么總覺得不同,因為在以往的那些次,都是他拯救了世界,而這一次…他失敗了…
大祭司奧爾科特是對的…
我拯救不了任何人…
程林有些恍惚地想著,心想,這算是任務失敗了么?
他一邊飛著,一邊想著,然后,某一個瞬間,大抵是因為他飛的足夠高了,可以將三大王國盡收眼底。
因而,他突然覺得那些遍及大地的,在蒼白的海洋中仍舊在散發亮光的,從教堂中射出的光束有些熟悉。
熟悉…
是的,莫名的熟悉…如此眾多的教堂,如此多的淡金色的光束,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個圖案…一個法陣一般…
這時候,那些光束忽然開始迅速黯淡下去,程林若有所覺,轉回頭,就看到自己竟已然來到了“黑斑”面前,那巨大的黑黝黝的“洞”正在迅速縮小…
程林愣了下,然后下意識地撞入那只“黑洞”,轉身張開右手,開啟靈界大門!
并將其放大…再放大…
直到擴大的光門與縮小的“黑洞”完全重疊,嚴絲合縫…
“這樣…算是成功了么?”
程林想著,然后才愕然地發現,自己竟已穿過了這個“黑洞”,來到了另外的那個宇宙。
冰冷的宇宙中,沒有聲音,只有恒河沙數的星辰在釋放著微弱的光。
程林有些好奇地看向這個宇宙。
想要知道導致這一切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他看到了一顆星球。
一顆龐大的,湛藍色的,緩緩旋轉的星球…就那么“貼”在他的臉上。
遠處,“太陽”的光輝普照著這個星系,無數繽紛的星球遵循著各自的軌跡在運轉,一輪布滿了“坑”的“月亮”在前側方沉默地移動著。
不知為何,程林的眼睛突然變得那么好,幾乎可以看清楚一切。
他看到面前的龐大的水藍色的星球上,有一塊塊大陸。
大陸上,有山川,有河流,有樹木。
時間,似乎是盛夏轉秋,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那綠意盎然的大陸上,從北方開始,往南,迅速枯黃了下去。
無數的樹木由綠轉黃,仿佛在枯萎,仿佛生機斷絕。
程林看到在大陸上,有一道長長的痕跡,在筆直地向南行。
那是什么?
他想著,仔細看去,于是視野拉近,終于,他看清了,那是無數排成直線的巨龍。
它們有的火紅,有的湛藍…一樣的龐大,在它們的隊列中,還有更多地,奇怪的,手腳粗大,生長著奇異尾巴的類似人類的生物,在背負著行囊。
它們在遷徙。
巨龍們在遷徙。
它們近乎倉皇地向南奔行著,在它們身后,便是那條“枯萎的線”,仿佛在追逐著。
程林看向巨龍隊伍的前方,看到了三條熟悉的巨龍,一只有著銀灰色的磷甲,每一塊都如同灑著星輝,有一只通體火紅,暴躁地時不時眺望太陽,有一只飛舞著,渾身冰藍色,有著不屬于巨龍的優雅,巨大的右爪中拖著一個更微小的人影。
“那是…那是…愛德萊德、艾倫、奧爾丁頓…”
程林愕然地念出了它們的名字。
忽然,一顆流星從北方飛起,劃過大陸,墜向南方的海島。
程林意識到了那是什么,于是將目光投向北方,投向流星升起的地方,突然,他瞳孔一縮,他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人!
一個行走在枯萎的大地上,行走在“枯萎線”后面的人!
他慢條斯理地行走著,仿佛在驅趕著靈氣的消散,他個頭中等,垂在身側的左手握著一把漆黑的小劍,那劍平平無奇,只是一條血槽猩紅,令人矚目。
他穿著一件舊式中山裝,藏青色,簡潔,得體,卻畢竟有些過于落時。
身前四個方正的口袋,用黑色的紐扣仔細地扣緊,胸口心臟位置的口袋里別著一只深藍色圓腹鋼筆,露在外面的亮銀色筆帽上刻著印刷體的,模糊的兩個字。
下身是同樣樸素的長褲和一雙鞋子,衣服熨燙的很平整,看得出,穿的也很小心,即便是一路旅途,也幾乎沒有褶皺。
一張白凈的臉龐上,戴著一只沉悶方正的眼鏡,頭發…是中分,梳的很仔細。
他似乎感受到了程林的窺探,于是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看向這邊,露出了一張和善的,平凡無奇的,很有親和力的臉。
然后,他腳步微頓,抬起右手,輕輕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臉上彌漫出燦爛的笑容,嘴唇翕動。
程林瞬間便讀懂了他的“唇語”:
“你好,程林。”
他說。
在兩個宇宙的連接處,程林瞬間通體徹寒!如同墜入北極冰窟!
他只來得說出“施圣存”三個字,然后…
世界崩解成無數碎片,他的意識沉入無邊黑暗…
ps:我今天更新的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