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假如。”
程林的聲音很平淡,仿佛在訴說一件確鑿無疑的事。
拜倫終于憤怒了起來,他擁有身為六品境的合情合理的驕傲。
此刻,他被激怒了。
于是,再沒有任何交流,拜倫身軀之上,氣息拔升而起,漸漸恐怖。
他揮起青銅色巨劍,鐵盔遮住了他的臉,鋼鐵之軀在六品境的力量之下,一步一步,向程林走去。并不快,卻有難言的壓力。
令他身后的其余騎士以及巫師們都為之戰栗。
更不要說,正面迎敵的程林。
黑風衣下,程林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沉重,心臟跳動減慢,血液沉重,如墜重石。
“這就是品級壓制。”
他想。
然而,他卻并未退避,而是默默拔出了禾劍。
并暗中開啟“不破金身”。
經過這段時間的掌握,他已經可以有效地掩藏起這異能的表征,在衣服不破裂開的前提下,單從外表,沒有人能看出他擁有這門異能。
與此同時,在他身周開始有火紅凝聚。
數十顆微型隕石以不同的軌跡,帶著尾焰向拜倫襲擊過去,卻被他左右搖擺,躲開,間或揮舞重劍,硬生生將火隕蕩開。
四品的異能,對付拜倫終歸是效力不大。
程林也不意外,他甚至沒有召喚出合體戰魂以及愛德萊德。
只是打開了體內的閘門,將所有靈氣向禾劍灌輸。
他想借助拜倫,測試一下如今禾劍全力到底有多強。
一準…十準…五十準…
程林體內的靈氣迅速枯竭下去,他手中的劍則發出嗚嗚震鳴。
一道不遜色與拜倫的恐怖氣息浮現,在這百萬戰兵合圍而成的小小戰場上,彼此相映。
嘩啦啦…
丹田底層,迅速流逝的液體終于撬動了那些沉淀在丹田底部的金色塵埃,它們被沖刷的一并灌入禾劍。
于是,那漆黑的劍體漸漸破開金芒。
大雪紛飛,遮住了視線。
幾秒種后。
天地間浮現出一聲巨響!
暴虐的靈氣彌漫開,兩道身影在這劇烈的碰撞中紛紛向后飛去!
程林的身軀猛然消失不見。
拜倫則轟然砸在了EUP的人群中。
“大人!”
“拜倫大人!”
騎士與巫師們駭然望去,就只看到圣杯騎士長拜倫的盔甲一寸寸裂開,咔嚓卡擦彌漫無數裂痕,宛如蛛網般,他整個人更是噴出一口殷紅鮮血!
儼然已是重傷!
“撤!撤!”
他用虛弱的聲音不住地重復著這個單詞,眾人趕忙驚慌準備向后撤離,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轉回身的時候,就只見不遠處工廠中轟然撞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手持一柄造型夸張的銀色長槍,一槍刺出!
“不!”
恐懼聲中,那銀槍輕易刺破了沒有鎧甲防御的拜倫胸膛,只剩下這個頭發凌亂的男人愕然低頭,看著胸口的血洞,眼神漸漸灰暗下去。
旋即,戰兵的海洋淹沒了他們。
投影外。
距離此處遠隔萬里的歐洲大陸。
某座城市中,一座恢弘的教堂屹立于此。
教堂外的廣場上,白色的鴿子時而飛起,時而落下,啄食食物。
建筑內,虔誠信者正在牧師的引領下念誦經卷。
下一秒,鐘聲驀然響起,驚醒了沉浸中的人們,也驚動了廣場上的白鴿。
教堂深處。
一座昏暗的房間里,一名胸口繡著“圣杯”圖案的白袍“巫師”愕然地看到面前的一顆水晶球中浮現出拜倫死去的畫面。
畫面主體是染血的,狼狽不堪的拜倫,背景則是驚慌失措的其余EUP成員,畫面驟然拉遠,白袍巫師便看到了那手持銀色長槍的六核傀儡,以及密密麻麻的百萬戰兵。
還有的,便是背景中的皚皚白雪。
畫面再轉!
一切的背景都不見了,只見朦朧之中,一個身穿黑風衣的身影靜靜站立。
白袍巫師伸出顫巍巍的右手,按在水晶球上,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兩句對話:
“我們的那些失去聯系的人…”
“沒錯,是我殺的。”
工廠區。
趴在一根巨大的煙囪上的邢鴻等人無聲地望著那邊發生的一切。
他們清楚看到了程林與拜倫對決的畫面,只是因為后來戰兵遮蓋了視野,所以未曾看到拜倫的死因,可饒是如此,邢鴻也能確定,EUP這群人怕是十死無生!
“這次,歐洲修行者勢力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他喃喃道。
梁靖也趴在他身旁,一臉的痛快:“只可惜,殺掉這幫雜碎的不是我們。”
“那個人…到底是誰?”宋珺茫然地望著那身影消失之處,輕聲問。
然而,沒有人能給予回答。
十分鐘后,煙囪上趴著的幾個人已然懷揣著痛快與震驚的情緒重返地下。
戰兵群中。
空氣波動,一道光門瞬間打開,又合攏,程林重新回到現實世界。
他的氣息很縹緲,面膜下,臉色蒼白如紙。
拜倫的實力的確不凡,面對他耗盡全力的一劍仍舊也只是重傷,若非程林早有后手,這次碰撞,他自己也絕對討不到好處。
“你看上去,很虛弱。”忽然,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女媧的聲音。
程林扯了扯嘴角:“廢話,是人都看得出來。”
女媧:“我不是人。”
“…”程林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在女媧并未繼續詢問,只是道:“你的條件我已經滿足了,那么,你也該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了。”
程林聞言勾起嘴角,先是勤勤懇懇地將拜倫等人尸體搜刮了一番,這才說:“放心,答應你的事,我自然會兌現,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人類都是和你一樣無恥的生命么?”
“最后一件,我只是想滿足下自己的好奇心。”
“什么好奇心?”
“我想看看你的本體,到底是什么模樣。”
“轟隆隆…”
工廠區,巨大的電梯井里,程林獨自一人站在升降臺上,向下,再向下。
周遭無數機械螞蟻靜靜注目,收斂起了所有的兇狠。
“你為什么造了這么多螞蟻?”
程林不禁好奇詢問。
腦海中,女媧耐心解答:“它們為我勞動,為我生產,為我制造更多的玩具。”
玩具?
好吧,或許,在她眼中,那百萬戰兵真的算是玩具。
可以理解…畢竟…漫漫光陰,也沒有人說話,該多無聊。
談話間,程林終于來到了最底下一層。
漆黑的空間瞬間亮起無數盞燈,將空間照亮。
程林看著這與自己記憶中并無二致的地下空間,有些感慨。
向前走,穿過了那些高階戰兵守衛,他來到了一扇門前,此刻,冰冷的大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縫隙,里面透出更加柔和的光。
程林深吸口氣,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大廳,一塵不染的地面,播放著“藍天白云”的墻壁,深具科幻感的大廳與外面破敗的城市對比鮮明。
“你似乎來過這里。”女媧忽然問。
程林緩緩行走,坦然道:“的確,上一次,帶我下來的,就是你,不過,那一次,我也只來到了這里而已,并未見到你的本體。”
“你為什么對我的本體這樣執著?”
“好奇啊,很簡單的,換位思考,如果你是我,會不會很好奇?”
“…或許。”女媧的聲音猶豫了下,旋即試探地問,“那在你的幻想中,我應該是什么模樣?”
“模樣啊…大概是一個房間,然后里面堆滿了電纜,顏色不同的電線,以及巨大的金屬柜子,上面有密密麻麻無數小燈,散發著綠色或者紅色的光…哪里壞了就會滴滴響個不停…”
程林試著形容。
女媧:“…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那么不堪么?”
程林抿了抿嘴唇,尷尬地笑笑,借此掩飾自己想象力的貧瘠:
“科幻的也有啊,就是一個光球,飄在空中,五彩斑斕那種…你對她喊,女媧,她就會回答,在呢…”
“無聊。”女媧似乎很失望。
“咳咳,我接下來往哪走?”程林轉移話題道。
“不用走了,轉身,看右側。”
女媧說。
程林依言轉過身去,就看到了大廳中心的那座環形的操作臺。
正在他疑惑的時候,操作臺頭頂的金屬板忽然齊齊打開,旋即,電機嗡名聲中,一個巨大的,約莫有兩間房子那么大的圓柱形玻璃罩緩緩從棚頂落下。
說是“圓柱”,但實際上,底部卻并不是平的,而是碗狀,因而,若是做一個比喻,這個玻璃罩活像是一個超大型的試管!
此刻,試管中滿是淡藍色的液體。
如夢似幻。
所以說…女媧的主腦是泡在液體里的?
程林吃驚地看著那巨大試管出現在他眼前,旋即,就只見淡藍色液體中仿佛泡著一團白色的東西,很小,光潔耀眼,相比于巨大的試管,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他當即仔細看去,下一秒,他的眼珠驟然瞪圓,嘴巴也撐大,仿佛看到了某種超出他預想的畫面。
那團白色的,赫然是一具人類的軀體!
準確來說,是一個女人的軀體!
宛如在母體子宮中一般,雙臂抱膝,蜷縮著,似乎在沉眠。
并無衣衫遮蔽,只有天藍色的頭發隨著液體海草般飄蕩!
“這是…”
程林張了張嘴,就看到“試管”中的液體竟開始飛快下降。
似乎是通過某個管道流淌了出去,很快的,就只剩下了透明的玻璃罩本體。
那蜷縮沉眠的女人也睜開了深藍色的眼眸,面無表情地爬起來,不著寸縷,坦然地向他邁步走來,很快來到了試管邊緣,抬起雙手,按在試管壁上,潔白山巒壓成餅狀。
她靜靜凝望著呆立的程林,瓊鼻下,嘴唇微啟:
“現在,你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