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看著面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心中無比復雜。
他完全未曾料到,竟然會在這里,遇到她。
宋珺。
程林的母校,高中成績一騎絕塵的優等生,早于程林半年時間,趕在第一批靈氣浪潮爆發覺醒,成功進入九院,以靈修九院的第一批學員的身份畢業,后來被吸收進入了一司。
猶記得,程林進入九院的第一天,正趕上上一屆學員畢業典禮。
當時,他和孫驍等人站在馬路邊,親眼目送宋珺離開了學院。
當時,謝青珂還曾用感嘆的語氣提起過宋珺的名字,說她在那一屆中,成績能排入前十。
記得那時候,程林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佇立。
宋珺想來也未曾看到,在路邊的人群里,平平無奇的這位舊日同窗。
是的,同窗。
指的不是高中,而是初中。
孫驍不知道的是,程林與宋珺初中時候,曾在一個班上,而相比于這點,更親近的在于,宋珺一度住在他家樓上。
也就是所謂的鄰家。
加上又是一個班級,自然認識,一度還是不錯的朋友。
只不過后來,上了高中后,程林家里突遭變故,父母離異,導致他性格變化,成績一落千丈,而宋珺卻節節攀升,再加上學業緊張,空余時間少,漸漸的,也就疏遠了。
以至于,幾乎很少有人知道,兩人竟曾相識。
“你看上去很驚訝。”宋珺臉上的驚異色彩漸漸淡去。
“不然呢?我以為,你這時候應該在一司。”程林平靜地說。
曾經的那些記憶,已經顯得有些久遠,這一年來,無論是宋珺還是程林,都經歷了太多。
雖然兩人年紀都不大,但氣質、心態,言談舉止,都早已與同齡人迥異,如今,很容易便克制住了情緒。
說著,程林開始仔細打臉這位曾經的朋友。
恩…身材明顯結實了很多,以前的宋珺柔柔弱弱的,白凈,瘦弱,猶記得背著書包的時候,肩膀會被壓垮,整個人雖然有著少女的水嫩,但仿佛風吹就倒,說話也細聲慢語。
如今,卻仿佛換個了個人,個子更高,身材更勻稱,皮膚不再那般蒼白,略帶了些小麥色,四肢有力,隔著衣服都仿佛能看到腰部的馬甲線…
就像一只母豹子。
程林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至于臉孔,倒是變化不大,容貌如往昔,只是一雙丹鳳眼,流光溢彩,臉龐光彩照人,洋溢著活力與一股子由內而外的自信與狠勁。
只是在臉上,從左眼的眼角到臉頰上,多了一道淡淡的印痕,仿佛是淡去的傷疤。
“放假了,”被打量的同時,宋珺也在看他,聞言笑著說,“剛完成了個任務,休整一段時間,上面給放了假,就回家看看家人。”
“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天,看了父母,今天過來看看爺爺奶奶,你呢?”
“差不多,不過我是回來實習的。”
“五品也需要實習?”宋珺忽然冒出一句。
程林意外道:“你看出來的?”
他沒有察覺到宋珺身上有靈氣波動,并且也未開啟異能探查,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貿然去探測別人是很失禮的。
“不是,是聽說的,”宋珺雙手塞在運動服的口袋里,臉上的笑容很奇怪,“我聽邢組長說的。”
邢鴻?
程林目露了然,苦笑:“和你們比不了。”
“過分的謙虛可不是美德,”宋珺嘴角帶笑,鳳眼流光,語氣感慨,“即便只是初入五品,放在我們一司里,也能排在中段,而且…考慮到你的晉級速度,邢組長對你的評價很高,你都不知道,他回來之后還拿你刺激了我們一番。”
“刺激你們?”
“對啊,就是類似于‘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多優秀,再看看你們’,以及‘再不努力,就被后輩追上了’之類的話,”宋珺模仿著邢鴻的語氣和神態,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真別說,蠻有用的,你可是給了我們很大壓力啊。”
這番話說的程林有些尷尬:
“我以為你們一司不太會關注其他司局,更別說更底下的學院。”
“別人可能不關注,但是我…一直注意著你。”
程林看了她一眼,后退一步,不動聲色:“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關心老同學,不應該么?恩,如果從九院這邊算的話,你可是我學弟啊,我這個做學姐的,當然要多注意一下啦,”宋珺語氣輕快,隨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不出意外,以后你我也會成為同事,恩,有個認識的天才學弟,我當然要注意咯,以后還能拉幫結派什么的。”
拉幫結派…程林無奈,有些感慨,“你變化真的很大。”
記憶中的柔柔弱弱小女生,與此刻的這個從內到外透著自信與強大的女孩,很難貼合到一起。
不到一年時間,如果刨除學院經歷,也就四個月,變化這么大,只能說環境真的會歷練人。
“你的變化也很大。”
宋珺語氣正經了些,說,眼眸中閃爍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光澤,讓人難以猜度她心中想法。
程林被這種目光看的不太舒服,瞅了下宋珺手里的一把扎緊的雨傘,笑道:
“站這說半天了,對了,你這是要出門?”
“恩,去八組辦個手續。你呢?”
“我也是,那邊走邊說?”程林略有些意外,道。
“好啊。”
宋珺笑了下,兩人就下了樓,將垃圾扔了,分別撐開傘,也沒有打車,只是沿著馬路緩行,邊走邊說。
談論的,大抵也就是“商業互吹”,以及童年記憶。
這讓程林覺得有些古怪,滿打滿算,也才三年時間,就仿佛隔著幾十年了一樣,兩個人沒有什么疏遠,也不是特別親近,就是一種很奇特的,“老朋友”的狀態。
談談剛結束的投影,國內修行界的最新形式,程林打聽了下有關何述的事,得知這貨上次立功,得了不少獎勵,宋珺問了下九院的近況,程林給說了。對于母校,似乎女孩子總是更留戀,感情更豐富一些。
此間,程林也了解到了宋珺的修為。
五品。
不出所料,情理之中。
至于是幾段,她沒說,程林尋思著,肯定比自己這個剛邁入門檻的高多了,不過也正因為兩人都是五品,所以才能談得來,不得不承認,這個社會上,人與人是存在圈層隔離的。
月薪三千的朋友圈大抵都是三千。
年入百萬的圈子也大約同樣水平。
很難想象一個億萬富翁與一個工薪階層能有什么共同話題,即便是舊相識,也會疏遠,倒也不能說是狗眼看人低,而是圈子不一樣,話題聊不來,強行捏在一起,都不痛快。
在修行界,因為品階的天然鴻溝,這一點尤為清晰。
如果程林只是個二、三品的低階修士,情況肯定會有所不同。
“你還記得嗎?咱們當初,中學的時候,還約定過上一個大學。”
走在雨天的街道上,宋珺撐著傘,用一種回憶的語氣說。
程林笑了下,感慨道:“記得啊,不過到后來,上了高中,我就知道這個約定肯定達不成了。”
“其實你很聰明的,如果不是…未必比我成績差。”宋珺說。
程林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父母離異的那場變故,他淡淡道:
“世上沒有如果,很多事,發生了,就無法改變,尤其是人死了,更是如此。”
宋珺抿了抿嘴唇,知道他說的“人死了”,指的是過世的母親:“逝去的人無法挽回,但活著的人,還可以珍惜,比如,你的父親…”
程林腳步一停,忽然扭頭看她:
“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喜歡說這些的人。”
他的臉色沉著,原本的笑容斂沒了,他繼續說:
“從打他拋棄我們的那一刻起,我就早當他不存在了,所以,即便我現在晉升了五品,也有能力去做些什么,但我也從來沒有去打聽,或者聯絡他,以及有關他的事,我也不希望聽到他的消息,希望你能明白。”
宋珺也停下了腳步,神色莫名。
因為兩人曾經是好朋友。
所以,她自然很清楚當初發生了什么。
據她所知,三年前,程林那位在外國某大公司任職的父親突然派來律師,提出離婚手續,利用的似乎是婚姻法里長期分居的條款,而私下給出的理由,是另有新歡,具體如何談的,程林也不清楚,只知道最后是和離,撫養權歸母親,男方給撫養費。
那時候,程林剛上高中。
受到此事影響,成績才一落千丈。
又過了一年多,等母親意外離世后,他就變得更加沉默。
宋珺完整地知曉這件事,曾經還試圖給予安慰。
只是隨著學業壓力與課程緊張,慢慢的,兩人才疏遠。
程林很清楚宋珺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更加疑惑。
在他的印象里,宋珺是個很有同理心,會很顧及其他人情緒的人,所以,她主動提起這件必然會令他不愉快的事,便顯得很奇怪。
“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喜歡說這些的人。”
面對程林的直視。
宋珺抬起右手,拂了下頭發,偏移開目光,沉默了下,才說:
“抱歉,提起了這件事。我不是有意的。”
程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隱約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但又捉不到頭緒,眨眨眼,他重新勾起笑容:
“沒關系,一切都過去了。唔,我們到地方了。”
在兩人前面不遠處,第九特殊事件處理司,八組的駐地正默默佇立在秋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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