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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用一種富有尊嚴的方式死去

  程林站在窗邊,看似在凝望著窗外的銀月。

  可實際上,他的雙眼卻在緊閉。

  左手扶著木質窗臺,右手則輕輕握住那根精致的,低調奢華設計風格的銀月手杖。

  眉心處,無形無跡的,一縷精神絲線延伸出去,飄向高空,蔓延開去,借助銀月手杖的增幅效果,程林對觸角的操控越發嫻熟。

  他這時候都在想,若是僅僅看“觸角”目前的威能,哪里像是區區三品異能?說是七品、八品他都信。

  “程序出品的物件果然不一般,可惜沒法帶走。”

  程林暗暗嘆氣。

  銀月手杖終究只是臨時任務物品而已。

  搖搖頭,他收攏精神,繼續觀看戰局。

  當戰斗開始的剎那,他便已經捕捉到了,今夜抵達的只是零散的黑精靈,整體上攻勢不算猛烈,但依然對克魯姆城守軍造成了傷亡。

  “這些黑化的精靈已經退化到不再懂得使用武器,而是如同野獸一般用利爪和尖牙攻擊,魔法力量匯入它們的軀體,看起來類似體能系修行者。”

  “動作敏捷,數量眾多,殘忍好殺,力量不凡…而且雖然看起來渾渾噩噩,但卻有著野獸最基礎的智能,它們并不是傻乎乎送死,也會躲閃,受傷了也會逃,甚至于,還懂得一些基本的戰術…”

  “如果要說缺陷,大概便是缺乏一個有力的統領,各自為戰,就如同…喪尸一般,本能地撲殺過來,的確難纏,幸好被咬了不會傳染。”

  程林不禁聯想起來。

  不過,雖然受傷不會傳染,但“侵蝕”卻可以。

  他將觸手分出一條,蔓延向極遠處,可以看到,地平線的那條黑色的線越來越近了,那是世界樹枯萎的跡象,也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根由。

  “即便克魯姆城能守得住,等個幾個月,待枯萎來到這里,精靈們要么被侵蝕掉,要么依然只能落入死亡,”程林清楚地判斷出了這個邏輯,“可是他們依然在戰斗。”

  他的目光閃了閃,借助“觸角”掃視過整條防線。

  明知失敗,依舊要殊死一戰,這是一種很了不起的精神。

  最起碼,他是這樣認為的。

  切斷觸角的視覺,程林睜開眼睛,將銀月手杖交到左手,倚靠在窗邊,開始思索自己的任務。

  “暫時不考慮主線任務,光是支線也是個問題。”

  “喂,還不發布下一階段的任務么?”他沖空氣問。

  沒有回應。

  “嘖嘖。”程林搖搖頭,程序開始裝傻了啊。

  “既然你不發布下一步,那我可要按照自己的能力制定計劃了。”他又說。

  無聲回應。

  程林笑了笑:“那就當你默認了。”

  反身來到祭壇邊,將幾個空蕩蕩的面桶掃落一旁,程林展開一張地圖,然后捏起一根筆,凝視戰局。

  按照他對推演程序的了解,當它不再發出提示,往往意味著,解決問題的方法早已提供給了他。

  “無疑,關鍵在于銀月手杖,有了它,我的異能可以得到千百倍的增幅…這樣的話,或許,我已經掌握了消滅黑精靈的辦法。”

  程林目光閃爍。

  “它們數量眾多,懂得逃避,若是各個擊破完全不現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一網打盡。”

  “這需要一種范圍攻擊異能。”

  程林將自己掌握的諸多異能審視了一番,片刻后抬頭看向窗外的莽莽森林。

  “說起來,我的兩個三品異能還真是很合適呢。”

  他喃喃。

  黑夜中的克魯姆呈現出一種警戒的態勢。

  雖然打敗了最初一波夜襲,但并未有任何人歡呼,因為他們都知曉,更多的敵人還在迅速逼近。

  晨光拂曉的時候,艾露返回了祭祀殿,尋找程林索求了最新的地圖。

  在城墻上站了一夜,她雖然未曾拿起刀兵,但她似乎也得到了某種“洗練”,有時候,并不是真正的殺戮才能讓人成長。

  “這是最新的地圖。”

  坐在椅子上的程林隨手將一卷紙遞給她,艾露恭敬地接過來,她卻沒有立即離開。

  “有事?”程林看了她一眼。

  艾露攥著月白色長袍的衣角,神色猶豫了半天,才聲音低沉說:“昨夜,有五名同伴永遠離開了我們。”

  “恩。”

  “洛嘉大人說,今天還會有更多,尤其是今晚,敵人的大部隊會到來,或許,會有很多同伴死去。”

  “恩。”

  “今晚之后,克魯姆或許還會存在,或許就不再有了,我…或許也會死去。”

  “恩。”

  面對她的這三句話,程林始終只是淡淡的應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看上去…很冷淡。

  艾露沉默下來。

  站在斑駁而暗沉的房間中,她的兩只耳朵軟軟地耷拉下去,臉上,一種無比酸楚的情緒蔓延開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睛偷偷看了下祭壇邊上那幾個面桶。

  她本以為…自己和邪神已經親近了一些,可現在看來,似乎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并不在意精靈們的死活,更不在意我。”

  艾露想。

  可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啊,邪神難道不該是冷漠的么?對方這樣的神態才是正常的,符合“邪神”身份的表現,可自己為什么會失望?

  難道說,自己真的在期盼對方會出手拯救克魯姆?

  “艾露,你太不清醒了。”

  她對自己說。

  搖了搖頭,艾露卻并未退去,雖然邪神的態度這般冷淡,看上去沒有任何希望,但她依舊準備嘗試一番,為了那些死去的,更為了即將死去的族人。

  “噗通。”

  很清冷的一聲,艾露雙膝跪下,用最標準的祭祀大禮拜到在地。

  然而,這一次,她跪拜的并非正統神,而是一個“邪祟”。

  “有事?”坐在椅子中,摩擦著手杖,佩戴詭異白色面具的身影語氣略有些意外,問道。

  艾露低下頭,用自己最誠懇,最卑微的語氣懇求道:“求求您,救救克魯姆!”

  “為什么這樣說?戰爭還未開始。”程林說。

  “可我們都知道,硬撐下去也一樣不會有希望…況且,洛嘉大人說,今夜將要前來攻城的敵人是以往的數倍,在絕對的數量面前,克魯姆根本撐不住!大家之所以備戰,只是想用一種更加有尊嚴的方式死去!過了今夜,或許就再也不會有精靈族!”

  艾露的聲音異常悲切。

  與昨夜離開前判若兩人。

  程林可以猜出,起初的時候,被排擠在決策層之外的艾露并不了解真實的戰局,她只是和普通平民和士兵一般,還抱有希望。

  直到昨天,她證明了自己的“用處”,所以被接納進了決策層,之后,她終于了解到了真實,明白了所謂的“抵抗”也只是為了更有尊嚴地死去。

  這個真實對她的沖擊和打擊顯然巨大。

  以至于,她拼命想要抓住任何一絲希望。

  而她目之所及,唯一能改變戰局的,只有程林。

  沉默。

  祭祀殿中死一般寂靜。

  程林凝視著跪伏在地的精靈少女,忽然說:“可你這樣,向一位邪神祈求,同樣會喪失尊嚴。”

  艾露抬頭,認真道:“為了族群的延續,我愿意放棄尊嚴!”

  程林打量了她幾眼,“這些話,是洛嘉他們要你說的?”

  艾露一怔,趕忙搖頭,又點頭,再次搖頭,“洛嘉大人的確讓我試圖再次溝通神靈,祈求拯救,可他們并不知道真相,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哦。”

  程林了然地點頭。

  然后沒再說什么,只是側了側身,移開目光:“我有些累了,你去吧。”

  艾露一怔,隨即兩行眼淚滾滾落下來,卻終究沒有哭出聲,而是默默起身,悄無聲息地離去。

  關上大門,艾露背靠圓木,仰頭望天,通體冰涼,如墜深淵。

  邪神拒絕了她的祈求。

  果然…

  “沒有希望啊…”

  房間中。

  程林目送艾露踉蹌離開,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低聲自語:“額…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他有些后悔了。

  自己剛才是不是裝的太冷漠了些。

  雖然,這樣也是為了確保計劃不出問題,可是…眼瞅著她這樣,終究還是心里很難受。

  “唉,我就不是當邪神的料啊,冷酷無情這種根本做不來啊。”

  程林頗有些無奈地想。

  不要說他的任務便是拯救克魯姆,就算沒有這個任務,他也不忍心袖手旁觀。

  即便這只是個“游戲”。

  “想要一舉解決黑精靈,我很可能只有一次機會,洛嘉說今夜敵人會發起總攻,這倒是個好消息,來吧,來的越多越好,就怕你們不來。”

  他頭腦中浮現出整個克魯姆城外的莽莽森林。

  這便是他構建的一張大網,魚兒來的越多,一網打盡便越痛快,若是魚兒提前跑了,才是麻煩。

  “黑精靈擁有著超過普通野獸的危險本能,任何意外都不能有,如果答應艾露,她很可能會把這消息散播出去,到時候整個城市守軍情緒變化,若是洛嘉再變幻布防,被敵人嗅到危險,提前跑了那就真的糟了。”

  “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先瞞著吧,等晚上…”

  心中思索,程林把玩著“銀月手杖”,透過窗子,望向城墻。

  “恩…你們可要守住啊,最起碼撐過這個白天。”

  他喃喃。

  白晝一轉眼便逝去了。

  艾露沒有再來。

  程林頗覺孤單。

  不過從城墻方向傳來的喊殺聲卻從未停止,卻愈演愈烈。

  終于,夕陽垂落,隱沒于林海,雙月橫空。

  今夜的月亮極圓,這也意味著,魔力(靈氣)將空前活躍。

  晚上的風也格外的大,吹得大森林如海嘯般飄搖,澎湃。

  祭祀殿。

  程林從假寐中醒來,瞇瞇眼,感受著敞開的大門外那呼嘯的狂風,微笑感慨:

  “這般大的風,如果放一把火,應該會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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