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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
一個戴著墨色面具、裹著戴兜斗篷的奇異少年,毫無阻攔地進入了華妃被囚的冷宮。
他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對外推說是“自己怕冷,見不得風寒”。
他少言寡語,但每次來冷宮,卻都帶了宮廷最美的佳肴。
華妃已經半近瘋狂,面對這形象可怖的少年,也是不假顏色,一次又一次把這少年帶來的禮物打翻在地,一副“有本事你們殺了我”的模樣。
而每到此刻,那少年就特別安靜,他甚至沒有半點憤怒,只是等著華妃發泄好了,默默地低頭,親自收拾地上的碎裂碗片,又用麻布把木板上的湯水油汁給擦干凈,說一聲“別生氣了,氣多了對身體不好”,然后就轉身離開。
他脾氣很好,好的似乎可以承受華妃的一切怒火。
盡管看似威勢十足,但在冷宮里,卻是如此溫和。
而那名為青云的孩子竟然也與他親近起來。
甚至“哥哥,哥哥”的叫著。
那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少年,身子顫了顫,似乎在承受著什么莫名的煎熬。
然后終究卻是輕輕應了聲“嗯”。
飛雪天。
琉璃屋頂。
魔龍太子獨坐著。
只有這時候,他才會解開自己重重束縛,任由丑陋的臉龐,丑陋的身子暴露在光明之中。
寒蟬得了夏極的命令,所以也不會去靠近這男孩。
許多事,需要他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去做出決定。
可是...
以德報怨。
盡孝。
就是魏彰做出的決定。
他看似平靜,但心底早如萬刀割過。
承受著這完全不屬于他年齡該有的痛苦。
雙手擦了擦臉,輕嘆一聲,但依然沒有哭泣。
次日。
他依然讓御膳房做了最好的食物,他又帶了最好的甜點,把自己包裹嚴實了,準時來到了無人問津的冷宮。
華妃在每一日的瘋狂發泄里,終于有些平緩下來了。
因為這少年的脾氣太好了。
任由她打罵,卻依然能溫和的說話,溫和地勸她不要生氣。
華妃這輩子就被人這么對過。
即便心如寒鋼,也被這靜謐的火焰慢慢溫暖。
她終于開始好奇。
在這少年再次到來,小心翼翼擺放著菜碟的時候,質疑道:“你是誰?”
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孩子也在一邊問:“是呀,哥哥,你是誰?”
魏彰想了想。
然后輕聲回應:“一個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華妃開始猜測,一連說了許多陌生名字,但魏彰卻都不說話。
冬日到了盡頭。
天氣似乎也到了可以轉暖的時分。
春暖花要開,天寒地凍的日子終于要過去。
魏彰又帶來了許許多多的玩具,這些小玩具是在王都街頭所購,品種繁多。
但這些玩具從無人給他買過,現在他卻買了...來到冷宮,送給了那名為青云的小孩子。
青云開心極了,一整天都在歡快的氣氛里過著。
似乎這個少年只要出現,就會讓著冷宮的冰寒融化。
他如此的極盡溫柔。
如此的讓人無法生氣。
他的氣質也開始緩緩發生變化。
隨和。
令人想要親近。
雖然戴著面具,裹著斗篷,可是卻讓人忍不住去想象,那包裹嚴實的遮蔽之下,應該是一張很溫柔的臉龐吧?
但無論華妃,青云如何要求,魏彰就是不會揭開面具。
華妃的暴虐雖然還有,怨氣雖然還很多,但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這少年就如一個任由發泄的受氣包,吸收了她很多的憤怒、痛苦。
許多時候,她都以為這少年要發火,因為換地而處,或者換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會發火。
可這少年就是發出輕聲的笑,勸說她“娘娘別生氣”“發火傷身體”之類的話。
華妃開始期待這少年的到來。
這少年令她的生活,有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青云也每天問著“哥哥什么時候來”。
這少年已經宛如兩人在這冷宮里的家人。
第一根柳梢的長枝生出新綠的時候,少年又如期而至,輕聲道:“娘娘,明天王爺田獵,守衛中有人愿意幫我,我...送你們出宮。
宮外,我也安排好了,出了宮,會有馬車帶你們去往樂天府,府邸、身份,我全給你們做好了。
那車夫是可以信得過的人,也有幾分實力,能護佑你周全,也能教導青云武功...
從今往后跟了你,做一個老仆。”
華妃目瞪口呆。
她沒想到自己渴盼的自由竟然有了機會。
如果是別人,她或許會懷疑這會否是陷阱。
但唯獨面對這少年,她信任他,相信他絕不會背叛她。
少年說完之后,又從嚴實的斗篷里取出一個小匣子。
匣子里放著一大疊銀票。
“東西就都別帶了,這里有五十萬兩的銀票,可以在北境所有的錢莊兌換現銀...娘娘拿了去,這一世也依然是榮華富貴,再無憂慮。”
匣子放在了華妃面前。
華妃身子顫了顫。
如果還有疑慮,她也徹底打消了。
這些銀票都是真的。
如果攝政王真要殺自己,根本不需要做這些事。
她還要再問。
那少年已經起身向著門前而去,到了門前,他輕聲說了句:“守衛會在明天凌晨來接娘娘,所以請早些安排好...”
華妃身子一顫,自己渴求自由來的太突然,突然到她心里便是一陣狂喜。
只是唯一不解的是,這少年究竟是誰?
為何要對自己這么好?
所以,她開口,用一種已經不再暴戾瘋狂的語氣說:“你...你究竟是誰?”
魏彰輕輕咳嗽了兩聲,閉目,藏在面具里的臉龐上雙目通紅。
他站了半晌。
然后用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道:“一個故人。”
說完,他就踏出了門檻。
這一刻,他心底仿佛已經壓倒了最低谷。
但到了低谷,可不就是要上升了么?
月殘到極致,便會趨向圓滿。
心碎到極致,自然也會慢慢縫合。
“請,請等一等。”
華妃在后面拉著俊俏的小孩喊著。
魏彰停下腳步。
也許,這是他親生母親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了。
所以他自然在等,自然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期盼。
可是華妃沒有提起那個丑陋的孩子。
她只是真誠無比的說了一聲“謝謝”。
一聲謝謝。
讓魏彰忍不住輕笑起來。
只是,那面具里的臉頰上,卻早已淚流滿面。
仰頭看著天空的風和日麗。
這一刻,他感到難言的靜謐。
似乎心境之中的所有殘缺,在飛快填補。
飛快的趨向圓滿。
一縷光明,帶著灼熱到極致的光華,投落在了他的心頭。
魔龍太子再無回頭,只是到了冷宮外,才輕輕說了聲:“再見”。
再抬頭,遠處的柳樹下,寒蟬已等他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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