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在篝火邊抬起頭。
遠處黑暗里,忽然顯出一只恐怖的大手。
手掌中,一道身影正在其中翻騰不已。
但無論如何施展,都根本逃不出那掌心。
身影轉動之間,似乎看到了此處的火光,也看到了火邊蹲著的一男兩女。
只是短暫的停頓,那聲音就運氣提醒:“逃!!”
這是女子的聲音。
顯然她以為那篝火通明里的是路過的旅人。
而魔胡之主追來了,所以她直接出聲警示。
哪怕她自己快要死了。
只是這女子沒有發現夏極身后,一個個蹲著的巨大黑影,那是魔胡的精銳和萬夫長。
“快逃!!”
女子再吐兩字,但氣一泄,那黑暗里的大手已經直接拍下。
大雪的黑暗里藏著的怪物動了殺機。
就在這女子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一道火棍從遠處飛來,看似輕飄飄的撞在了那大手的手指上。
手掌一頓。
而火光里,照出這女子,以及對面巨人的身影。
驚鴻一督,光明瞬滅。
女子未曾等來身死,已經落了地,靴子一踏雪面,身如旋風般急掠向篝火邊。
夏極丟完一根火棍,看著火焰的光域里顯出的女子。
一身灰色勁衣,極緊的繃在身軀上,使得她顯得極冷,也極其靈敏,頭發因為奔跑而散亂開來。
女子抱拳道:“在下池蕓,魏人,多謝高人相助,只是魔胡之主呂出就在之后,還請閣下趕緊離開。”
夏極反問:“魏人?”
女子道:“正是!快逃吧...池蕓不想把你們卷入這無端的漩渦中。”
嘭嘭嘭!!
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后黑暗傳來。
瞬間,黑壓壓的影子投了下來。
池蕓露出驚色:“來不及了!”
四米余高的呂出,身后跟隨著十多名千夫長,如魔影駕臨。
但呂出卻站在光域的外圍,甕聲問:“魏國攝政王?”
夏極撥弄著篝火上的烤肉,抬頭問:“魔胡之主?”
氣氛劍拔弩張。
火藥味頓時浮現。
兩人正要再說話,呂出看到了夏極身后的萬夫長,先是一愣,然后怒容滿面。
萬夫長也急忙走出,和這位魔胡之主交談起來。
兩人交談片刻,呂出已經皺眉了,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夏極為烤肉上撒了些香料。
香料是小圓臉從九鼎宮帶來的。
魔姬則緊握著劍,警惕地看著遠方的巨人。
池蕓疑惑地打量著夏極,忽然道:“你...你不像是魏王的兒子,每一位皇子我都曾見過。”
夏極問:“你是誰?”
池蕓不說話。
而魔姬卻似乎忽然開口:“你是原太子妃?”
池蕓顯然沒想到這里還能有認識她的人,而太子兩字讓她陷入了一種奇異的痛苦。
只是對于夏極而言,太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夏極淡淡道:“既然是我魏人,又心存善念,坐我身后吧。”
池蕓咬了咬嘴唇,經過攝政王時小聲提醒:“剛剛呂出連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未動用,尊駕還是快逃吧。”
夏極“嗯”了聲,他...大概連百分之一的力量都沒用吧?
見到夏極依然不動聲色,這前太子妃、如今燎原火身邊的隨行輕輕跺了跺腳。
但心念一動,這樣也好,至少燎原火能逃跑了。
兩人對這話的時候,呂出和萬夫長的對話也已經結束了。
這位四米余高的魔胡之主肅然地看向夏極,忽然招了招手,然后他往后運力一踏,身形往后激射,在百米之外落下,讓出一塊大雪的空地。
周圍跟隨來的千夫長,還有原本的萬夫長也急忙退開了。
顯然是空出了舞臺。
讓魏國的王和魔胡的王進行一場決斗。
夏極吃了一口兔肉,遞給身側的魔姬:“鹽少了,幫我再加點,肉烤爛一點,我回來吃。”
前太子妃無語了:“你還顧這個...”
她壓低聲音:“逃吧,呂出剛剛追我不過是貓戲老鼠,如果他真的釋放...我們都會死。”
夏極想了想道:“我還有事要忙,打完之后,你自己回魏國。”
“你贏不了,而且我也不回。”
“宮里有一個孩子,你回去了,他就多一個親人。這孩子的母親因為他丑,所以憎惡他。但我想你如果回去...他總歸是可以開心點的,畢竟你也算是他嫂子。”
“孩子?哪個孩子?”池蕓一臉茫然。
而夏極并不解釋,他已經踏了出去。
他披散黑發,穿著魔胡的服飾,腰間還掛著臨行時義兄贈送的一把武器。
當走出光域時,那無形的真氣之罩破開了,風雪再次狂涌入了篝火里。
池蕓這才發現剛剛這十余丈阻隔風雪的罩子...竟然和這少年有關。
但抬頭,少年卻已經站在了遠處的風雪里,與可怖的魔胡之主對峙。
夏極直接道:“打贏了,我可以不殺你,但你需要答應我三件事。”
呂出捏了捏長須上的小辮子,甕聲道:“那先打打看,我可是為了追一只討厭的老鼠才追到這冷雪里,沒想到卻依然追求了,我心情可是差得很。”
夏極微笑道:“我如果贏了,那就沒什么小老鼠了。”
呂出皺眉:“為何?”
夏極道:“因為我會用刀架在你脖子上,請你放了所有的中原之人。”
“哈哈哈!”
呂出大笑起來。
他身型驟然膨脹,夸張無比的變高,變粗,變得如同怪獸,黑膜內置,而白發驟生,四五丈的身高比之前的萬夫長整整高了許多,充滿了駭人的壓迫感。
轟!!
他一步沖來,巨拳狂暴的向著夏極轟去。
隨著他的出拳。
漫天的風雪都改變了方向,片片如割刀。
那是揮力的極致。
拳頭之上覆蓋著尖銳的毛發,讓人聯想到蒼狼之類的動物。
只是這樣的,已經是神話里的魔狼了。
嘭!!
巨響。
雪花飛濺,泥石飛濺,一道霸道的氣浪讓地面積雪,漫天飛雪向著四面反沖而去。
那拳頭摧枯拉朽,充斥著一種玄妙的力的使用方式,似乎能讓空間都崩碎,這也許就是魔胡傳統的血技,亦運用祖先之血的技藝。
但,所有人眼里,呂出忽然無法動彈了。
夏極右手化掌,靜靜擋住了這碩大無比的拳頭。
黑暗里,他的掌心早已不似是人類的手掌。
甚至整個手臂都不是了。
幾重的崩力,在這手掌之中一次次炸開,但都煙消云散,
呂出皺眉,低哼一聲,拳頭試圖往前再推一次。
但夏極手掌一托,直接將這巨人高舉過頭,隨手向遠處丟去。
呂出驚了。
他身形還在半空,還沒來得及反應。
夏極已經一步邁了出去,右手握刀輕旋如電。
腳踏在這巨人的胸口,往前滑行,刀出如電,刀尖靜靜貼在呂出脖子上。
兩人同時落地。
地面震蕩了下。
夏極居高臨下:“你輸了。”
呂出自然看清了這魏國攝政王剛剛手掌的變化,仰望著這老鼠般大小的少年,眼中露出疑惑。
夏極淡淡道:“三件事,其一,派人幫我挖地,其二,尋到《刑天刀歌》交給我,其三,放了所有奴隸,讓他們回鄉,如果愿意定居在魔胡的,對待他們需如對待自己子民。”
呂出并不回答,只是怔怔看著這少年。
良久才壓低聲音問:““你究竟是魏人...還是我魔胡圖騰墓地的巫?”
“圖騰墓地?巫?”
夏極神色不動。
呂出靜靜看著他。
夏極開口:“我是魏人。”
呂出閉目,低聲道:“我明白了,你失憶了,巫出世很多時候都伴隨著失憶,我看我魔胡的秘史上都有記錄。
你的力量很可怕,第三次祖先之血的蘇醒,對我們而言已經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可是你,顯然做到了。
秘史所言,蘇醒三次便是巫,四次便是大巫,五次便是祖巫。
我們的巫,并不比中原之國所謂的通玄仙人差。
我們的三個境界,對應著通玄的大明天,天外天,宗動天,可是...傳說之中,同等境界,我們可以對那些通玄仙人進行碾壓。”
失憶...
這些遠離中原各國的國都,顯然有著不同的傳承。
夏極不糾纏這個,直接道:“三件事,答應么?”
呂出道:“第一件事,舉手之勞,第二件事,《刑天刀歌》是我魔胡曾經的鎮國玄法,但已經失蹤了,我即便想給你也給不了,只能盡力尋找,尋找到給你也無妨。
只是第三件事...你殺了我我也不會答應。
你以為只是我們抓了中原的百姓,而中原貴族就沒有抓捕我們魔胡的人么?
這是宿仇,不是靠著一兩句話就可以解決的。”
夏極道:“我北境三國可以放回所有的魔胡奴隸,甚至開放來往魔胡的商隊。”
呂出愣了愣。
如果開放商隊,也未必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們魔胡的草原有著不少中原需要的物品,而中原也會帶來許多他們需要的物資。
何況他雖然看似粗蠻,但也受過中原文明的熏陶,所以對于自己麾下的蠻子們做著與文明徹底絕緣的事時,他也會有些略微不快。
但...
呂出道:“你需要展示你的真實力量,讓我決定是否可以為你去冒險。
每一個中原的凡人之國,都有著超凡的教派作支撐。
唯獨我魔胡沒有!
你如果能展露出真正的巫的實力,我就可以答應配合你。
但你...也需要做我魔胡背后的超凡,做我魔胡國教一體之中的‘教’。”
話音剛落。
呂出瞳孔就大睜著。
瞳孔里露出恐懼無比的神色。
這巨人的雙瞳里倒映著覆蓋半里、漫天俯瞰的金蛇。
每一只金蛇竟然都有著虐殺他的力量。
如果蘇醒祖先之血和突破人類極限對應。
那么。
第一極限是1000年。
第二極限是6000年。
第三極限是30000年。
這也是為何第二次祖先之血蘇醒后,卻根本無法望及第三的原因。
6000到30000,差了太多太多!
根本無法逾越。
但夏極現在是233960單位的真氣...
所以,呂出的這種感受沒有錯。
恐怖的魔胡之王仰望著漫天金蛇,就如迷路的旅人仰望著星空,只感覺自己的渺小。
夏極冷冷道:“夠了么?”
呂出不敢回答,他驀然閉目,肅穆而神圣無比重復著一句魔胡語。
夏極辨得出他的敬畏,頭發收斂,躍開。
呂出起身,恢復身形,直接跪下:“簡直難以置信...您,您,您一定已經是大巫。請您回到魔胡來吧,庇護您生活在貧瘠苦寒之地的子民吧。
魔胡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的超凡了。”
說完,這魔胡之主激動的雙手撐地,猛然對著夏極磕頭。
夏極坦然承受。
而遠處,千夫長,萬夫長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神秘的肅穆。
紛紛向著身穿魔胡衣飾、配備長刀的少年跪下。
就如子民對著神明。
遠處,魔姬,金曜,還有前太子妃全都看傻了。
夏極沉吟片刻。
淡淡道:“凡處北境,皆我子民。
魔胡也不例外。”
他雖然只是魏國攝政王,但在如今的北境三國,他就是無冕之王。
如今這三國,還要加上魔胡了。
呂出眼中露出喜色。
雙拳握緊。
只要眼前少年答應就好,等到這大巫恢復了記憶,那還不是他魔胡的超凡。
別的國家都有國教一體,唯獨他魔胡沒有,現在終于...終于也有了。
呂出要把這位當菩薩供著。
至于之前的第三個條件,他已是再無異議。
忽然,呂出似是想到了什么,出聲道:“大巫,有一個原是趙國虛山堂、名為夜王的男人要殺你。”
“夜王?”
夏極想起是有這么個人,只是在在魏趙邊境他滅殺虛山堂十一通玄時,這夜王卻早已退位了。
如今,他居然能知道自己的行蹤,并且來魔胡截殺自己?
呂出驟然起身,用魔胡語怒吼出幾句話。
他身后的千夫長,萬夫長頓時如一只只可怖的野獸,向著黑暗里奔去。
原本他是想著招攬卦師。
但如今,他有了大巫,還要個毛的卦師。
只要這些千夫長,萬夫長一抵達營地,那夜王就會被立刻擰斷手臂,打斷腿骨,然后被押送到大巫面前來,接受懲罰!
但他們注定撲空。
此刻。
遠方。
風雪山崖上。
一名裹著深紫色斗篷的婀娜女子,正站在崖邊。
那斗篷上繡滿殘月,在北地苦寒的如刀寒風里烈烈動著。
她身后低頭恭敬站著夜王。
“母親,那...那人果然不是我們能夠出手對付的,即便借魔胡尊主的力量,竟然也還是無法傷他分毫,反倒是差點讓兒子置身于死地。”
女子聲音嬌柔。
“你看,有天就有地,有風就有云,有日就有月...萬物都是相生相成,所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只因他不是我們的獵物而已。”
殘月斗篷的婀娜女子轉身,微笑道:“他不過是真龍天子的一塊磨刀石而已,我們只要順應天勢,遲早有一日,他定是你我的階下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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