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蟹星區這里,不同于鐘聲文明宇宙歷時代。
宇宙歷時代,天騎士為先導,再密布人造行星信息鏈。讓艦隊制導武器對變速度0.04g以下目標(十六萬噸的太空驅逐艦也就是這個變速度)的有效攻擊范圍,能達到六光秒以外。
而暉蟹文明沒有天騎士這種職業,更沒有在恒星引力范圍內大搞基建的動力。
所以制導電磁炮的射程,也就在三萬公里,也就是十分之一光秒,而且這還是靠著陣形密集才能打(蒙)出來的傷害。
所以芳明星和白鈦星之間的太空作戰,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
白鈦星人非常慎重地轉著戰列面,而八瓣花聯邦的太空指揮官們也不想莽撞地派出所有戰機進行主攻。
星空上,看似恢弘的陣勢,讓某人打哈欠。
宙游:“與宇宙歷的太空戰爭相比,這簡直就是火繩槍、滑膛炮對射,和沖鋒槍在迫擊炮彈下沖鋒的差別,名義上同為火器時代,實際上,唉——”
唉聲嘆氣數秒后。
宙游嘀咕道:“工業能夠提供太空定位的人造行星,只需要三個月的太空空間部署。我一人,嗯,我帶一個隊,就能把你們艦隊核心打穿幾回。”
同理,在燃輪北原地區的天文臺上,陸博雅仰視著星空,似乎目光也在閃爍著尖銳的鋒芒。——似乎對這樣的太空作戰也頗為蔑視。
宙游和陸博雅這類燃輪導引者,在亂紀元十八次雙星交匯戰開始時,決定執行繼續加大“燃輪動員力”的決策。
所謂動員力,不單單是加強國家統治,縮減每個人的‘個人自由’,更是要發動人民智慧。
嗯,這一開始,會被精英分子們嘲弄‘泥腿子拽文’。但是實質上,脫離群眾的精英分子在制定一個個封鎖限制底層的賽博規則時,堅決不承認自己壓抑了文明智慧,而是會堅決詆毀,底層的愚民不配理解上流。
其實,在封建等級思維下,說底層愚民不配理解更高階層的,不僅僅是聯邦那幫高層,更是一些自覺在朝著上流爬的中層。
現在芳明星上的底層已經不是平民,也就是說燃輪現在所有的民眾,嚴格來說不算是底層。
衣食住行基本需求都滿足,醫療教育,還有未來階層的攀爬,也在滿足。甚至‘王子公主’的文學也開始在這些剛剛溫飽的人群中略有成長。
富家少爺愛上平民女之類的文學故事,在少女這里廣為流傳。同樣想要神功大成、號令天下的玄俠故事也開始有市場。
鱗丘之戰,燃輪這邊笑稱,聯邦的機械人偶根本防不住鈦鋼神會的高清游戲信息世界的誘惑。而現階段看來,燃輪的民眾們思想也擋不住一些舊事物毒草的侵染。
芳明星上,現在被限制了智慧的底層,是機械人偶們。——現在先得救的人們,似乎都忘掉了他們。執著于現在分配體系中,高層所得相對于自己收入的‘不公平’,忘掉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相對于機械人偶們的‘不公平’。
宙游:“這一切,似乎發生過。”
的確發生過:秉核的第一代標準法脈普及后,受益的工廠主階層。
蘇鴷學制變革下,那些民族化的工業區民眾。
熾白時代教育擴大化后至宇宙歷時代,萬分之三的太空航行階層。
一個階層在貧乏時謀上,往往很容易。在略有資產后納下,卻很難。
六月十四號,陸博雅和宙游對坐。
宙游仔細看著面前的機械人偶方案。目前已經從聯邦那里購買了無腦軀的培養技術。——但是這種花費巨大。(也就是把機械人偶再變成人類花費巨大,所以聯邦才有技術,從來沒有相關產業。)
這個方案是漸進性的,不是一次性將機械人偶們改造為人類。而是——階梯模式改造。
宙游面前的,就是一個大型的魷魚。這是一個高效的生命系統,機械人偶拆除了機械器官后封存在魷魚內,而后擁有比人類四肢更強的勞動力。在這個生命艙中,機械人偶就業者后續可以通過市場化逐漸補全生物器官。
(圣母)問:“為什么不一次性地補全,非要折騰這么大一個圈子?”——答:“要論折騰,人一開始就不應該為了消費享受把自然器官給摘除,變成機械人偶。”
追答1:“辰合文明正統歷史,機械器官技術是為了給奉獻而傷殘者,以及先天缺陷者而開發的技術,服務的是少數,對標的是人類先天器官。你芳明星有國情如此,是為了完成下層控制而開發的大眾化技術,對標的是階層消費。——現在整個暉蟹星區的病根不是在技術上,而是社會意識中的義務缺失,造成的巨大缺口。”
大量的人,沒有意識到自己有自惜自愛的義務,面對聯邦享樂主義誘惑,直接貸款輕而易舉賣掉了自己。
機械人偶們應該有一條被拯救的道路,但是這個“為享樂而賣自己”的意識不變化。——再怎么救都救不了。
機械人偶重新變回碳基人類,消耗的最低成本是人類賣了自己、變成機械人偶市場價的四倍以上!
也就是說,在燃輪大部分民眾眼中,去救這些已經賣了自己,變成鬼的物件們,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就算‘全部生物器官植入回來’之后,救回來的是人嗎?能創造人應有的社會價值,填補消耗嗎?
所以,宙游作為決策者,必須說服大眾‘救機械人偶’是對社會對人民有價值的。
第一步:讓機械人偶先有為人的勤奮、勇氣,而不是先塑造其人模人樣。
燃輪的計劃中,機械人偶第一步沒有人的模樣。回到就業崗位,只有通過努力才會再度成為人。大量的機械人偶由于參與就業,也就有了消費能力,就能養活這個產業,將碳基器官移植技術造得越來越好。
當然,這條發展道路,絕不是毫無負面。資本會推進該技術,但是最終會牟利的。如果機械人偶變回人類形成一個產業,這個產業背后的資本力量必然會讓芳明星存在大量機械人偶群體,來剝削。
所以要根除機械人偶,除了碳基器官技術的成熟,還需一場:由機械人偶階級推動的社會變革。
由此看來,真特么折騰。這一環又一環的障礙,需要大勇氣大毅力才能揪回來。
拿來主義文明極容易走彎路。在彎路上的,一旦前進的動力不足(勇氣、毅力的變量)在,停滯在某時代,會形成嚴重的糟粕文化。
星辰文明從來沒有良好人類變成機械人偶的歷史。從未掉進坑,所以亦然不知道從坑爬出來的方法。
故一個文明要道路正確,需要永遠保持堅強、勇敢、善良的本質,而不是期待某一個正確模式。任何模式都有缺陷,若不前進,必然掉坑你。
陸博雅看著咬著手背足足發呆了有兩分鐘的宙游。
她屏住呼吸,內心不由的為其擔憂起來。
陸博雅:“一個三觀陽光的人,不得不為一整個變態社會思考,并且要了解變態,才能思考改變,這真的很折磨。額,一般人,能避開就避開。”
想到這,陸博雅百無聊賴,開始在矩陣中翻找鐘聲文明其他次文明的資料。
突然,她翻閱到了一個時盤中層的星球的信息。
那個星球屬于鐘聲文明早期星空擴張時造出來的人造行星。
當時人們的一些完美癖犯了,未在該星球上釋放蚊子和蒼蠅。后果是,腐肉這個環節的能量空缺后,蜜蜂就會分化出來一種,進行吞噬。而一旦蜜蜂進化出來這個基因,就算再引入蒼蠅和蚊子奪回生態位——
蜜蜂也無法根除這種糟糕的習性,總會在饑餓時去逐臭,因為基因上烙印了這種謀取利益的習性,而這么一來…
那個星球上的蜂蜜,將永遠帶著病毒。
陸博雅看了一遍這個資料,莫名有所感觸,嘆了一口氣。
宙游聽到了聲音,反應過來,嘴邊那被咬出牙印的手放下來,然后藏在了背后。
宙游(語氣又恢復了獨特的陽光):“嗯,這條新出現的路,的確是曲折了點。——我們呢,有時候就是捕小釣大(捕捉小魚,作為誘餌來釣大魚,類似于騎驢找馬)。歷史的怪圈一下子是跳不出去的,先讓上面裂一個小路,而后我們再鉆出來一條大道。”
陸博雅見到宙游十分陽光,心中不由被帶動開朗,隨即點頭道:“布置階梯,讓人們逐漸爬上來。”
亂紀元463年8月。
這是一個歷史的時刻,燃輪內部人民鈔開始和聯邦貨幣進行深度對接,雙方匯率定為8:1。
在過去,燃輪和聯邦的貿易是用聯邦鈔結算。也就是聯邦購買燃輪的礦產、工業品,都是用聯邦貨幣來結算。
燃輪拿到聯邦的貨幣來干什么呢?購買大量的下游工業鏈產品。但是隨著燃輪的內部工業鏈開始完備,這些下游工業品已經不夠賣了,核心科技聯邦又不賣。聯邦和燃輪之間形成了巨大的貿易逆差。
經濟上,燃輪不斷的購買聯邦的貨幣變成了交保護費。——嗯,亦或是用來投資孫思瓊這樣的少壯派。
其實聯邦也對這樣的經濟模式非常地不舒服。這不是‘通過印鈔來稀釋外部儲備’的白嫖爽不爽的問題,而是這個趨勢下,聯邦貨幣到底是保購買力,還是保壟斷?
保購買力,那就減少的貿易額,這樣聯邦就不用負債,就不用超發貨幣。但是,這等于拱手將原材料,還有中低端工業品的市場控制權讓給燃輪。
例如,二十一世紀美聯儲年擴大資產負債表(開動印鈔機)對市場注入流動性(新鈔票)。但是美元依舊比歐元堅挺。最明顯的是在特殊時期、全球流行病時期,美元就是能截胡歐元區的口罩。因為美元是現鈔,歐元算不得現鈔。在全球糧荒,只要能砸足夠多的美元,同樣能優先壟斷關鍵時期市場全部的余糧。
世界貨幣的意義也就在于此,掌握印鈔權的勢力,是想要自己印的錢能買到世界上一切可買的物資。盡管大多數時候不需要,但為了維持這個‘能這么做’的狀態。為此會拼命壟斷高科技,保持工業剪刀差,同時又要在軍事上形成絕對的霸權。只要這個狀態在,任何挑戰者妄圖挑戰,都會被其調動世界的力量所鎮壓,
也就是說想要挑戰舊霸主,就必須先經濟后軍事。燃輪是一步一步撬聯邦的墻角,先是低端原材料開采技術變革,然后是積極加入戰爭,讓聯邦無法軍事壓迫。一直到現在產業技術不斷革新,不斷追平聯邦的技術優勢。
以至于現在聯邦覺得很棘手,燃輪大量的產業余量,卻無法下嘴。
燃輪這時候突然開放了貨幣政策,讓聯邦上層狂喜后,甚至開始懷疑是否有陰謀。——燃輪不是堅決不掛鉤機械人偶的價值嗎?
的確沒有掛鉤,整個燃輪不認可機械人偶的奴隸政策。
可是燃輪現在愿意購買機械人偶的勞動力。
所以燃輪的經濟對接,僅僅是和機械人偶完成‘有酬勞動’的社會關系。
具體操作:一大批聯邦幣資金抵押給聯邦某些人,中斷其對機械人偶自由的絕對掌控。然后燃輪建立勞動公司,雇傭機械人偶植入生產機器中,到一些裂紋區域進行勞動,報酬直接付給機械人偶。同時為機械人偶提供再復為人的消費產業。
說句實話,勞動性義軀體比人形義軀要廉價得多。
人類義軀必須要在人型的基礎上保持協調。而人類的軀體在進化過程中節約能量,保持有效的系統,絕不會大量備份不常用器官組織,任其消耗能量。
勞動性義軀卻沒有這些限制,沒有能量的束縛,設計上可以增加一些額外系統保持魯棒性。
燃輪的第一批勞動義軀,采用類似大王烏賊的結構,直接設置八個大運動觸手。再不平衡的話,可以隨機調節小觸手,加載智能輔助程序維持平衡。在懸崖上,這些勞動義軀能做到和人類一樣靈活。
當然,這種勞動義軀,每個月都要對受者進行測試。低于穩定閾值,必須更換。勞動義軀各個零件壽命普遍在一年以內。這要比市面上人類義軀的壽命要短得多。
當然,人類義軀的壽命也只有二三十年。
燃輪愿意提供給機械人偶集群,植回碳基器官的商業醫療服務。
好吧,聯邦的寡頭們,看到這也都明白,燃輪想干啥!給予燃輪的,自然是嘲笑態度。
羅天板塊,北家的地下園林中。
北掠明看到了燃輪遞交的產業方案:“嗯哼,自然人,機械人偶,然后又變回碳基人類——你們不覺得這么一大圈子,有些荒謬嗎?”
誠然,是荒謬的,北掠明已經想到,芳明星以后的人絕對會為這個時代機械人偶們繞這么大的圈子,而感覺到荒誕。
但是,北掠明沒有橫向對比視角。
整個暉蟹星團的次文明,都是在低水平狀態接觸高科技文明,然后維持接觸高科技時的短視,一直爬不出來。——這是更荒謬。
芳明星外。
力場構建的空間站中。
天體級智慧,鏈星塵凝視著自己面前的資料。在她身后,眾多碳基分體,有的在查詢芳明星資料,有的在推演,還有在分析其他和芳明星類似社會形態的次文明,是否有可行性。
這位辰合文明的天體級智慧,瞭望著芳明星,不禁緩緩說道:“的確,這是我們誕生不出來的思維模式!——好魄力,夠英雄。的確…有補我們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