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歷849年8月。
超級戰役,在不少人意料中來了,但是來的方式還是讓聯邦精英們抓腦殼。
在土之星赤道地區,一個超大型氣旋正在赤道形成,一般的自然氣旋在赤道上的生命周期為七天,而這個氣旋足足發展了十一天。然后就一路向西,奔向千川沿海。
這種極端的自然現象,嗯,既然都是極端了,那么就說明很少在資料庫中記載,而聯邦人工智能的分析都是基于現有資料進行理智分析。沒在資料庫上自然不會亂分析。
這場戰役前夕,聯邦人工智能們也是后知后覺,把沿海少數監測站的資料調出來,才發現南北冰洋海洋表層的鹽度在極短時間內發生了變化,直接截斷洋流。三米水層的熱容量就是整個大氣的熱容量。這個慣性體系改變了,且正值七八月份東大洋颶風形成的高峰期,所以就這么在條件上助推一下。超大臺風就——均摘星:“沒錯,正是在下在搞事。”
這種大規模氣候干涉能力,其實是海洋建設帶來的副成果。
這五年來,求進會在海底的基礎設施建設,用的是一百五十年前搞出來的海底熱鉆井發電站技術。而該技術的實用化卻因為成本問題沒有大規模運用。
人類的技術成本,有時候就是需要戰爭刺激,完成技術規模化,才會使成本大幅度降低,最終實用化,例如一戰前期,若是絕對自由市場合成氨工藝其實難以搶占市場,因為當時化工廠所需的反應釜以及工人成本那么高,哪有直接挖鳥糞硝石好。也都是德二被封鎖才讓這條科技樹徹底攀升成熟成為主流。還有三戰前,煤合成油技術已經成熟,但是中東那疙瘩挖的油實在是太便宜了,煤變油技術一直是沒有初始市場。
這次戰爭,聯邦將求進會這個工業形態社會封鎖在大洋區域,直接讓求進會把海底能源網技術逼至大成。在產業化后,大量的人員,形成組織性,在工作總結中,把這個海底并聯電站方方面面的問題都挖出來了。
其中就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工業過程中地熱不斷制備的時候,會產生鹽水分離現象,如果不處理的話,會讓一個區域的鹽水濃度越來越高,雖然在海底濃鹽水自然消散,但是工業是持續性的,例如霧霾,超出了自然消散的度就很成問題,這些濃鹽水且不說對潛航器威脅頗大,一旦積累數量過多,甚至會成為敵人核打擊的示蹤劑。
這個過程必須解決。
由于濃鹽水比重大,不能像大氣層上煙囪那樣排出去,如果搞建筑管道向上排放,它就會像液態一樣流到下面。
求進會用兩個方法解決問題,第一,就是建設海底平行管道,將鹽水排遠一點,當然由于所有海底低谷都是建造熱電站的好地方,鹽分還會從高流到低處。管道必須要非常非常遠。
第二個方法,就是制造一個個直徑150米的塑料袋,看起來就是飛艇那么大,但是實際上容量就百萬立方米,把濃鹽水注入進去,然后再加一點點空氣,讓其自然上浮到中層海洋后,內部的刀片機器人直接刮開,然后自動卷機收起破裂的塑料袋,這樣的百萬噸高鹽度海水就散開了。
求進會截斷洋流,就用了這第一個方法和第二個方法的組合,在戰役準備期間,就在海底囤積了大量的,兩年左右的廢水,鹽度平均含量超過百分之二十。
現如今這場戰役前夕,近乎千萬億噸的百分之二十五鹽分廢水,在七月份十幾億個大型塑料袋的幫助下,上升到了洋流層地區。
超級氣象災難出現了。
8月13號,超級臺風直接朝著東大陸挪動。太空中的衛星對下面探測只能看到閃爍著電光的云層旋渦。而在8月16號,東大陸剛好受到天文大潮的影響。而這就是均摘星選定的進攻時間。
均摘星:“進攻嘛,當然是在你不方便的時候來。”
狂風暴雨,急潮,還有蓄勢待發的軍團。
16號,早上九點,隨著第一波浪花進入海面。在深海中,三千六百二十四艘潛水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在東大陸大陸架上浮。然后開始變形,豎起了“風帆”。
這是滾筒型的風帆,滾筒在轉速下,調節船體受到的風力。物理原理:馬格努斯效應。常見現象:球星踢轉彎的香蕉球。利用風能的效率非常高,這種設計,現在不是貪圖風能,而是幫助大型運輸艦穩定航行姿態。至于容易被偵查的缺點,這么大的風暴讓聯邦偵查系統無法如正常情況下啟動。
均摘星:特殊的環境,需要奇葩設計。
求進會的這些大型運輸船在風浪中非常穩定地抵達了登陸點,鋼鐵甲板直接打開,露出了燈光閃爍的軍事艙,一架架半球形,重量兩噸,金龜子外形的機甲從戰斗艙滑了出來。
直接摸向一個個防御節點的間隙,宛如解剖刀分割一頭麻醉了的牛,聯邦三千公里的海岸線,在三十分鐘內就全部信息切斷了。
請注意,現在的戰斗,并不是指揮官在戰斗,而是基層在戰斗。
超級臺風在過去屬于不可抗逆性災難,現在其巨大的云層,超強風力,造就信息隔斷,在聯邦正規軍測演中,一直是一種阻遏大規模戰役的自然條件。
在此條件下作戰,“耳”不能聽百米外的聲音,“目”不能辨千米目標。就如同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山區,隔著一個山頭,就看不到另一個地方到底有沒有部隊,這地方根本就不具備大規模會戰的條件。
所以某光頭來圍剿山區的十六字方針的部隊時,根本就不是要加多少兵力的問題。而是拼最基層應變能力的問題!
求進會的人類基層士官穿著機械機甲,開著半履帶吉普車,帶著碳纖維機甲挺近14座城市。——摸到這些城市是非常不容易的。靠著對比全球高精度旅游地圖上的街拍和風雨中被刮得搖搖欲墜的路牌摸到了城市。
人類作為一個物種,有很多并不是強項的能力,而這些效率不高的能力,不會錄入到追求能效的人工智能中。所以,人工智能和人類某些功能都抓瞎時,往往是人工智能徹底抓瞎,而人類還能找到辦法。
臺風不是個好天氣,它對人類很不友好,但是它對人工智能更不友好。
數百萬智能化部隊,現在無法出來機動,只能圍繞城市感知區域較強的地方部署行動。衛星、無人機,組成的信息定位在風暴中全部失效,磁場羅盤被雷電干擾。整個東淮區域防御亂成一鍋粥。
不少人工智障兵種,抓地鋤沒有固定牢靠,直接被風吹成廢品。
而求進會的那進攻部隊就如同筷子一樣把這鍋粥攪得更稠了。
下午15點。
聯邦千川地區,寶珠城、海風港、錦云港,三座城市徹底失聯,失聯原因為風暴中求進會的部隊將電線、電纜挖斷。同樣的情況隨著風暴的運動,出現在其他城市區域。
正在月隕山脈基地調養,被報警緊急結束休眠的蘇天基,睜開眼睛,從人工智能得到風暴進攻的消息后,立刻帶上信息頭盔,進入了軍事情報大廳。
他看著腳下龐大的沿海地圖,以及各個城市現在或紅或黃閃爍的情況。數十秒后,終于忍不住爆發了:“防御?呵呵,用防御逼迫他進攻,用防御讓他陷入被動?他是誰?他是均摘星!天體塔唯勝棋手。以暴打小朋友起家的!天生就喜歡找別人漏洞,他攻不過我們,我等防他就比進攻輕松了?!”
他命令人工智能連接前方通訊,要求進入玉群地區接手作戰模塊。
數分鐘后,來自太空訊息接通他的通訊。
千川上空待命的戰列艦控制者——羽煙似然出現他界面上,用報告的口吻道:“蘇天基指揮官,你提出結束休假。”
蘇天基心里暗罵馬后炮,但是表面上嚴肅敬禮同時上傳了自己此時狀態資料,回應道:“是的,前方戰況如此,我不認為我還應該待在劍閣。”
羽煙似然點了點頭,瞅了瞅蘇天基:“蘇將軍,我問你一個問題?”
蘇天基:“請說。”
羽煙似然:“去年你提出的進攻方案是深入大陸架,逐步進入各大海盆,然后建立據點,絞殺求進會活動的空間,對吧!”
蘇天基點頭:“是的,在陸地上長期封鎖的計劃顯然已經顯現出致命缺點,我們必須采用積極主動的進剿戰略!”
羽煙似然看著這位指揮官,心里嘆了一口氣。
在一年前,進攻派和防線派就發生過劇烈沖突。
進攻派要求聯邦批準大圍剿計劃。也就是指揮官主動進攻,投入大量的工程師在海底維護據點,壓縮求進會的生存空間。
防守派,則是強調陸地防御,指揮官主導海面和天空軍事優勢,主導鎮壓。由于訊號方便陸地方面,可以讓智能修建防御。
蘇天基和融繼璇這一對新婚夫妻,在戰略理念上發生了分歧!
蘇天基主導進攻,他有著驕傲,十年前他對外人將他和均摘星在指揮官職業上相比,嗤之一笑——誰都知道,均摘星固然天才,但是棄軍從研,而他蘇天基是專職指揮官,這兩者怎么能比呢。可是,時間一久,不知不覺中,外界老是這么說,一股偏執就這么日積月累滲了進去。
融繼璇當然看出了自己丈夫的心結,當然她也非常理智,在她看來,現在這個戰略局勢,均摘星在深海中占據得天獨厚的社會優勢,聯邦不可能批準大量工程師來執行深海搶奪戰略!自己丈夫明明是一只鷹,現在卻要下水和巨魚作戰,這么打下去的結果,就是給均摘星增添對抗的名聲。會讓自己丈夫越陷越深。
羽煙似然是融繼璇的手帕交,她自然知道融繼璇的苦惱,在接收到蘇天基要求提前進入戰區的申請后,不得不嘆了一口氣。
戰列艦上的羽煙似然在星球俯視視角下,對著千川大陸處肆虐的風暴感嘆道:“唯勝棋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這家伙真是害人不淺!”
話音剛落,戰艦上發起警報,風暴云上空,出現了不屬于己方的導彈群的跡象,羽煙似然立刻將情況發給地面,同時控制戰艦展開激光武器。
此時核閃光已經出現了,打斷了這位戰列艦控制者的多愁善感。
小場景:
前沿艦隊的全息指揮艙內,均摘星通過云層頂端的無人觀測戰機,發現了太空這艘望云興嘆的戰列艦,嘀咕道:“你也別閑著,一起嗨。”
在指揮艙的頂端太空界面上,一大批乘波體飛彈,如同小蝌蚪找媽媽一樣,走著一抖一抖的軌道,朝著太空戰列艦涌過去。接近到四十公里附近,展開核激勵粒子束方式的打擊。
看到這艘戰列艦被射了一臉匆匆逃亡后。均摘星才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沿海地區。
千川東側,大風暴云下方。
求進會戰艦此時正在海面上機動,在戰艦周圍是一批批無人戰艦集群,構成激光反衛星集群。這樣的集群已經展開隊形,只要天氣情況一旦轉好,就會立刻展開海基對天基反衛星作戰。同時構建己方無人機集群通訊鏈。
聯邦太空艦隊想要殲滅這樣的海上集群,必須重新在近地軌道上部署大量衛星,但是這需要八天的時間,而這場戰役用不著八天。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調試好狀態的均摘星正在等待,同時也時刻注意前線風暴中戰斗兵團發來的消息。
當然風暴條件下,前線視頻戰況也都是延遲,這讓習慣快速作戰的均摘星有些焦急,當然均摘星也知道,對面那些上位指揮官一定比自己更急.
這場大進攻,均摘星很感嘆地評價:“這是一場爛仗,但是在爛仗的水平線上,我們比較強。”
在二十四小時內,千川一百二十萬平方公里的地方平均降水三百毫米,大量的洼地,河流擴大了數十倍,已經變成了澤國。很多城市內部,地鐵都被淹沒了。沿海城市的巷戰中,龍衛兵由于設計問題,被瓢蟲型的武裝打出了7比1的交換比。
而各個河道,求進會用提前準備的澤地戰船體搶占控制權,架設臨時監控站,同時埋設智能水雷,利用現在四通八達的水網完成了交通線的控制。大量的快艇載著火箭集群,形成了澤區內非常有威懾力的機動重火力。
這一切,對上位指揮官們來說都是煎熬的前戲,風暴云遲早會消散的。
而信息一旦恢復,那就是指揮官們開始較量了,蘇天基眼睛盯著均摘星,均摘星何嘗不在看著蘇天基呢。
聯邦一年前的進攻和防御之爭,均摘星是很關注的。
均摘星對波輪佳特利這么說:如果聯邦選擇這樣進攻,能讓我們充分證明基層培育對戰爭勝利有用,若是他們能夠及時醒悟,即使求進會敗了,這個時代會重新左轉,我們戰敗了也無需悲傷,因為我們來過!
若是聯邦選擇大量依賴人工智能生產的防御戰政策,冥頑不靈地否定下層教育的重要性,那么——只有求進會才能救土之星。打,必須打下去,打出勝利。”
在均摘星身后,是一批又一批忙碌收集數據的參謀人員,其實事物并無需他們插手,一旁的人工智能按照均摘星的要求完成了前方部隊發回來的戰地數據收集。而這幫過于年輕的參謀官們在完成工作的時候,每一步都參照了人工智能工作程序。他們開始從最基礎結構上,了解指揮官的模式。
這幾年,除了波輪佳特利和烈銘兩人徹底再生,還有634人也選擇了程度不等的再生。
這些人的出身和波輪佳特利類似,都是中層以上的身份,少年時期雖然在努力上有所欠缺但是還都積累了一點身體發育數據。
求進會在和聯邦談判的時候,雖然大方面沒有談成功,但還是都要來了這些人數據庫中的數據。其實在戰前,聯邦內有些政治派系不想給,但是大部分執政官們非常高傲,不愿意落下壓制進步的口實。
目前為止,聯邦的執政官大部分人都是堅持認為,是求進會的人自行墮落,咎由自取,并且絲毫不相信求進會的人有變好的可能,認為均摘星的結果必然和當年水之星那批叛變指揮官后裔們下場一致,并且人工智能們認為這些城市中層的基因數據初級積累沒什么,不足以改變大局,所以也就在開戰前交給均摘星,換取均摘星答應繼續維系戰爭俘虜交換的準則。
這些數據給均摘星節省了很多麻煩!社會發展過程中,最難的部分,不是拉多少人跟著走,而在于一開始能不能有人走通,只要走通了,自然會有人跟著走。
均摘星給求進會設計的社會道路為再生體系。
社會前進者們努力得不夠完美時,想要重新來一次,追求更好的自己時,用不著擔心自己知識遺忘后的種種缺點暴露,教育者會非常開明耐心的給與足夠的導引。能夠大膽、放心專注的,保留自己認為重要的信息,以自己上一世積累的數據為基礎,進行第二次重新發育積累。
才能不再是一次性生成就能永遠壟斷的財富,人可以有更多次機會。積累是肯定要積累,不勞而獲就暢想所得必然是不得,但是要讓自我積累取代世代積累。
再生道路雖然艱難,能讓意志不堅定的人大量丟失記憶,分化也許會更嚴重,強者恒強。但至少不會出現無法彌補的出身不足了。多次少年的均摘星,會盡一切努力,鼓勵、發展這種模式。將自己的指揮系統的簾幕開放給了這第一批敢作敢為的人。
從政治回到眼下的戰役。
這次作戰的戰略目的:打下城市,朝著大洋轉移人口,擴大社會競爭活力。因為,任何成年人,能再生,恢復到初始狀態重新起跑,可以跑一次,兩次,三次,只要跑,只要堅持跑下去,那么總能追上目標的。
均摘星盯著上方一個個占領城市的界面,在界面中,求進會的軍官正在拿著電擊槍,快速催促市民按照男女分開,登上裝甲車。而河道中的快艇,也一批又一批的將人朝著港口地區運輸。
“天空中的風暴懸臂還在緩緩運轉,為大地遮蔽。撤退需要七十二個小時。但是三十六個小時后風暴會間歇,那時——”站在千川地圖上的均摘星鼻息略微沉重道:“我來橫刀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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