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云星,碳星實驗基地上。
巨大的生態艙正在緩緩滾動,形成了微重力效果,曹新鴻在生態艙底部躺著。突然,隨著生態艙中央機械口打開,曹新鴻不由坐了起來,他抬頭看著從上方四十米(太空城為滾筒狀,軸為入口,而軸到滾筒內面距離是40米)跳躍下來的年輕人。
“咚”,均摘星落地聲音順著地板傳來。
太空辦公區雖然不如睡眠艙模擬的重力大,但也有0.2個土之星表重力。曹新鴻看了看均摘星身后的梯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過他頓了頓,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對,仔細盯著面前這個均摘星,疑惑地問道:“你?你不是原體?”
均摘星目光微微一偏,說道:“我是原體啊。”
曹新鴻站了起來,圍繞著均摘星走了一圈,而面前這個均摘星似乎也不經意間在用余光看著曹新鴻。(這就好似,考試的時候監考老師看你,你作弊的時候也忍不住看監考老師)
曹新鴻左拳頭錘在了右掌心上,斬釘截鐵道:“不對,你絕對不是原體,原體思維的速度極快,表情是穩重的,你的表情很躁動。你是二號分體,細胞大幅度停留在十二歲,會影響你的行為舉止。這點瞞不過我的。你,你們…”曹新鴻難以置信地指著面前的均摘星:“你,把這個軀體解凍了!”
其實曹新鴻分辨出均摘星原體的真正原因是:由于原體已經二十歲,經過生活的風霜,頭發絲上有新舊差別,而分體剛從培養液里出來,頭發質地要更潤,類似孩童。并且皮膚非常細膩,近乎看不到毛孔。
均摘星二號,應用了非常前衛的技術,全身的細胞端粒長度大幅度增加,理論上壽命可以達到八千歲。現在的二號分體細胞活性近乎定格在十二歲狀態。
但是理論終究是理論,該項技術最終沒能應用,肯定有弊端。真正以這個軀體生活幾十年,心態和知識量會極不協調。
聯邦積累過這種軀體的數據。所有的測試者,在五十歲時,都直言閱歷和身體極不匹配,在過于活躍和興奮中,表現出想要破壞和對抗的欲望(甲亢);而這種欲望,會逐步傾向于犯罪,就是忍不住想要運用自己過剩的邏輯推理能力、隱藏能力,來挑戰社會監察能力。簡而言之,就是‘皮得控制不住’。
均摘星二號被戳穿后臉皮一紅,說道:“那個,我,我覺得沒事啊。”
他抬起了手臂,一束信息發送給了曹新鴻。
曹新鴻一邊接受信息,一邊心不在焉地回應:“你又有什么計劃,回頭好好調節一下你多個個體的思維協調,別造成分裂…”
曹新鴻的話突然止住了,他盯著均摘星計劃的最下面幾行,而后一臉冰寒地抬起頭看著這個均摘星。
均摘星此時眼睛正斜向上看著生態園的植物倉,仿佛絲毫沒有看到曹新鴻。
“不可以。”曹新鴻冷然地說道。
均摘星:“哎,別先否決啊,先了解一下我的詳細籌劃。我呢,去土之星,先混到叛軍內臥底,然后”
曹新鴻打斷均摘星二號的話:“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你一個年輕人,什么都不懂,你去臥底?我給你擔保?你做夢。”
均摘星二號態度倔強起來:“我覺得可以,而且我必須要到土之星去一趟!”
曹新鴻也音調升高:“你是大制造師!怎么天天想著這么不靠譜的事情。戰爭輪不到你來打。”
均摘星二號拍了拍胸脯:“我在成為大制造師前,還是指揮官。”
曹新鴻伸出手指戳著均摘星胸膛:“你就是天騎士,也給我在磁云星老實呆著!同樣的把戲,你玩了多少次了,還嫌惹的事不夠多嗎?”
均摘星二號臉上愣了愣,小聲嘀咕道:“不就是,一次(曹新鴻瞪眼),嗯,兩次嗎…”
曹新鴻指了指太空艙玻璃窗外面磁云星的浩蕩云海:“總而言之,不可以,你給我滾回去。”
過了好一會,曹新鴻沒有聽到回應,陡然扭頭一看,看到均摘星蹲在角落上就是不走。
他愣了愣,然后接收到來自磁云星的量子通訊。
在打開后,均摘星原體的畫面出現在上面。
曹新鴻:“你又是哪一個?”
均摘星:“我是原體,二號的要求你答應了?”
曹新鴻頓了頓:“你想干甚?”
均摘星滿臉堅持道:“不干什么的,我必須得過去一趟。”
曹新鴻:“你是不是對聯邦有什么想法,是不是對諸神那邊的鬼話有了一點贊同?”
均摘星:“不,諸神是我敵人。只是,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同伴在土之星上失聯了。”
曹新鴻頓了頓,他很顯然是知道那個叫做波輪佳特利的和均摘星關系的,但是他堅決否定道:
“你想死嗎,你在我這還有項目。”
均摘星:“我全面配合你實驗,我可以繼續補充幾個復制體。”
曹新鴻猛拍桌子,不明的數字符號在界面上跳躍,然后被人工智能快速刪除了:“你瘋了,還是我瘋了,還復制,還復制?你想干什么?自己和自己組一個社會嗎?”
聽到這,均摘星明顯頓了頓,托著腮似乎在思考曹新鴻提的這個可能。
曹新鴻陡然覺得危險起來,均摘星可是全面接受了他這邊的分體復制技術,要是腦子一抽真的復制,那可能有什么后果就…不可想象了。
曹新急忙把均摘星喊回神。
均摘星原體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如果不知道他的下落,甚至連調查都不調查,我的心里總有一種缺失的感覺,您可否能成全我?”
曹新鴻,盯著均摘星的面龐,仔細地看了看。作為這項技術的研究者,他知道該分體技術最忌諱‘內心出現矛盾’。正常人出現矛盾,最多只會猶豫、優柔寡斷,但是群分體在各個環境下,內心矛盾就會演化成不同的態度,最終導致分裂。
最終,曹大制造師緩緩地嘆了一口氣:“一開始我就不該招惹你,現在錯誤已經鑄成了。”
最終曹新鴻批準了均摘星二號去土之星的旅程。至于土之星那邊,執政官們也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均摘星前來的申請。
土之星現在是戰區,無論是即將上馬的各種人體生命技術,還是戰備地區的值班,都需要人才回流。
土之星的執政集團現在急吼吼地準備上法案,對各個戰區進行抽簽,均摘星這主動跑回來,是“非常有大局觀”。
至于均摘星跑回來帶有何等目的,那幫執政官們目前沒審查。反正先把人召過來再說。
可是一條攔路(母)虎正埋伏在均摘星去土之星的歸路上。
宇宙歷840年7月3號。上億噸的太空運輸船正從太空港口中挪出。載著均摘星(二號)的太空艙在太空管道的對接中,注入到了運輸船中。
盡管負責軌道傳送的人工智能進行了大量的加密保護。但是,由于先前人工智能們大格式化前,大量數據備份在優勝劣汰那兒,所以在太空中訊號泄密了。
神國中,輕紗裹體的優勝劣汰悠然躺在荊棘構成的寶座上。看似柔嫩的皮膚,卻如同金屬一樣強韌,能讓王座上的荊棘彎折。這種構成王座的荊棘,在神國叢林中是臭名昭著的獵殺陷阱者,連蟲子都不敢落上去,也是少有能承受住女神恩威的植物。
在不經意間,發現了磁云星上均摘星的遠航消息后。這位王座上的女神露出了‘又逮到你’的笑容,素手一捏,一段荊棘被燃成粉末。她玉臀下的植物似乎是感覺到神祇的興奮,不由瑟瑟發抖。
優勝劣汰望著磁云星上那個漸漸脫離的‘塵埃’,幽幽說道:“哦,為了少年的朋友嗎?真是,可愛得很。”
宇宙歷840年7月20號,均摘星二號太空運輸船已經徹底離開磁云星引力區。
軍方的七艘戰艦為此次航班進行護航。運輸艦中的人工智能正在向均摘星二號匯報這次航行。
而一旁戰艦內的小姐姐們正在聊天。聊天的話題不免涉及此次運輸艦中的那位年輕大制造師,因為她們的領隊瀚海幻沫,是主動要求護航工作的。
在戰艦中共同通訊的仿星空虛擬空間,女孩們如百靈鳥歌唱的聲音敘述著航行情況。
“土之星航道再次鎖定,對接第七軌道0945號人造衛星,正在校對航線,初步偵測…四十三光秒范圍內,無敵情。”
英氣的聲音在空間中下令道:“繼續保持警戒,鳳渺、絲洛,匯報戰艦情況!”
活潑的女聲:“是,幻沫長官!”
瀚海幻沫微微點了點頭,隨后低頭看了看艦隊護送中心的戰艦。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冒出來:“瀚海大姐頭,聽說你和那位大制造師是同屆?”
幻沫頓時收回目光,在虛擬空間中叉起腰,努力擺出一副‘沒這事’的樣子,說道:“什么同屆?還有,我是瀚海學院,他是,他是,(語氣轉為‘有禮有節’)是我放他入天體塔學院的,還有,還有他現在都沒畢業呢,哼。”
瀚海幻沫努力比畫一下均摘星的個頭,落在自己的胸脯上,強調均摘星比自己小。
虛擬星空中,各個戰艦方位的女孩,相互發送了抿嘴笑的表情。
鳳渺一邊查著均摘星的資料,一邊用‘涉世未深’的語氣敘述道:“均摘星,是四百年來,唯一依靠通過基礎考核,進入聯邦黃金階層的成員。雖然出身寒門,但是血脈為月球六支中,爍家那一支。對了,爍家解析了他的基因圖譜,已經在公測他的發育數據了。”(社會數據庫對某人基因發育數據錄入得越完善,意味著在上層中的繁衍等級越優異。)
說到這,女孩眨著眼睛詢問著瀚海幻沫:“姐,你對他沒興趣吧?”
瀚海幻沫立刻仰起頭說道:“當然了。”
鳳渺用遺憾、委屈的語氣道:“那么,就只能幫你回絕他,我就讓他不要妄想了。”
瀚海幻沫,立刻扭頭:“你說什么?他讓你代傳話?什么時候?剛剛嗎?”瀚海幻沫意識到自己語氣不正常。
鳳渺一臉無辜的樣子:“什么代傳,我什么時候說過?”
瀚海幻沫看出了是鳳渺在耍自己,瞪了她一眼,然后粉拳放在嘴邊,咳嗽了一下,對著周圍八卦的同僚宣布道:“我不是對他感興趣,而是,嗯,嗯,他作為制造師還是勉強有資格來追求我的。如果他付出百分之百的誠意,我會有百分之一的‘考慮考慮’。”
然而這些控制者小姐姐們翻了翻眼睛。
突然間,公共通訊中,出現了‘滴滴滴’請求進入的聲音,而頻道上正是均摘星。
整個星空虛擬空間中,頓時安靜。
所有的控制者,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瀚海幻沫。瀚海幻沫表情僵硬了一番,然后,猶豫(忐忑)了一下,點開了通訊。
這位艦長努力讓自己不那么扭扭捏捏,試圖保持矜持問道:“我是瀚海幻沫,本次航行為你護航,請問現在有什么要求嗎?嗯,(卻帶期待)我時間很寶貴。”
界面上,均摘星看到瀚海幻沫,頓了頓,回答道:“長官,請問,能否開放一下所有戰艦的雷達原資料?”
均摘星作為天騎士,對各個恒星以及星際塵埃帶的熟悉度,并不亞于瀚海幻沫這個正統指揮官。故,現在對太空環境的異常很敏感。
瀚海幻沫作為年輕的上位控制者,太空航行經驗尚短。而且目前值班都是在安全的太空區域,所以呢,她還沒有警惕起來。
甚至現在,她認為均摘星有別的意思。
于是乎她一邊把雷達觀察的權限交給均摘星,一邊一本正經暗示道:“友情提示,在漫長的航行中,我不喜歡你這種搭訕。(你就不能主動一點嗎?)”
屏幕上均摘星接收到數據后,更嚴肅了,指著數據說道:“瀚海幻沫,我們的艦隊附近存在異常!你看一下這個頻段的數值。”均摘星指著雷達掃描上的噪音數據。
原始的雷達掃描上有著大量的白點、閃爍。這些白點障礙可能是戰艦出港時期的水汽塵埃造成的,簡單的智能識別程序會將這些白點給處理掉,就如美圖秀秀將臉蛋上的斑紋給消除一樣。
戰艦程序為了確定主要對手,會優先進行噪音處理。但是有時候噪音并不是真的是噪音,有時候能藏住一些信息。
瀚海幻沫剛想諷刺均摘星和女孩談話時拙劣的發言,然而她看到均摘星的手指向了這幾日數據,臉上凝重起來。立刻命令艦隊調出艦體檢測系統。
一艘艘戰艦尾部的工具艙打開,一艘艘小型工程無人機,用微波系統檢測戰艦外圍,電場、粒子等詳細情況。
很快的,每一艘戰艦上的戰造者們立刻匯報了最新情況,那就是戰艦周圍似乎有一批灰塵,隨著戰艦加速會進行同步加速,確定了這是人工智能沒有檢測出的異常數據。
所有的控制者都凝重起來。人工智能沒發現的可都是大問題!
在最新的指令下達后,人工智能重新構建算法,對原本忽略的擾動量進行細致分析,將周圍灰塵布局圖給探測出來,并且構建了動圖每一艘戰艦周圍都有一層綠色附著云,當戰艦突然加速,這個綠色的層,如同肥肉一樣抖動,但就是甩不掉。
顯然有一批未知的灰塵黏著在戰艦附近。在菇涼們一片緊張地準備輪流用戰艦尾部粒子噴流,相互給對方戰艦進行消毒的時候。
瀚海幻沫對著均摘星問道:“你是怎么發現的?”
均摘星深吸一口氣:“我喜歡自查數據情況,四天前我查雷達原圖時,就發現了戰艦附近八點零納米尺度的灰塵數量,似乎一直沒有變化。”
瀚海幻沫深呼吸,點了點頭道:“四天了嗎?”隨后一問:“為啥,不早點和我說呢?”
均摘星抬頭看了看瀚海幻沫:“嗯,證據沒明確,害怕造成誤會。”
瀚海幻沫啞然,但是頓了一會她反應過來,頓時怒道:“你為什么認為‘我不會相信你’,我在你眼里有那么不講道理嗎?”(這語氣有些不講道理,但是女孩子忍不住對某個男孩不講道理,那么是因為女孩先心慌了)
均摘星二號立刻解釋道:“不不,我只是,嗯,我的錯。”
瀚海幻沫抬起手指向均摘星:“記住,沒有下一次。”
均摘星很尷尬。
十秒鐘后。
鳳渺(中位控制者)用私人通訊對均摘星埋怨加指導道:“喂喂,剛剛那么簡單的問題,你怎么一個都沒有答對?”
均摘星疑惑:“什么簡單問題”
左側護衛艦,鳳渺:“剛剛回答她(瀚海幻沫)的正確答案應該是,‘幻沫,我是你的騎士,所以我想要親手為你揪出黑暗的陰影。’懂了嗎?”鳳渺眨了眨眼睛。
在運輸艦內。
均摘星愣了愣看著這個私訊界面,頓了一會后反應過來,這位控制者(鳳渺)在傳授自己什么。
于是乎,又看了看通訊界面上的瀚海幻沫,均摘星喃喃道:“這一世,我還能遇到那樣的幸福嗎?”
均摘星隨即搖頭苦笑確認道:“不,我不能,我到來的不是一個‘允許我享受美好’的時代,或許,我碰不上這樣的時代。”